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禍 第38頁

季元瓅的睡顏純真可愛,他忍不住伸出手輕觸著她密長的眼睫,她皺了皺眉,翻過身繼續睡。

見狀,尹璇墨不再捉弄她,讓她好好補眠,只是他再怎麼不舍,還是得起床辦正事了。

他輕手輕腳的下了床,走進浴室。

站在蓮蓬頭下,任由水柱打在身上,他想起起床前的夢境,夢境清晰而真實,每個人物、每張臉,甚至每個神情、夢境的細節都清清楚楚,他知道那不是夢,反倒像是某一世的一生用畫面一幕幕帶過。就像地府有個望鄉台,每個去到地府的鬼魂都得上去看一看,望鄉台上一生功過巨細靡遺,誰也逃不過。

季元瓅的夢境是真實的,但也有些出入,就如不同人看一件事的角度也不盡相同,而那一世她以為他喝了毒酒後死了,其實他只是眼盲,並沒有死,不過她卻真的死了。

他從來不知道長公主對他的執念會這樣強烈可怕,甚至由愛生恨,她以魂靈和魔波旬交換七世的詛咒,即使永世不得超生也不讓他和季元瓅有個圓滿。

第一世在長公主怨力最盛之際,她知道以他的法力只要歷了劫,不會拿她沒辦法,于是她侵入了已受了濁氣的碧血,濁邪兩氣本易相融,更何況彼時他受劫法力銳減,本以為即使碧血受濁還是有靈獸守著,護著季元瓅不成問題,可他卻沒料到神獸已染邪,成為凶獸,幻化成他的模樣,將與德王大婚的季元瓅困在火宅中燒死。

直到那時候,他才知道這一切都是長公主做的好事。

那一世他失去了深愛的女子,親手毀了碧血,人生至此,他只覺得活得意興闌珊,從此退隱江湖,隱姓埋名,尹氏族人也都以為他喝下毒酒時就已經死了。

某日發現後世子孫有人執筆他的傳記,對于季元瓅的描述太過偏頗,誤謬甚多,他入夢去訓斥了他一頓,隔天他嚇得把部分撕毀,可惜那小子還來不及補上事實就早逝了。

他想……天意如此吧?

若非天意,季元瓅也不會被尹氏一族視為妖女,認為他的死都是因為她,可憐她還被尹氏子孫咒罵了幾百年,他和季元瓅這輩子也不至于如此辛苦。

這一世是第七世,長公主詛咒的最後一世,他和季元瓅會如何他並不知道。

尹璇墨想起昨天在公園遇見的那名男子,想來對方是位高人,他似乎知道他前世今生的所有事,甚至爺爺請高人施予的封印之術,只怕也是他解開的。

想到自家爺爺他就一陣嘆息,有時候愛之足以害之。

他梳洗完、換好衣服後本想叫醒季元瓅,約她中午一塊吃飯,可看她睡得沉,他舍不得喚醒她,就改留了紙條在床頭櫃給她,要她醒來後再打給他。

季元瓅幾乎是在他關上門的同一時間睜開眼,頓時覺得全身酸痛的程度仿佛回到十一歲那年為了鍛煉身體,每天運動一小時剛開始的那幾天,可不同的是,當時不會痛的地方,此時痛得特到厲害,還讓人羞于啟齒。

她慢慢的坐起來。「嘶——痛啊!」她本想再躺回去,可床單上一角殷紅看得她又羞又尬尷,決定起來換床單。

換好床單後,她進浴室盥洗,出來後她躺回床上,卻躺到一個堅硬像石頭的東西,她嚇得彈坐了起來。「是什麼?」她拿起來一看。「咦?這不是璇墨常戴的扳指,怎麼會在這里?」

她起身來到梳妝台前,找了個小盒子收好,想著到時候連同雕像一並寄給他。

從今以後,她和他……不會再見面了。

當她正要把扳指放進盒子里時,她原本靈活的眼神忽然變得呆滯,她拿出扳指緩緩的套入自己的手指,緩緩走下樓,步履飄忽得像是被不干淨的東西附身,神情木然得好似沒有靈魂的傀儡女圭女圭……

尹璇墨離開季元瓅家後直接來到醫院探視外公,他一走進病房,就見尹家一家人都在。

術後,黎老的復原情況十分良好,觀察後如果沒什麼變化,再一個星期左右就可以出院。

尹璇墨確定外公情況穩定後,便先行離開,要到樓下的辦公室拿些資料,尹道一見狀,也跟著步出病房,兩人一同進了電梯,卻都沉默無語。

餅了一會兒,尹道一先開口,「這幾天很忙?」

尹璇墨明白無論他答忙或不忙,爺爺終究會把話題繞回他想問的事情上頭,至于爺爺想問什麼,他也很清楚,索性先給答案,「不忙,但有些違背意願的事就不勉強自己,有些明知道欲意為何的電話,也就不想回了。」

「什麼意思?」

自從那天他對朱海希把話挑明了說之後,她就再也沒有來過醫院,可是她家人的戰斗力顯然比她還強許多,老是藉由他們尹家的家族聚會之名,前來參一腳。

「爺爺你知道的。」

「我的電話你也不接、不回,你就不怕我有什麼要緊事找你?」尹道一不悅地道。

「你所謂的要緊事是要我和朱家人吃飯,陪朱海希喝咖啡?或是你是要告訴我,你每隔十年會為朋友卜一卦,那個朋友就是季元瓅的爺爺?還是你要說你早就知道她活不過二十歲?」

尹道一沉默了半晌,才道︰「找間咖啡廳吧,看來有些事不得不跟你說清楚。」

尹璇墨微微勾起嘴角,看來爺爺終于稍微妥協了。

兩人來到醫院附近的咖啡廳,各自點了飲料後,尹璇墨便開門見山地道︰「我總覺得你好像有很多事瞞著我,小的時候我可以用無論你做了什麼都是為我好來說服自己,但現在我都已經快三十了,你這樣的做法會讓我覺得我的人生不是屬于我的,因為我都沒有自行選擇的權利。」

「有些事你無須知道。」

「即使那是我的人生,本來就該由我自己做決定?」

「你什麼都不知道!」

「也許之前我什麼都不知道,可是我‘醒’了,爺爺,你到底在怕什麼?你是怕我和書中那名雕刻師,在幾世輪回後,又再度糾纏在一起嗎?」

聞言,尹道一的臉色一變。「你……」

「你說尹氏前人的傳記在搬家時弄丟了,其實是你要我媽藏到外公家吧?」

尹道一緊抿著唇,然後下定決心似的開口,「身為尹氏嫡脈子孫,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奇特能力,每隔三代的國師托生也從未出過錯,這些你都曾听聞,可咱們尹氏自有記載,國師就有兩位,哪一位托生才是重點。」他十分慎重的看著孫子。

「如果你看過那本國師傳,就該知道那一位的能力堪稱空前絕後,祈天降雨、奇門遁甲、觀星望斗、入夢離魂……他無一不精通。

「墨兒,你還記得嗎,在你三歲的時候,有一次我買了一個你一直想要的玩具,卻堅持你生日當天才送給你,後來我實在受不了你的拗功,就隨便說只要你找得到就給你。

「我把玩具藏在一個相當隱密的地方,加上玩具又不大,要找到並不容易,當天晚上入睡後,我夢見你來找我,問我玩具放在哪里,我告訴了你,醒來後我只是覺得好笑,怎會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到這種地步,可當我下樓後,看到你正在沙發上玩著那個玩具,你曉得我有多驚愕嗎?一個不過三歲大的孩子居然可以進入別人的夢里套話,咱們尹氏先賢就只有第一代國師有這樣的能力。」

「所以你害怕我又和那名女雕刻師重逢,我可能又會為她所害?」

「不是可能!季元瓅就是那名雕刻師的轉世。那一世你被她連累,這一世……我絕不允許這樣的事情再發生,我寧可負了季老對我的信任,我也絕不冒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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