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我正努力存著錢,等我離開宮中,咱們就做個小生意。」
「好啊。」听起來未來的路安排得還不錯,教她心里也跟著踏實了。「但是你自個兒在宮中可得要小心點。」一個會背信于試毒太監的王爺,她實在很難相信,而在這樣的人底下工作,做的又到底是什麼樣的工作……不知怎地,她反倒替何碧擔憂了起來。
何碧替她張羅出宮的事,是因為她也察覺不對勁了,對不?
「放心,我可是玉寧宮的大宮女,在皇後身邊當差是個大涼缺,日子好過得很。」說著,她回頭看向玉辰宮的方向,開口低喃,「正忖著找什麼時機送你走,湊巧今兒個後宮失火,守各方角門的人會去打火,才能得這個空。好了,時候不早了,你趕緊走吧。」
「何碧,保重。」她握了握她的手。
何碧笑眯眼道︰「你也是,要在家中等著我,知不知道?」
辛少敏點點頭,不敢多作停留,快步朝外走去。
一走出宮,辛少敏才發現宮外靜謐得教人莫名膽顫心驚。外頭的街道十分工整筆直,一排排的高門大院,烏瓦白牆配著大紅朱門,門前有持劍守衛,教她經過時連氣都不敢喘。
大街沒有標示,燈火更只有懸掛在大門前,常是一大段路都是得模黑前進,不小心靠近哪一戶大門,侍衛便二話不說地抽出長劍,金屬磨擦的聲音在暗夜里顯得分外驚悚,慶幸的是她這一身太監服實在是太好用,對方只看了她一眼便立刻收劍。
就這樣一路來到通往二重城的城門,如何碧所言,只要說是黃公公的命令,守城兵便立刻開了城門,可事實上她連黃公公到底是誰都不知道。
餅了二重城門,彷佛像進了另一個世界,教她站在城門前發呆。
這有沒有差這麼多呀?!只隔著一扇城門,二重城牆內靜謐如鬼域,二重城牆外卻是熱鬧得像在舉辦什麼慶典,燈火通明,人聲鼎沸,充滿生活的氣息。
她不禁回頭望未掩的城門另一側,黑暗幽森得彷佛像座牢籠。
而她,真真切切地感覺到,自由。
第4章(1)
濤風樓,位于二重城最熱鬧的大正街上,佔地極廣,光一個正門就是十二扇巨大鏤空雕門,差不多是其他店鋪四五間店寬,整座樓幾乎與城門同高,頂樓可以俯瞰西秦繁華都城,不過三更不休市的熱鬧情景,從高處望去,仿似滿天星斗傾落,然而此刻北方的天空呈現妖冶的猩紅,教人望而生懼。
「火燒得挺猛烈的。」頂樓露台上響起低沉近乎呢喃的嗓音。
「拿黑火藥炸的,能不猛烈嗎?」另一名男人倚著欄桿品茗,目光慵懶地望向遠處的猩紅天空,欣賞著自己的杰作。
「皇上,這事犯得著自個兒動手嗎?」坐在對座的男人正是首輔蕭及言,更是當今皇上的表哥。
「是誰跟你說是朕動的手?」夏侯歡懶懶睨他一眼。「朕不過是意外得知貴妃的心思,助她一臂之力罷了。」
蕭及言不語,只因他很清楚皇上的手段,從先前德妃和賢妃身上就能看出一斑。雖說挑撥後宮爭斗,借刀殺人,算不上什麼英雄好漢,但在皇宮這牢籠里想活下去,就別想當英雄好漢。他無法責怪皇上,只因皇上一路走來他皆伺候左右,自然明白他僅能在有限的範圍里找出對策。
「如此一來,真能勾動六部對攝政王的不滿?」蕭及言動手替他斟了杯茶。
「朕就不信他們能夠無動于衷。」夏侯歡哼了聲,迎著頂樓強勁的夜風,身上的衣袍被吹得獵獵作響。「接下來,你就繼續以為兵部充實軍器為由,在早朝上要求戶部給予經費。」
去年在夏侯決的決定之下,他初次選秀充實後宮,定下了一後四妃,而這一後四妃說穿了也是夏侯決欽點,要說是給那五家的酬庸也不為過。
夏侯決在朝中能夠呼風喚雨,一是來自于他是先皇欽點的攝政王,二則是因為他手中持有各地軍隊的總兵符,如此龐大的權力,自然引來滿朝文武的巴結,而其中與他最為親近的,便是五軍總督龐銳。
正因如此,龐銳之女貴為皇後,貴妃為兵部尚書之女,淑妃為刑部尚書之女,賢妃為工部尚書之女,德妃為戶部尚書之女,這四部尚書和夏侯決最是親近,所以當初他一看夏侯決如此安排,他都忍不住笑了。
他被囚在玉雋宮里,難得早朝,手無實權,能倚靠的只有表哥蕭及言,但就算蕭及言貴為首輔,暗地里替他拉攏其他官員,仍無多少效果,大半官員依然都靠向夏侯決,因為他們認定終有一天夏侯決會登基為帝,自然不敢與他為敵。
在這種情況下,想殺出血路,他也只能靠後宮那些女人了,手法不算光明磊落,但和夏侯決相比,他還算干淨。
「皇上是故意要讓攝政王一再反對?」
「當然,只要是你提議的,夏侯決都會反對,再者他也會認為替兵部請命的你,也許和兵部有所掛勾。」
蕭及言垂眼想了下。「皇上的意思是說,以後宮爭斗造成六部尚書之間的嫌隙之外,還要趁這當頭將嫌隙一口氣加深。」
他頷首,「此次淑妃慘死,加上先前兩妃之死,你認為誰的嫌疑最大?」
「自然是最不受寵的皇後,但是就算如此——」
「及言,要論心計,你還遠不及朕。」夏侯歡哼笑了聲,彷佛這宮中的每條人命都是他手中的一顆棋。「朕誰都肯寵幸,就是不肯寵幸皇後,皇後心中早已積怨,在後宮頻找其他嬪妃麻煩,這事眾人皆知,你說那六部尚書會不知此事嗎?朕不過推波助瀾罷了。」
夏侯決以為讓親信的女兒進宮,可以鞏固彼此情誼,殊不知哪怕他只是個傀儡皇帝,那些把女兒送進宮的父親會不希望女兒有朝一口母儀天下?但女兒無端端死了,沒個下文,攝政王亦無交代,這些失了女兒、沒了夢想的父親們,心底會作何感受?
尤其當後宮嬪妃一個個死去時,就不信他們心底半點懷疑皆無。
心再如靜湖,只要一日一點墨,就不信無法染上半點黑。
蕭及言明白了,「刑部尚書和工部尚書向來交好,如此一來該是會同出一氣了,將這兩人先從攝政王一派分化而出,倒也是個作法。」接下來只要由他出面斡旋,不著痕跡地卸去夏侯決的左右手,逼夏侯決交出兵符的日子指日可待。
「然後,朕會給予最後一擊,徹底分化他們。」他收回目光,望向底下熱鬧的大街。「朕也想知道,這一票亂臣賊子到底還有多少仁義忠誠。」
「那麼,臣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了。」蕭及言將他的心思推敲一番,知曉後續如何行事,對于那些嬪妃沒有半點惻隱之心。她們不可能對自己父親的打算一無所知,且要不是被逼到無路可退,要不是老在鬼門關前徘徊,皇上又怎會出此下策?
夏侯歡微點著頭,眼簾突地映入一抹身影,教他不由微眯起眼。
「皇上,怎麼了?」蕭及言察覺他的目光,不禁靠近欄桿,往下一望,但他的眼力不如夏侯歡,再加上這樓層如此之高,根本無法辨識底下有何人靠近,只能低聲詢問。「需要差人戒備嗎?」
夏侯歡擺著手,沉吟半晌,道︰「及言,幫朕查個……」像是想到什麼,他咬咬牙,改口道︰「罷了,今晚朕不走暗道,待會你備著馬車在前頭候著,朕去找個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