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入了魔 第25頁

「清蓮,夠了。她年紀還小,一時之間無法承受這麼多。」釋斷塵心痛不忍,卻又無力阻止一切,畢竟沒有人可以隱蓋事實。

清蓮失望的搖頭,「斷塵,你對她已經不僅僅是師徒之情。你為了將她保在佛門,不僅教導她五蘊心法,還教她學習梵語,使她成為當今世上少數懂得我們少林密功的人,種種的一切,顯示了你的私心。」

釋斷塵噤聲,不再言語,面容掠過一抹晦澀,像是默認了什麼,只能沉痛的將臉別開。

「師父……這是什麼意思?什麼私心?什麼亡國公主?什麼悟禪長老?五蘊心法又是什麼?這一切的一切又和我有什麼關系?」釋心澄勉為其難的扯動嘴唇,雙腳卻不听使喚的緩緩往後退。

這一刻,釋斷塵沉默了。

「您說話啊!版訴我,這一切到底與我有什麼關系?我不過是個可憐的孤兒,不是嗎?」她顫抖著嗓子,直直望著師父,淚珠在眼眶里打轉。

釋斷塵不忍心直視她,選擇閉上眼,沉痛的開口,「悟禪長老確實是你的生父……而你的親娘是前朝的臨真公主……也是我的親姑姑。」

霎時,珠淚恨灑佛殿。

她明明在佛前發盡千般願,窮盡一生,要同師父一起守著潛龍寺到老,而現在……她竟然是不容于佛門的一個奇恥大辱!

卻教她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清蓮打破難堪的沉默,「我會寫信給東少林,要你師父帶你來此會合,便是決定你的去留。釋心澄,你是要為你的雙親贖罪,遁入佛門?還是就此改名換姓,與我少林斷絕來往,從今以後絕口不提這件丑事?」

釋心澄淚流滿腮,左右顧盼,來回望著大殿上的僧侶。

在這些人的眼中,她不過是個佛門恥辱,是敗壞佛門聖潔的一大罪孽,根本不應該站在這里,更沒有資格……

她又仰起螓首,痴望著滿牆的金佛,神情悵然。

要拋月兌紅塵枷鎖究竟需要多大的勇氣?未曾謀面的爹娘……不容于世的愛戀……悖離佛門……

倘若她不屬于佛門,那麼天涯海角何處是她的歸屬?

「心澄!」看著嬌小人影迅速轉身,一路跌跌撞撞的奔出大殿,釋斷塵驚愕的大喊,想要拔腿追上前。

豈料,清蓮卻一把攔住他。

「斷塵,幫到這里也夠了吧!從她心性不定的眼神看來,根本不適合留在佛門,不如趁早讓她離開,放她自由,也放下你尚未看破的紅塵之心。」

「她是我一手養大的徒兒,她有沒有慧根,我比誰都清楚。」釋斷塵冷靜的反駁。

「留下她,是佛門不幸,你還是放手吧!」

釋斷塵皺起眉頭,似乎動了氣。「如果把她趕出佛門是西少林的決定,那麼東少林必然會留下她!」

清蓮微微一愣。「你……你擺明了要害東西少林決裂嗎?」

「……只要可以保住她,即使是要如此,那麼我也甘願背負分裂佛門的罪名。」

風聲颯颯,細細淅瀝,秋雨如挽歌,長路迢遞,何處是歸屬?

釋心澄一路奔出神龍寺,出了大門,忽然失去方向,不知道自己還能上哪里去,茫然停在原地,任由雨絲落在她冰涼的臉上,全是愁意。

「心澄!」

「師父?」釋心澄悲傷的回眸,看見一路尾隨而來的釋斷塵,不禁含淚問道︰「師父?您還要我嗎?佛祖還願意要我這個恥辱嗎?」

釋斷塵不敢靠得太近,怕她受不住刺激,兩人相隔著幾尺距離,遙遙相望。

愛能痛斷,親卻難絕,他實在放不下她。

片刻,他開口,「師父當然要你,佛祖也不會因為你的出身而離棄你,一切都看你怎麼選擇。」

「看我怎麼選擇?」她面色哀婉,聲調淒涼,「怎麼看?大殿里的每個人是怎麼看我的?我在他們的眼里是一個天大的罪孽,是不容于佛門的恥辱……」

「不,你不是。」釋斷塵搖頭。

「您比誰都清楚,所以才遲遲不肯為我剃度,不是嗎?因為您早已看出來,我根本不適合進佛門。」

「你錯了,」釋斷塵神情哀戚,「不為你剃度,是我的一片私心。你自小生長在佛門深院,那是逼不得已,並非出于自願,我不希望在你不明白事實真相的情況下,倉卒出家,我想讓你自己選擇。」

「讓我自己選擇?我還有選擇的余地嗎?」她露出苦澀的淺笑,步履踉蹌了下,避開釋斷塵的目光,咬牙轉過身子。

「心澄!」釋斷塵訝然低喊。

釋心澄想要逃走,冷不防的,撞進寬大的胸懷里,抬起頭,意外的看見一張熟悉的絕美面容,眼淚開始不爭氣的滑落臉頰。

「李洛斐……」她哽咽,攀著他的雙臂,迷惘的問︰「我……我是誰?你來告訴我,我究竟是誰?」

李洛斐先是看向神情凝重的釋斷塵,出乎意料的揚聲說道︰「你是釋心澄,釋斷塵的徒弟,一個出自潛龍寺的姑娘。」

釋斷塵想上前拉開他們,終究還是按捺下來。

從李洛斐的神情看來,應該已經知道心澄的真實身世,想必是笑彌勒替他通風報信。

那日,他將心澄托付給李洛斐,實在是鑄下大錯。他原先只是盤算著,讓心澄跟著李洛斐,依照李洛斐的狂傲心性,肯定不會讓任何人傷著心澄。

只是他千算萬算,終究沒能算到「情」的這一面……

沉默片刻,釋心澄忽然奮力推開李洛斐,恨恨的低聲嚷道︰「為什麼連你也要這樣?你不是說過,希望我可以留在你身邊,為你指引方向嗎?」

「沒錯,我是想過要把你留在我身邊。」李洛斐無視釋斷塵在一旁,依然充血的美目泛著暖意。

「那你為何……」

「心澄,我和蘭皋如此丑陋不堪的身世,你都已經知道,為何你不敢面對自己的?」

「假使……我面對了,那又如何?」在她內心深處,始終企盼著有誰能告訴她,剛才在大殿上听見的一切都是謊言。

但是,終究等不到有人開口。

「面對之後,就是輪到你做出選擇的時候。」李洛斐撫上她冷透的臉頰,眸光溫柔得恰似和煦的暖陽。「你決定了嗎?」

她迷惘著,再度憶起那場惡夢,在夢里,師父和李洛斐分站在前方兩頭,同時朝她伸出手,兩人嘴里問著一模一樣的話——心澄,你決定了嗎?

「心澄,回到師父身邊。」陡然,釋斷塵的勸告聲從身後傳來。

「心澄,你願不願意留在我身邊?佛門不要你,可是我李洛斐要你,而且是生生世世,絕不離棄。」

夢中之景,這一刻重現眼前,不再是夢。

聲聲呼喚,都是情,都是義。

她心生彷徨,淚流不止,來回望著他們兩人。

一邊是……親,一邊是……情,教她怎麼取?如何舍?

釋心澄瞥見不遠處的另一道紅色身影,李蘭皋就站在大殿外頭,一雙含怨媚眼深深的凝望著師父。

而笑彌勒就坐在殿外的長階上,照樣拎著他的葫蘆瓶,仰頭喝著酒,依舊是那副笑看人生百態的嘻笑面容,將所有的愛恨嗔痴全都隱藏在笑容底下。

情必近于痴而方始真。

她不曾謀面的爹娘是痴人……李曼更是一個痴人……苦守一片痴情的笑彌勒也是個痴人……為情所困的李蘭皋也是痴人……

綜觀世間凡人,望穿紅塵男女,全是一堆為情而狂的痴人。

「全是一群痴人……痴心,心痴。」忽然,釋心澄澀然一笑,喃喃自語。

她決然轉過身子,目光眺向雲霏霧霧的遠方。

遠方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卻教她,千山暮景,只影向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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