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先問你的。還不快說。」他壓低聲音,怕先前鬼祟的男人察覺兩人的行蹤。
噘了噘嘴,她不滿地咬了他一口。「凶什麼凶,人家睡不著嘛!所以起來走動走動,四下逛逛。」
杜春曉未說實話,其實她是假裝月復痛,逃避逃芸娘的花娘訓練,再佯稱要睡了將人打發,她好趁機溜出房,探查小蠻的下落。
她走著走著,听見似有若無的女子低泣聲,便循聲而來,想看看是何人在哭,又為何而哭,是否需要別人援助。
「我不是凶你,而是提醒你入夜後不要一個人隨意行走,喝醉的客人不會管你賣藝不賣身,當他們興致一起,你的清白便不保。」他曾見過一位名叫想想的姑娘被酒客硬上,失了身後由大石後奔出。
他發現得太晚了,听到哭聲時,她已被完事的客人塞入一大把銀票,她雖哭著拭淚,但嘴角是上揚的,可見這是一聲你情我願的交易,他也就不便出面。
賣藝不賣身是假的,哪間青樓不默許嫖客私下跟花娘談好條件,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只要不聲張,各有默契,便可自行帶開,以金錢交易身體上的享樂。
待他回宮後,定加以整頓,絕不讓現行的律法流于形式。
「嘖!你還真是關心我,不會是看上我吧!」她故意逗他,趁勢一轉身,滾出他雙手的環抱。
懷中一空,頓感失落的曲天時微赧了耳根。「姑娘家說話要得體,不可毫無避諱。」
「嘿!這兒是百花樓吶!是送往迎來的青樓,哪來正經八百的老八股,百無禁忌才能哄得客人開心,這可是嬤嬤親口傳授的至理名言。」要听訓,到學堂去,誰還來尋歡作樂。
出身武林世家的杜春曉本來就藝高人膽大,加上爹娘都不管她,因此她在用詞上向來大膽,不像養在深閨內院的小姐們那般含蓄矜持,不敢暢所欲言。
他微瞪眼,大掌一壓她頭頂。「謬言,也有潔身自好的花娘。」
「那肯定不是我,瞧我深更半夜還和男人幽會,你這壞我名節的小曲哥可月兌不了干系,沈嬤嬤的鞭子一揮過來,你得擋在前頭挨打。」她硬是把他拖下水,要他這個「奸夫」負起責任。
「你怎不干脆要我負責到底,娶你進門為妻。」被她口無遮攔的話一激,他反口一頂攻了回去。
「你……你……」一提到嫁娶字眼,她靈活的三寸不爛之辭去就結巴回不了話。
她還真怕他娶她,三更過了沒五更,冤做短命鬼。
「回房去,不要再胡亂走動。」她簡直是山林的野兔,關不住。
曲天時看著老讓自己放心不下的小丫頭,內心有著連自己也理不清的騷動,明明兩人什麼關系也沒有,可每回一見她,整個冷靜的思緒全被打亂,陷入不知如何是好的混亂中。
花魁牡丹才藝出眾,容貌傲人,一舉手、一投足皆是惑人心魂的風情,是男人就很難抵擋她千嬌百媚的艷麗。
而老是跟在身後,軟語呢喃的小花娘藥兒也有她嬌美的一面,面帶嬌羞,欲抑還拒地勾動縷縷情意,該是花中的解語仙子。
可是不論是艷如牡丹,或嬌如芙蓉,甚至是可人的藥兒,她們的容顏他總是過目即忘,獨獨那張慧黠的笑臉時不時浮現腦海。
唉!他是被這個古靈精怪的女子搞昏頭嗎?竟覺得有她相伴,日後的宮中生活絕不枯燥乏味。
幽幽的一聲嘆息,嘆出曲天時心底的憂慮。他該怎麼做才能保全心性頑劣的她呢?
月光照著森冷的地面,拖出他形單影只的影子,在他的催促下,深夜閑晃的人兒早已回房,留下他獨自面對冷風颼颼。
驀地,細微的腳步聲逐漸靠近,他屏氣凝神,雙眸炯炯,如狩獵的老虎盯緊上門的獵物。
「公子,是我,嚴功。」
「嚴功?」他眯了眯,看清來者。
「恕屬下救援來遲,懇請主上賜罪。」體型壯碩的黑衣男子單膝下跑,神態恭敬地請求降罪。
「起來吧!此事不怪你。」他只是遵行旨意行事,何罪之有。
「是。」身子一拉直,他站起身。
「為何一去不回,遲遲未歸?」以他的身手,難有敵手。
「遇到些阻礙。」嚴功簡短的描述遭遇,以及遲歸的原因。
話說,那日他的跟蹤被人發現,結果反遭埋伏狙擊,對方武功路數十分奇特,似乎非金烏皇朝子民,他與之周旋近半日,對方負傷而逃。
而他一路追下去,追至江邊不見蹤影,故而折返,欲將詳情上稟。
熟料他再回頭時,只見被丟棄在路旁,昏迷不醒的德公公,而他矢志追隨的皇上卻不知下落,連被何人所擄走也無從得知。
「所以你一路查到百花樓,發現我的蹤影。」辛苦他了,肯定費了一番工夫。
「是的,公子。」嚴功恭敬的一躬身,以上的大石終于落地。
「那麼有何斬獲?」他指的是百花樓暗藏的勾當。
「屬下探查到不少失蹤的閨女被帶入百花樓,但囚禁在何處尚未查出。」主上安危是第一考量,今日之前,他實在無法分出多余心思在其他事上。
「幕後主使者是誰?」擒賊先擒王。
「不知。」
「接頭人呢?」
「疑似百花樓老鴇之佷。」
「沈嬤嬤可有涉入?」知情不報,罪加一等。
「不清楚。」查得還不夠詳盡。
「嗯!」他沉吟。
「公子!此地不宜久留,德公公在客棧等你……」
沒讓嚴功將話說先,曲天時以眼神示意他噤聲。「我留下探探百花樓的底,汝等無須操心,靜待指示。」
「是,臣等遵旨。」
第4章(1)
「你說要殺誰,紅葉山莊的二小姐杜春曉?」
這……這筆買賣似乎不劃算。
「不是殺,是讓她帶點傷,並告訴她,她身上有我想要的東西,若不立即交出便要直取她的小命。」這是他們杜家欠他的,絕對要索回。
「不會有問題嗎?紅葉山莊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他們「影子」組織可不想成為武林公敵。
「這點你倒是可以放心,她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煞星,杜家兩老早就不在乎她的死活,就算有個失手,也不會算在你、我頭上,他們只會當她命中犯煞沖到自己,死于非命。」
隱身在暗處的男子戴著狐狸面具,提到「煞星」兩字時,特別咬牙切齒,似乎對杜春曉早已懷恨在心,巴不得老天收了她。
「真有那麼簡單,為何你不自己出手,非得聘殺手買凶?」事出必有因,謹慎為上。
男子冷笑一嗤。「我有不能出面的理由,你只管拿錢辦事就是。」
「因為你們兩家是舊識,你是怕狙擊不成,反而讓她認出你是誰?」無毒不丈夫,最親近的人往往是最狠辣的敵人,下手不留情。
聞言,他憤然起身。「你不用管我們是什麼關系,我只要看到結果。」
「瞧瞧,你倒是挺激動的,看來她真的讓你恨之入骨。」他低笑,不追問兩人的過節。
「你管太多了。」他手杖一敲,裝滿元寶的箱子頓然一開。
看到白花花的銀子,他反而不笑了。「你說的東西是什麼?總要給我個譜。」
「一張紙。」
「紙?」
「正確說法是我祖父留下的手稿,做為信物給了杜家二千金。」那是一筆巨大的寶藏,足以買下半個金烏皇朝。
「喔!是當初的定……」
「閉嘴,我跟她早無瓜葛。」男子撫著發疼的左腳,眼露恨意。
「好吧!我這就派出門下弟子截殺,你靜候佳音。」他只管收錢,執行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