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香實此時艱澀擠出話,道︰「我沒有亂跑,我、我很乖的,可是它突然就出現了……我不知道它何時躍進洞里,但是……但我有察覺到,只是洞口被它堵住,我沒辦法逃……我、我必須誘開它,才能竄出去……」
她吞咽唾液,小臉發白,方才全靠求生意志強撐,如今危險一除,她說話都不利索了。
「第、第一次它撲過來,我、我有滾倒避開的……但它動作好快好快,再撲過來時,我來不及躲……來不及了,我、我轉過身,拿鋼針對準它,盡量放低身子……它撲過來,鋼針就直直刺進它心窩,不是我的血……公子,不是我的血,我沒事的……你拿暗器打它了是不?那頭狼躍在半空時,突然嗥叫了聲,它摔下來,我、我就順利刺中它了……公子發暗器打它了是不?你、你你——啊!你流血了?!」
她看到他鮮血直流的右手食指,指上的指甲已少掉一半,露出里頭女敕紅血肉。
「你……這是怎麼了?」
她急問,捧著他的手連忙坐起來,適才所受的驚嚇瞬間仿佛都淡了,眸中只余他的傷指。
他抿唇不語,兩眼一瞬也不瞬,目中厲色猶在。
樊香實細細搜尋他的眉宇神態,忽然間明白了,心中不禁一痛。
「你干麼扳斷指甲當暗器打啊?!」
他乖戾地望了她好一會兒。「我沒帶銅錢。」
樊香實一愣。
呃……說得也是,來這是確實用不著帶銅錢銀兩。
「那、那你袖里那些藥瓶、藥罐、藥匣呢?」
「跟那些糧食衣物整理在同個包袱里,丟在雪地上了。」他嗓音平板。
「嗄?!」她又是一愣,隨即懂了。他肯定察覺有異,飛奔回來時哪還顧得上那些東西。「那總能隨手捏個雪球當暗器打吧……」
他靜了靜,好一會兒才道︰「我沒想到。」
以他腦子那麼好使、絕頂聰明的人,卻說「沒想到」,結果只會扳下自個兒指甲打狼……她想了又想,哪還能不明白他?根本是見她命懸一線,心里慌急,才會「只想到」要那麼做。
胸房里淌滿如蜜的感情,心疼,卻是帶柔軟的疼痛。
她從窄袖袖底模出一小瓶金創藥,捧著他的手,小心翼翼撒上藥粉,邊道︰「還好我有備藥,唔……阿實跟著公子有樣覺樣了,什麼東西都往袖底塞,除了鋼針、金創藥、打火石——」說到這里時,她取出一條巾子沖他一笑。「也有姑娘家的手巾,剛好幫公子包扎——哇啊啊!」
她驚呼一聲,因整個人被他驀地扯進懷里,死命摟住。
「你的手還沒裹好——唔……」話音突然微弱,覺得他的雙袖把她勒得好緊,幾是將她肺里的氣全都擠出,似恨不得……恨不得將她生生擠進自己血肉內。
直到這時,她方察覺到他的不對勁。
他的身軀明顯顫抖,抖個不停,那樣的恐懼從內心發出,如大潮興起,奔騰至四肢百骸,終于按捺不住了,所以從膚孔噴涌出來,讓他無力克制。
他的下顎抵在她肩上,面龐埋在她柔軟發絲里。
樊香實清楚感覺到,他灼熱氣息一波一波從劇烈鼓動的胸膛中泄出,那不斷交替的熱氣吹動她發絲、烘熱她的耳,她甚至听到似有若無的暗啞低吼從他喉中滾出,仿佛極怕,仿佛突然間發現自己竟這麼弱,竟抵擋不住驚懼的情緒,以往的強悍霎時間兵敗如山倒,所以惱恨,又不得不承認。
他這個「後怕」也太嚴重了些……但,攪得她整顆心發軟啊!像把她的心也拿去浸在「夜合蕩」的溫泉池里,那麼暖,那樣溫柔有情。
他駭然若此,似把她該怕的那一份也一並怕進去。
樊香實悄悄一嘆。
沒法子了,被他雙袖箍住上臂,她只好勉強抬起兩只前臂,模啊模的,慢慢撫上他的寬背,小手平貼在他背上,以她眼下所能做出的最大動作輕柔拍撫。
「沒事了,公子……沒事了……你莫怕……」
她頭皮微痛,因他揪住她的發,迫使她必須仰高臉蛋。
他開始不分青紅皂白攻擊她,熾熱的嘴從她耳畔一路滑向她的頰、她的唇,吻得既重又深,仿佛這麼做才能確定她仍在身邊,沒有走遠。
樊香實任由他將吻蔓延,他越是悍然侵略,她益發柔軟迎合。
此時此刻似乎不該如此毫無顧忌地交纏在一塊兒,但也唯有這樣的親匿親愛,才能緩解那股深沉的懼意。
當他再次吻上她的唇時,她內心的火熱完全被挑起,手指緊緊抓住他的背,感覺他急促的心跳與自己相互撞擊……
許久過去,男人緊繃的身軀終于放松下來,她感覺他神智漸穩,呼息吐納漸漸緩長,但那一雙有力的臂膀仍牢牢環住她。
樊香實在他懷里挪中間,抬起緋女敕臉蛋。
此時,那些起火的樹枝早都燃盡,洞口卻一片銀亮,還缺一點點便十分圓滿的秋且露出臉來,高懸穹蒼之上,月輝奇清,照拂纏綿的男女。
她藉著月光近近端詳男人,小手撫上他的頰,指尖輕畫他厲色已褪的眉眼。
「沒事了……」
「嗯。」深目微眯。
「公子還怕嗎?」喘息著,她低聲問。
「怕。」陸芳遠老實回答,瞳中爍光。「八成這一生都要怕。」
為她擔驚受怕。
她定定看他,似乎是看懂意思,嘴角抿出一抹笑來,臉再次埋在他懷里。
然後,她听到她家公子在她耳邊低幽嘆道——
「阿實,原來喜愛上一個人,愛她勝過性命,實是一件太糟糕的事。」
那聲幽嘆中夾雜著苦惱、大澈大悟、莫可奈何等等心緒,听起來可憐兮兮卻又無比可愛,听得樊香實心里一陣笑,不禁側過臉去親他的唇。
挲著他的唇瓣,她低柔道︰「確實很糟糕啊……可我就喜歡這樣糟糕的事。」
這一晚,峰頂石洞內柔情繾綣,而石洞外,奇花提前盛開。
第17章(2)
對于在峰頂遭狼只攻擊一事,陸芳遠事後與和叔各領一批人手,搜尋了很大範疇,就怕再度發生狼只集結成群、下山攻擊谷村的意外。
然經搜查後,目前看起來風平浪靜得很,但該防範的仍需準備,至于有狼只在峰頂出沒一事,「松濤居」這邊也已告知所有谷村村民,提醒眾人小心。
中秋過後兩日,居落內好似還浸潤在佳節暖氛里。
這一天,常為「武林盟」之事上「松濤居」拜訪的趙大叔再次來訪。
樊香實口中的這位「趙大叔」全名叫趙不非,是「武林盟」內部及對外的理事好手,家里在江北一帶也是大財主,他武藝雖不甚突出,但性情開闊,所交之友遍及五湖四海,是個豪爽重義之人。
趙不非這一日上「松濤居」倒不是為盟內之事,而是這些年常與居落內的眾人往來,中秋佳節雖已過去,他還是趕著馬車載來好幾壇佳釀,說是要與「松濤居」的大伙兒好生聚聚,飲酒賞月。
結果因為主子的默許,今兒個日陽才西下,酒香已浮滿整座居落。
這次沒在議事廳前的小園里鬧騰,因為主子與符伯、和叔還在廳里談事,又因婆婆和大娘們見趙不非拎酒來訪,干脆大展手腳,一口氣置辦出十來碗下酒菜,于是大伙兒就在灶房外的小院子擺起幾張長條凳,再擱上長板充當桌子,擺著菜,滿上酒,吃吃喝喝。
「阿實,你說,今年都幾歲了?」趙不非剛與祁老爹斗完酒,滿面通紅,雖還不到酸的地步,但爽朗性情更外顯,見阿實與幾個藥僮窩在一起搶烤雞吃,遂一把將她拉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