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多生幾個孩子,你不知道女人生孩子跟進鬼門關差不多嗎?運氣好的生上一天,流一缸血養上幾個月才補得回來,若是出了意外難產,你老婆孩子都沒了。」真不懂事,這時的醫療環境這麼落後,生孩子像在賭運氣,贏了是紅蛋米糕,一口氣沒提上來是四塊板。
「娘,你別嚇我,我家希兒福大命大,你少咒她。」一轉身,管元善滿臉憂色。「希兒,我們不生了,反正大哥是長子,他有兒子就好,你喜歡再抱來玩。」
听听,夠無恥的說法,自己的老婆是寶,別人的孩子是草,管他是誰家的,借來逗趣逗趣,沉手了再還回去。杭氏搖搖頭,孩子嘛,本來是消遣物,莫指望老來依靠,孝與不孝由他去。
八字還沒一撇的事,這母子倆未免太心急了。裘希梅無奈地揚唇,嘴邊又帶了一抹被寵著的歡喜。「有客在,你正經點,別讓人看了笑話,私底下說的話不要張揚,容易招人妒。」
她的聲音不輕不重,正好傳入眾人耳中,口中說不張揚實則張揚得很,有幾分炫耀和取笑之意,炫耀自己得準婆婆和未婚夫婿的疼愛,取笑洪雪萍的自作多情,徒勞無功白費勁,像跳梁小丑般擺弄卻得不到半絲嘉許。
洪雪萍的臉色很難看,時青時白,她下唇一咬,怨恨裘希梅擋路,照穿越小說劇情來看,她才是出盡鋒頭的人,所有人驚嘆的目光應該集中在她身上才是!
而听出準媳婦兒話中話的杭氏借著喝茶的動作掩住笑意,眼露贊賞,媳婦兒這強而有力的反擊很好,人家都欺上門了,還能無動于衷的任打任罵嗎?要是她可吞不下這口氣。
這死不要臉的丫頭算什麼東西,當別人眼楮都瞎了,看不出她先是瞧上元書,而後又覺得老二更好,趕緊換人來攀,仗著現代人的優勢欺負古代人,做的全是小人行徑。
杭氏實在看不上洪雪萍的行事作風,認為她太假、太輕浮,打從她做了壽司的時候便曉得她也是穿來的了,心里還高興了一下,想著有相同的話題可聊,但是一瞧見她張狂又一味想壓人的舉動,杭氏厭惡之余決定不和她相認。
「對對對,我們做人要謙虛,絕對不能讓人看出我們有多恩愛,關起門來我再好好寵你,不要學某些人臉皮厚又不知羞恥,哥哥弟弟都分不清楚。」管元善笑著的臉上閃過一抹冷意,暗嘲洪雪萍的別有用心,嘴上說是為報恩而來,卻把救命恩人擱在一旁不管不顧,無視他存在。
「哥哥心里清明,弟弟肚里糊涂,一棵樹上怎會結出兩種果子?」裘希梅不免輕嘆,嫡子和庶子的教養有差那麼大嗎?一個眼明心亮,看透本質,一個識人不清,執迷不悟。
「大概是歹竹出好筍吧,我像娘,筍甜甘女敕,他像爹,見到女人就暈頭。」管二少一說完就縮腳,免得他娘搞偷襲,一腳往他小腿肚踹,她踹人可疼了,命中痛點。
「讓你爹听見了小心皮痛。」杭氏警告。
他們三個坐得近,話聲又小,因此做得稍遠的管元書沒听見這些對他的評論,兀自看著洪雪萍笑得頗樂。
他笑笑地裝傻。「不是有娘你擋著嘛?打在兒心,痛在娘心,爹他舍不得娘心痛,肯定氣得吹胡子瞪眼。」
他是吃定他老子,有一座誰也撼動不了的大靠山在,他大可高枕無憂,他爹的拳頭落不到他身上。
「哼!你就皮吧!以後我不管你了,交給你媳婦兒去頭疼。」這皮猴兒就那張嘴缺德,非得如來佛來鎮壓。
「不疼不疼,希兒,你別听我娘胡說,是我疼你,我一輩子都對你好,絕無二心。」他握起長了些肉的小手,心滿意足的揉了又揉,感覺他這一生什麼都不缺。
被晾在一旁的洪雪萍很不是滋味,看著兩人一搭一唱地維護只會笑,像個木頭人的女人,心里是又急又氣,論外貌、論手段、論心機,她樣樣比人強,怎麼就落了個陪襯角色呢?
不,她一定不會輸,既然她能擺平難纏的嫡母和嫌貧愛富的姨母,以及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眾多男人,她就不信拿不下杭氏和管二少,那個乏味無趣的女人拿什麼跟她爭。
思及此,她又有無比自信,她不會釀酒但會品酒,寫不出一手好字卻熟背詩詞,隨便挑一首都是驚世絕才,她不贏才是沒道理,穩居上風。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這是李清照的「聲聲慢」,他們該驚奇了吧?普天之下唯有她才做得出。
看到管元書兩眼迸出的驚喜亮光,洪雪萍得意極了,她下巴一揚,等著更多的贊美聲向她涌來。
可是她嘴角的笑意隨即凝住,接著露出難以置信的驚慌,因為有人接了下文。
「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背誦詩詞對她而言不難。
「你……你怎麼會……這是我做的詞,難道你也是……」不,不可能,一本書里怎會有兩個主角,她只是來串場的,肯定是這樣……
是呀,媳婦兒怎麼會宋朝女詞人的作品?看她的模樣不像是穿的。杭氏壓下微露的訝色,審視一臉雲淡風輕的小女人,這泰山崩于前仍不改其色的沉靜她很欣賞。
裘希梅若無其事的拂拂煙紫色織彩百花飛蝶衣裙。「我在我爹書桌上瞧見的,據說是一名落魄書生所著,仿妻子空等丈夫歸來的語氣,我看了一眼便記下了。」
真的只一眼,向來過目不忘的她只看過一遍便牢記心頭,重生前的洪雪萍便是拿這篇詩詞取悅丁立熙,讓他把她當成當代才女捧著、哄著、寵著,洪雪萍還寫過〈一剪梅〉、〈玉樓春〉、〈長恨歌〉、〈如夢令〉等曠世名句。
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這些詩詞她感觸良多,當時一見便震驚地白了臉色,不敢相信庶女出身的洪雪萍竟有如此才華。
那時她自嘆不如洪雪萍,認為讓她做妾是委屈了她,因此處處忍讓,事事退讓,最後把丈夫也讓了。
「你爹是穿……他還活著嗎?他有沒有跟你說過網路、電視、手機、飛機……」洪雪萍急著探裘希梅的底,想清楚她知道多少,可別又撞詩了,出盡洋相。
「飛雞?」怎麼跟娘說的一樣,雞在天上飛,她和娘不會是同一個教書先生教的吧?管元善在心里嘀咕。
「家父已仙游年余,洪姑娘不曉得嗎?你暫住丁愛時沒听過我們兩家的淵源?」看到她臉上來不及收回的驚色和慌張,裘希梅覺得解氣了,堂堂才女也不過爾爾,浪得虛名。
「什麼意思?」她在看她笑話,她怎麼敢!洪雪萍的指甲扎入手心,她不覺得痛,只感到憤怒。
裘希梅笑著搖頭。「元善哥哥,你不是說要陪我到廟里逛逛,求幾張平安符,趁著天氣晴朗,我們早去早回。」
一听她溫柔地輕喚他「元善哥哥」,管元善喜上眉梢。「娘,我們出門了,看到路上有賣梨的給你買一筐,你近日上火,冰糖炖梨去去火,讓你容光煥發好氣色。」
「去去去,少在那貧嘴,我也累了,該去歇一會,元書,‘你的’客人好好招待,不要怠慢了人家。」杭氏揮揮手要二兒子快走,特意強調「你的」,提醒管元書誰才是正主兒,人家上門謝恩的對象是他,別再讓嫡母和兄長當陪客,他們不是每天閑著等人上門來打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