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明天喝。」她說著,將茶罐交給身後的小節,挽起袖子,「娘,我來幫你采。」
「別了,你不要沾手,都是土。」
「沒關系,娘旁邊歇著,我來。」顧秋心扶起婆婆往旁邊站,身手矯健地蹲了下來,「這邊的都要采嗎?」
韓老大人見她如此熱忱,也沒再拒絕,手一指,「到那兒就行,娘一個人吃不了那麼多。」
「嗯。」她點頭,然後便快手快腳的摘下菜葉往一旁的簍子里擱。
因為韓老夫人茹素,韓墨樓又忙于公務,所以在韓家都是個別用膳。雖然韓老夫人不要求她一日三請安,但她還是會來秀水居跟她問安,畢竟是新進門的媳婦,還是得勤快一點才會討人喜歡。
其實見韓老夫人獨自一人在秀水居用膳,她心里是有點難受的,這家里也不過就三口人,一天有三餐,難道還湊不在一起吃頓飯?
從前在她家,不管大家多忙,一天之中一定有一餐是全員到齊的。一起吃飯時,大家可以聊聊各自發生的事情,有趣沒趣,有用沒用的都聊,偶爾還可以听听其他家人給的建議。
突然,她心生一念,「娘,多采一點好嗎?」她轉頭望著韓老夫人。
韓老夫人微愣,「做什麼?」
「我來陪娘吃飯。」她甜笑著,「墨樓上常常在外頭用過了膳才回來,我都是一個人吃飯的,與其如此,還不如跟娘一塊兒吃更有味道,是不?」
韓老大人又驚又喜地望著她,「可是娘吃的都是素菜,你……」
「吃素好呀,養生。」她咧嘴一笑,「若我想食葷,再讓廚子幫我準備就好。」
韓老大人原以為顧秋心那天說自己喜歡淡泊簡樸的生活,只是說來順她的意、討她歡心,可現在看她毫不猶豫地挽袖摘菜,沾了兩手的土也不在乎,又說要同她一起用膳,看來還真像有那麼一回事。
「老夫人。」一旁的周嬤嬤笑說︰「夫人有這般孝心,您就別駁了她一番心意了。」
韓老夫人听著,臉上有著一絲喜悅,略帶靦腆地點了點頭。
彼秋心沐浴包衣、洗漱完畢,便在花廳里跟小節及馬嬤嬤聊天打發時間。
三天了,韓墨樓每天回府的時間都不一定,她也抓不到兩人新生活的節奏,幸好婆婆雖是傳統女性,但個性溫和,目前相處起來一點問題都沒有。
她感覺得出來,今天幫婆婆摘菜,陪婆婆吃飯,她老人家是很高興的。也是,平日里韓墨樓忙于公務,無人承歡膝下,她肯定很寂寞吧?
她猜想婆婆在秀水居整了那一塊地方,不完全是因為過慣了勞務的生活,也是因為太無聊、太寂寞,反正閑著也閑著,總得找事做。
在古代,女人待在後院不是繡花就是磕牙,之前那一個多月待在顧家,可悶死她了。現在可好,有秀水居那一方田地讓她活動筋骨,她實在太感恩婆婆了。
「小姐,」聊著聊著,小節不知想起什麼,突然有感而發地說︰「今天回門,見著少夫人,奴婢真心覺得你能嫁給大人真是太好了。」
「小節,」馬嬤嬤提醒著她,「咱們現在在韓府,你得改口叫夫人,怎麼老是忘記?」
小節聳肩一笑,「我叫習慣了,一時改不了口嘛。」
彼秋心不以為意地表示,「叫什麼都好,我無所謂的。」
「這怎麼行?」馬嬤嬤微微板起臉來,「這是規矩。」
「我看韓家沒那麼多規矩。」顧秋心啜了一口水,潤潤喉,「嬤嬤不覺得在韓家過得比在顧家還悠閑舒心嗎?」
馬嬤嬤不否認這點。雖是官家,但韓氏母子倆毫無架子,府里的氣氛也很輕松快意。
「是沒錯,但……」
「嬤嬤,輕松一點吧。」她打斷了馬嬤嬤,「來到韓家,我就是想過輕松快意的日子,韓府也沒多少人,這曉陽院里平日里又只有咱們三個,就別那麼拘束了。」
「就是就是。」小節附和著,「小姐說得對,咱們來韓家就是要過舒心日子的。」
從前在顧家,整天都像是被掐著脖子在過日子,來到韓府雖然只有三天,小節卻深深感受到兩家的不同,在韓家,空氣都彷佛不一樣呢。
「你這丫頭!」馬嬤嬤瞪了她一眼,「可別給夫人闖禍。」說著,往小節的胳膊擰了一把。
小節躲了一下,輕啐著,「嬤嬤就是愛窮擔心,我能闖什麼禍呢?」
「就是不知道你會闖什麼禍,才要特別警告你。」馬嬤嬤神情嚴肅地說。
「行了,嬤嬤,我知道的。」小節微嘟著嘴,「不過,韓家什麼都好,就是日子過得差了一點。」
彼秋心微怔,「日子差在哪里?」
「奴婢以為小姐嫁進韓家後,能過上好日子的。」小節環顧四周,話中有幾許感慨,「可是小姐瞧,韓家比起顧家是不是寒愴了些?」
她微微笑,「我覺得挺好的呀。」
小節眉心一擰,「好在哪兒?」
「這表示他是個清廉的好官呀!」她道︰「若這府邸精雕細琢,僕從如雲,難道你們不會覺得他是貪了民脂民膏來的?」
想她在二十一世紀見的那些個官員民代,一個個吃相難看,巧取豪奪,哪一個把人民的福址放在首位?哪一個不是想著自身的利益?
「吃不過是三頓,睡也不過就一張榻,不必那麼講究。」她神清氣爽表示,「再說了,咱們在顧家的時候,又能吃上什麼山珍海味,睡上什麼細絲軟綢?在韓家,起碼還多了份自由跟逍遙。」
馬嬤嬤點頭稱是,「夫人說得一點都沒錯,小節,你最好謹言慎行,像剛才那樣的話可別再胡說!」
「我知道。」小節微微縮了縮脖子,「我也只敢在這兒說呀。」
然而她們的話,站在門外的韓墨樓听得一清二楚。
因為不想府里有冗員,曉陽院在過去也就只有兩名負責灑掃候傳的僕役,而心硯跟得勝是跟在他身邊侍候的,他在,他們才會在。
彼秋心嫁進來後,因為有小節跟馬嬤嬤貼身侍候,她又不喜歡有太多人在院子里來來去去,便將那兩名僕役交給管家重新安排,雖然院子里現在只有她們主僕三人,但有任何需要,只要出院子門便能喚來就近的府衛或僕從。
因為總是歸,不想驚擾她,他早已吮咐所有人見了他都不必特別通報,也因此韓墨樓才能在這麼近的地方听見她們的對話。
听見顧秋心這番話,他感到十分歡愉及踏實,雖說她偶爾有點小小迸怪,但他真沒娶錯人,可是听她們說的話,好像她在顧家吃不好也睡不好,這是為什麼?她那日向娘親請安時也透出類似的訊息,到底怎麼回事?
「大人,您不進去?」身後的心硯壓低著聲音問。
他轉頭看了心硯一記,臉上寫著「你急什麼」,揮揮手,他以眼神示意心硯去幫他備水沐浴洗漱。
心硯點了點頭,轉身便躡手躡腳的走開。
這時,里面又傳來顧秋心的聲音——
「誰在外面?」
「是我。」韓墨樓不知怎地心頭一悸,可臉上卻是一貫的氣定神閑。
見他走進來,馬嬤嬤跟小節急忙福身,「大人。」
他以眼神示意她們免禮,然後走向顧秋心。
彼秋心起身,沒見心硯跟得勝跟進來,疑惑地問︰「心硯跟得勝呢?」
「心硯去幫我備水,得勝我吩咐他去找近衛隊長說點事。」韓墨樓注視著她,「今天回門,一切都順利吧?」
「順利。」她兩字帶過。
「我沒能陪你回去,岳父跟岳母大人可有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