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心啞娘子 第23頁

沈蔓娘雖說長年經于商事,但是這樣的狠毒計策卻是想都沒想過、听也沒听過,此時只覺得目瞪口呆,一時之間竟然說不出話來。

「那……那些人的下場……」

任守一毫無猶豫的說︰「沈夫人謀害親夫,與人勾搭犯罪,就是不沉塘,大概也不會有太好的下場,沈三管事早年當水匪害了不少人的性命,自然是難逃一死,至于沈家其他人據說與此事,無關,應該能得回部分家財,安穩過日吧!」

他說的其他人就是指沈家獨子沉懿德和沈柔娘,他們兩個人雖然不知情,但是生母牽扯進去,他們也不能一層皮都沒月兌,起碼要拿錢出來貼補那些被燒毀商船的商家,而沈柔娘早已定了親事,若對方沒有退婚,自然是可以嫁過去,只是怕這日子也不會好過,畢竟親娘的名聲都已經毀了,她以後在夫家會抬不起頭來。

沈蔓娘長長嘆了口氣,只覺得這世事無常,一樁婚事連累那麼多人,目前後這許多人都得不了善果。

任守一明白她雖然面冷,心卻是最善,除了對沈夫人和沈柔娘兩個人已然死心之外,對于那個異母兄長,多少還是有些同情的。

所以他也不會在這里說那位兄長其實任憑其母做了那些事情卻沒有勸阻,說無辜也不會無辜到哪里去。

很快的馬車停了下來,他牽著她的手下了車,看到車停著的地方竟然是府街後的一座小院子,沈蔓娘忍不住嚇了一大跳。

「這是?」她隱隱約約心中有了猜測。

任守一牽著她的手走向里頭,低聲解釋,「我明白你心里雖然埋怨岳父,卻也放不下他,我下山後便想了辦法打點,終于在早上把人給接了出來,只是……」

沈老爺本就病得不輕,又經此次的牢獄之災,整個人像是垮了一樣,怕是撐不了幾日了。

他話未說盡,沈蔓娘早已猜到一二,她看見躺在床上的爹此當初她出嫁前看見的那次更加憔悴,整張臉只剩下青白之色,幾乎是出氣多進氣少,躺在那里竟像是已經去了似的。

她安靜的走向床邊,忍不住一串淚就這樣滑了下了。

躺在床上的沈老爺,忽然感覺到自己臉上的一滴水,緩緩的睜開了眼,看到的是自己這輩子最虧欠的女兒,忍不住微微一笑,「蔓娘……」

「爹——」沈蔓娘再也控制不住,忍不住撲倒在床邊,低啞的聲音宛如哀啼。

沈老爺或許也明白自己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他一邊輕咳著,一邊看著女兒,深感抱歉的說︰「蔓娘……我這一輩子最虧欠的就是你們母女倆……咳咳!」

「爹!別說了!」

「讓我說完。」他又咳了幾聲,直咳出了一口血,才又繼續說︰「那年你嫡母下毒害了你母親身亡,又害得你嗓子壞了……我卻狠不了心處置她,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怨我的……這我不怪你……」

他的視線開始模糊,眼眶也泛著淚意,「我這些年老是夢到蕊兒……蕊兒是怨我的吧?她總是看著我唱那首詩……」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蘇軾〈江城子〉

沈老爺慢慢的吟唱著,似乎和夢中女子那愛恨難解的歌聲相和,他粗喘著嗓音一字字的唱著,直倒似乎看見了那已經夢了許多年的年輕女子正穿著一身素衣站在自己面前——「十年生死兩……茫茫……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唱罷,他露出一抹解月兌的笑,閉上了眼,手無力的垂下。

生死兩隔——對他來說,終于不再只是一句話卻遠如天涯的距離。

沈蔓娘緊緊的閉上了眼,咬緊了唇,似乎不想讓喉頭里的哽咽聲傳出,只是隨著滾滾淚珠不斷落下,任守一沉默的將她抱在懷中,她終于放聲大哭。

第9章(1)

沈家的事情幾乎成了全城轟動的話題,不過一個燒船案竟牽扯出躲藏城里的水匪和大戶人家私下的秘聞,教不少人都嘖嘖稱奇。

但這跟風浪中心的沈家、任家都沒有關系了,沈家已經是自顧不暇,還得忙著沈老爺扶靈回鄉的事,任家則是在好不容易回歸平靜之後又掀起了新的風波。

任夫人想著最近教她心里不痛快的事情一堆,好不容易這外頭的事情都平靜了,她也可以把這些事給說開了。

沈蔓娘一早就被人給喊了過來,她看任夫人一臉極意的拿著杯蓋在杯緣上輕輕磨兩下,心中自然有底,但她不說,只是安靜站著等任夫人先開口。

老實說她這個當媳婦的早就應該過來請安才是,但這些日子又是忙著整帳又是忙著爹的喪事,她幾乎心力交瘁,而任老爺也顧慮到她這樣兩頭忙的狀況,所以免了她這陣子的請安,算算從新婚到現在,她請安的次數竟然是五根手指都扳得出來。

「請你來是有點事情要跟你說說。」任夫人像是終于品夠了茶水的滋味,慢悠悠的開了口。

沈蔓娘抬起頭,等著她接下來的話,心中頓時升起一股不太好的預感。

「你自己也清楚,今日沈家算是敗落了,沈老爺這才剛過世,說來你雖然是嫁出去的女兒也是要守孝的,但這段日子我兒可不能沒人服侍,所以我找你來是想商量商量,是不是再納一個能夠服侍守一的人進來?」

聞言,沈蔓娘臉色有些白,但還是穩穩的站著,听著任夫人繼續說話。

任夫人擺了擺手讓她靠向前來,一手搭上她的手,仿佛像是個和藹長輩對她譯詩教誨般,「我說這事兒也不是要讓你難過的,我也知道你很能干,但是你娘家如今是如此,你的嗓子又啞了,帶你出去行走說難听點,守一會教人笑話的,倒不如讓守一納個家世好點的,看是要當平妻還是納做貴妾都行,到時候你掌內,她掌外,兩個人好好服侍守一,豈不是很好?」

沈蔓娘終于知道剛剛自己心中那不好的預感是什麼了,原來是任夫人想替兒子納妾了,且連平妻貴妾都說出來了,說是讓她選擇,其實她早已沒有了選擇不是?!掌心逐漸冰涼的時候,她下意識撫模身上掛著的那塊玉佩,那是他之前在莊園的時候,臨走前送給她的玉佩,從那時候開始她就不離身的帶在身上。

思及此,她心底陡然升起一股勇氣,她正眼面對任夫人那誓在必得的微笑,沙啞的嗓音一字一句慢慢的說︰「多謝娘的好意,只是不管平妻或是貴妾,守一都不會點頭的。」因為他說了,以後只守著她一個,而她願意相信他。

任夫人沒想過她居然敢反對,呆楞了好一會,沒回過一神來。

倒是躲在後頭偷听的任寶珠跳了出來,大聲的說.,「你這女人真是過分,既然自己是不好的,就該讓我大哥娶個好的,枉費我大哥對你這麼好,你你你……這是犯了七出里的妒!」

見女兒插嘴,任夫人低斥了聲,「寶珠,說什麼呢!我們說的這些話也是你一個未出嫁的姑娘能听的嗎?!」

話里話外雖是訓斥了女兒,卻也沒有反駁剛剛女兒說的話。

畢竟她這個當婆婆的是好聲好氣的提點媳婦自動讓位置出來,而不是直接趕她走,好讓自己趕緊再替兒子娶一個進來,就已經是對她很不錯了,她竟敢回絕,自己生氣也是應該!

若真要認真說起來,這七出她已經犯了不少,起碼不事舅姑、妒忌、惡疾都算是讓她沾上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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