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入了魔 第26頁

「心澄?」

兩道嗓音同時響起,是催促,是心急,更是她心底揮之不去的烙印。

閉眼又張眸,緊緊握起粉拳,將十根指尖深深的陷進手心,釋心澄在心底作下決定。

天涯成眷屬……只怕她是無福消受……

第9章(1)

閑雲潭影日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珠閣小樓又東風,春來秋悵,皆是離愁。

裊裊檀香,燻滿整座金色閣樓。

枕邊榻上,又是一片淚濕的痕跡,釋心澄幽幽張開雙眼,剛才夢里,彷佛又看見那雙赤紅的美目深望著她,不斷反復詢問,問她是否真的不後悔。

意識越來越清晰,已經難以入眠,她索性翻身下榻。

窗外雖然仍然是霧蒙蒙一片,但隱約可見晨曦,她猜想應該是五更天。

她穿戴整齊,梳理好一頭烏黑的長發,朝著銅鏡里的自己淺柔微笑,眉宇之間已是另一種風貌,青澀不再,稚氣全月兌,顧盼之間盡是嬌媚惹憐。

「心澄?醒來了嗎?」門外,有人溫聲問道。

她別開秀容,連忙回應,「師父,我醒了。」

把門一開,門外的釋斷塵雅俊依然,難能可貴的露齒微笑著。

「今天是你的雙十生辰,你應該相當欣喜吧?」

「生辰之日,我當然開心。」釋心澄綻開燦笑,扯住他的袖角。「師父,今天是大日子,您留下來和我說些話,好嗎?」

向來無欲無求的釋斷塵露出平時難以窺見的憐愛神情,唯有今天,他不需要隱藏自己的情感。

「好。」他微笑答允。

釋心澄歡欣的拉過師父,兩人倚桌而坐,必恭必敬的為他奉茶。

綁樓外頭,人聲開始鼎沸,似乎在籌備著某樁大事。

釋斷塵靜靜的端詳自己的徒兒,時隔四個春與秋,她已經不是當年那般童稚無知的女孩,雙十年華正是含苞待放的時候。

釋心澄佯裝一臉稚氣的托起雙腮,淘氣的回瞅。「師父,您再這樣看我,我可是要生氣了。」

「今天就讓師父好好的看著你,把你的模樣仔細的記下,哪天他路相逢,才不會認不出來。」他一手守護、養育大的姑娘啊,時光輾轉,春秋遞嬗,想不到轉眼工夫,她已經從那個跟前跟後的小女圭女圭變成這般嬌柔的秀美姑娘。

「師父,這麼久以來,您都不曾想念過蘭皋嗎?」

「心澄,今天是你的大日子,我們不談這個。」他沒有板起臉孔,更沒有厲聲訓示,只是微笑的嘆了口氣。

「師父,您能不能說說,我的爹娘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听了這麼些年,你還听不膩?」

「那師父,您再說說,您究竟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把我養大?」今天她要把所有不敢開口的心底話都說出來,不要留有任何遺憾。

釋斷塵沉默半晌才回道︰「一開始,對你感到無比的愧疚,無法向你坦承一切,讓你知道自己的身世,也無法讓你過著平凡人的日子,只能拿佛門規矩來嚴格督促你、規範你。」

「可是我還是做出選擇了,不是嗎?我終于找到屬于自己的歸處,您就不必再對我感到內疚了。」她笑得無憂無慮,天真可愛。

「只要你快樂,我別無所求。」釋斷塵又是微笑,毫不吝嗇的對她笑著。

能夠留她在身邊這麼多年,已經足夠,畢竟……重門鎖不住相思夢。

「我這麼做,您真的放得下心?」她不舍的問。

「這是你的選擇,我自然放心。」釋斷塵邊說目光邊落在床榻上的一綹黑發。

釋心澄循著師父的視線望去,不禁緋紅了雙頰,隨即低下螓首,雙手揪弄著垂落在胸前的發辮,藉以掩飾內心的緊張不安。

釋斷塵像是看透她的心思,笑道,「心澄,放寬心懷吧!師叔師伯們不會對他太尖刻的。」

釋心澄望著師父,不安的問︰「倘若要是……他沒來呢?」

「依我對洛斐的了解,當日他割發承諾,絕對是志在必得。」

「是嗎?」她掩下巧眸,悵然低語,「都已經過了這麼久,他還會惦記著我嗎?」

「如果他沒惦記著你,上個月我到神龍寺的途中便不會听見一個荒謬的傳聞。」

「什麼傳聞?」她怎麼都沒听師父提起過?

「江湖謠傳,天下雙邪的李洛斐白了一頭長發。」

「白了發?」她一怔,目光幽幽。

「傳聞終究是傳聞,你別太在意。只不過當年他傷勢極重,你應該清楚,什麼事都不無可能……」

「我明白。」她異常堅定,神采奕奕。「無論他變成什麼模樣,我都不怕。」

釋斷塵暗暗嘆氣,這個姑娘的心思果然全系在李洛斐身上,蘭皋說得對,他這個徒兒怕是一生一世都離不開李洛斐了。

「其實那年在無雙殿里,師父很早就察覺了吧?」釋心澄落寞的開口,「您早就知道我六根不清淨,心術無法至善、至正,絕對抵擋不過勾魂大法,一開始就注定好,我不適合留在佛門。」

「並不是要留在佛門才證明你有悟佛的慧根,佛,無所不在。」

「徒兒明白。無論往後身在何處,我都會記得師父的話。」

釋斷塵笑了笑,拍拍她的發頂,彷佛回到很小的時候,當時的她,還是那個跟在師父身後轉來轉去的小孩子,一天到晚只知道纏著師父,無憂無愁。

「心澄,是師父對不住你。」忽然,釋斷塵苦笑的說。

「師父……您為什麼要這樣說?」不是說好了今天只聊開心事嗎?

「我心中最大的魔障,就是來自蘭皋,可是只要看著你,就能壓制住我所有的情根……因為我害怕犯下大錯,讓這個世上又多了一個無處飄泊的釋心澄,對我而言,你就是我的一部活佛經,時時刻刻提醒著我,絕對不能悖離佛門戒律。」

釋心澄斂下笑容,眼角依稀濕潤。她知道的,其實這些年來她都慢慢的參透、領悟……

「你是我在世上僅存的唯一親人,可是我卻利用你來壓制內心的魔障……」

「不,師父對我這麼好,已經是無人能及,就算真的利用了我也無所謂,我不在乎,真的不在乎。」

她遏抑不下到嘴邊的啜泣,撲進釋斷塵的懷里,抱著自己唯一的親人,感受他的滿懷溫暖。

釋斷塵像是看著一個長不大的孩子,萬般疼惜的拍著她的背部。「他日天涯海角,誰知道相逢又是什麼時候……我知道洛斐會真心對你好,他會用自己的性命保護你,從今以後,我再也不必擔心你這個徒兒。」

釋心澄緊閉了雙眸,熱淚滑下兩腮,不期然的又回想起那日在神龍寺門外的情景——

當時,秋雨直直落下,不曾間斷。

她選擇了師父,選擇了親情。

記得再清楚不過,看見她做出抉擇,李洛斐沒有震怒,只是一臉沉郁悲痛,充血的雙目冷冷撇開,眼角還淌著怵目的鮮血。

不遠處,李蘭皋面露妒恨之色,瞪著她牽著師父的手,久久不移。

李洛斐猶如一只負傷的獸,冷聲笑著。「心澄,這路途上我反反復覆問過你不下數次,可是你始終不肯回答我,此刻我總算明白了……這就是你的選擇。」

然後,他又轉向師父。

「釋斷塵,你贏,是贏在親情和師徒之情,可是,總有一天我會讓她明白,‘情’字當為先,情比親更難斷,即使是看破紅塵的你也無法抵擋‘情’字。」

他露出邪美笑容,緩緩的從紅袍之內拿出幾枚銀針,以銀針割斷一綹長發,然後走向他們師徒兩人。

「洛斐,你這又是何苦?」釋斷塵嘆息。

李洛斐不予理會,徑自扳轉釋心澄背對自己的身子,她顫抖著眼皮,迎上他的目光,原本以為會看見他一臉怒容,萬萬沒想到他面帶笑容,笑得如斯俊美,毫無怨恨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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