官夫人有福 第5頁

彼萬得言明他願意付贖金換回女兒,但希望身為地方父母官的他能出面交付贖金並將人帶回。因為女兒遭擄入賊窩,閨譽不保,之後顧家也將歸還庚帖,解除婚約。

韓墨樓听了無法認同,他雖然初來乍到,身上公務有待整頓,但還是听聞過一些關于黑風寨的事。據他所知,黑風寨一直以來都是劫財不劫色,擄錢不擄人,在鬼哭山安寨年余從未傷及人命。

何況一開始顧家只說顧秋心意外落水,並未提及黑風寨,那麼顧秋心現在是如何進了黑風寨,成了肉票的?

這事後續再追究,當務之急是將顧秋心帶回。當然,交付贖金是最快也最安全的方法,但這恐怕會養大黑風寨的胃口,讓其食髓知味,日後可能改以擄人勒贖為主業,置往來百姓于隨時可能遭擄的險境之中。

兵賊不兩立,身為地方父母官,豈有與匪議和之理?可若是帶著大批官兵直搗鬼哭山,又可能讓顧秋心遭遇危險。

他思索一夜,終于決定單槍匹馬,直入敵營。

不過他並非愚勇之人,囑咐近衛得勝暗中帶五十官兵部署于距離黑風寨山腳隱哨約兩里路的一處茶亭,約定若兩個時辰後他與肉票未出現在茶亭,便帶兵上山。

韓墨樓剛接近鬼哭山的隱哨,就有兩個黑衣勁裝的男子不知從何處竄出,攔住他的去路。

「來者何人?」

「虞州知縣韓墨樓。請轉告你們當家的,我韓墨樓要來接未婚妻回去。」

兩人互覷一眼,警覺地看看四周。

「放心吧,我沒帶人。」

兩人又交換一下眼色,其中一人說道︰「那煩請韓大人稍候,待小人通報一聲。」

「有勞。」

老實說,韓墨樓感覺不到這兩個人的匪氣,他們還算有禮。

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前去通報的人回來了。「韓大人請隨小人上山。」

就這樣,他將馬留在山腳下,跟著那人循著山徑上山入寨。行至半山腰,就見一個明哨,有個中年男子在那候著他。

「韓大人,在下邱恭山,是黑風寨的二當家,在此恭迎韓大人前來。」

得知來的不是送贖金的顧家人,而是韓墨樓本人,邱恭山已經夠訝異了,知道他單槍匹馬上山,他又更驚訝了——這韓墨樓的爹娘想是給他生了八顆膽子吧?

「邱二當家,請帶路吧。」韓墨樓不羅嗦。

邱恭山喜歡他這爽快勁兒,不拖泥帶水,不多說廢話,「大人請。」

在邱恭山領路下,他們又在山里走了一段路,終于抵達了寨子。

這寨子位于一處高地的平坦處,說是土匪窩,更像是遺世獨立的山村聚落。目測的話,寨子里約有近三十間木造的屋子,寨子里放養著雞鴨,還有各種年紀的孩子跑來跑去。

當韓墨樓經過一處屋前時,坐在門前揀菜的老婆婆還對著他一笑。

這些年時局動亂,韓墨樓也曾見識過土匪窩,但從來不是像這樣的。他滿懷疑問,隨著邱恭山的腳步來到一間比其他房舍還要高的屋子前。

屋前有人站崗,一見韓墨樓這個外人,立刻好奇的盯著。

進到屋舍內,一名正在嗑瓜子的男人立刻將視線掃了過來,他的下巴蓄著胡子,長相性格粗獷,身形相當高大精實。

「韓大人?」早已得到通報知道韓墨樓單槍匹馬而來的翟烈,露出了興奮的神情。

是的,他很興奮,因為他千想萬想都想不到韓墨樓會親自來到黑風寨。那顧秋心還沒過門呢,嚴格說起來還不算是韓家的人,怎麼韓墨樓卻往刀尖上跑,不顧自身安危的來了?

一個文官只身來到黑風寨,與羊入虎口何異?思忖著,他對韓墨樓更加有興趣了。

「來人,看茶看座。」翟烈喊著。

「不必了。」韓墨樓直視著此時坐在高位上的翟烈,神情凝肅,「本官不是來喝茶聊天的,大當家把人交出來吧!」

翟烈微頓,看了邱恭山一眼,那表情像在說「這家伙有趣」。

然後他站了起來,走下高座,慢慢的靠近韓墨樓,並瞄了眼他拎在手上的棉布兜,「韓大人,看大人的樣子,是空手而來?」

「正是。」

「既是空手而來,又如何滿載而歸?」翟烈問︰「顧萬得舍不得拿五百兩換他一個心肝閨女兒?」

韓墨樓看著他,語氣淡漠,「是本官不願。」

翟烈微怔,眉梢一揚,「韓大人真是好膽識,你那未婚妻跟你還真有那麼點相似。」

韓墨樓微微擰眉,他的意思是……顧秋心也是膽大之人?

「大當家,本官身為父母官,豈有壯大賊寇之理?若本官同意交付贖金,豈不是告訴所有賊寇,他們隨時可以在本官眼皮子底下擄人勒索?本官食君之祿,絕不辱沒頂上的烏紗帽,愧對這身官服。」

听見他鏗鏘有力的這番話,翟烈更加驚奇了。他微微瞪大眼楮,唇角隱隱掛著一抹笑,滿是興味地打量著韓墨樓,「看來大人跟之前的知縣很是不同。」這話是恭維。

「大當家往後還請多多指教。」韓墨樓說了句有點意思的話。

翟烈听了,忍不住的笑了,「有趣、有趣,韓大人當真不怕進得了寨,下不了山?」

「實話實說吧!」韓墨樓眼底閃過一抹銳光,「若本官兩個時辰後未出現在歇腳茶亭,官兵就會打上黑風寨。」

他不帶著官兵直搗鬼哭山是為了顧秋心的安全,若他一來便動刀動槍、喊打喊殺,只怕做為肉票的顧秋心會遭遇不測。不過見了翟烈後,他卻有種自己多慮了的感覺。

翟烈雖是賊寇,但似乎是個光明磊落的漢子。他也許不是善類,但也並非毫無道德義理的敗類。然而,就算翟烈不是他以為的那種賊寇,官是官、匪是匪,就跟人鬼殊途一樣。

「原來如此。」翟烈挑眉一笑,有幾分張狂,「爺可不怕那些破官兵。」

翟烈在此安寨年余,地方的官兵拿他沒法子,京城又是遠水,根本救不了這西北的近火,加上前任知縣是顢頇無用之輩,別說是發兵剿匪,就連上山招安議和都不敢。

「這不是怕不怕的問題,而是劃不劃算。」他說。

「劃不劃算?」

「大當家想想,若是官府發兵剿匪,不論輸贏,必有傷亡。」韓墨樓沉靜自若地續道︰「不論是你寨子里的兄弟還是那些官兵,也都是人子人夫人父,若有傷亡,大當家會樂見?再說,你這寨子里可不只有男人。」

翟烈微微一笑,想必韓墨樓剛才已注意到其他老弱婦孺了。

「韓大人,爺我在鬼哭山安寨年余,你縣城里那些個破兵是啥貨色,我豈不清楚?」

韓墨樓聞言卻氣定神閑、不慍不火,「爛船也有三斤釘,再說……通州府尹魯自行是本官的過命兄弟,若他知道我在這兒出了事,必會為我討回公道。」

通州府尹魯自行?翟烈對這號人物略有耳聞,據說他到任不到一年,但在他大刀闊斧的進行改革及建設之後,通州已不似以往。

那個魯自行是韓墨樓的過命兄弟?他挑挑眉,又興致盎然的打量著韓墨樓。

「若大當家夠聰明,就知道大動干戈對黑風寨來說是百害而無一利。」韓墨樓眼底精光乍現,「五百兩換你這寨子平安,劃算。」

听著他這番話,翟烈一臉驚奇,唇角漾起帶著深意的微笑。他瞥了邱恭山一眼,跟邱恭山交換了個眼色,彼此有了他們哥兒倆才知道的默契。

放聲縱笑數聲,翟烈的目光再次定定地直視著韓墨樓,「韓大人不只膽識過人,還聰明絕頂。」他瀟灑豪邁地指著韓墨樓的臉,那指尖都快頂到他鼻尖了,「韓大人新官上任,我就當是給大人一份見面禮吧!」語畢,他一個轉身,大手一揮,「六子,把咱們的準韓夫人請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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