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佑年深吸口气,压着满腔怒火,重新翘起嘴角来,咬牙切齿地冷笑,“行,这时候有骨气。”
他伸手掏出手机来,飞速摁下一串号码,眼疾手快地拨了出去。
张佑年要做什么?
沈桂舟一阵心惊,抬手攥住他的长外套袖子,抿着嘴摇了摇头。
“啪嗒”一声,对面接起电话,沉稳的声音钻进沈桂舟的耳朵里,“收到了,佑年。”
收到,收到什么了?
沈桂舟也不顾屈辱难受,指尖都快将张佑年的外套扯下来了,拼命地摇着头。
哑巴都能支支吾吾地发出点儿音节来,但他是个声带撕裂的哑巴,拼命挤也挤不出一丁点声音,只能干张着嘴,吸口凉气惹起咳嗽来。
看着沈桂舟紧闭着眼捂嘴咳嗽,张佑年冷漠地朝手机开口,“等等。”
“最后一次,沈桂舟。你该庆幸我今天心情不错,一句话问你三遍,你好大脸。”
“喉咙怎么回事。”
“声带撕裂了说不了话。”
“腿。”
“……”
沈桂舟指尖颤着,迟迟没摁下字来。
张佑年冷哼一声,拿起手机就要继续开口,沈桂舟连忙摆手,在手机上打字,“三年前跑的时候,摔坏了。”
张佑年听着手机机械的男声,眸间凛冽,嗤笑道:“三年前,哦,扔完花瓶第二天啊,从二楼跳下来,你腿不坏谁坏。”
沈桂舟艰涩地咽了口唾沫,松开攥着张佑年的手,低着头,微不可见地往后挪了半步。
“过来。”张佑年出声,沈桂舟一怔,甫一抬头,才发觉张佑年是在对手机说话。
沈桂舟脸色愈发惨白了。
可是。
他不是按他的话交代清楚了吗,为什么还要过来?
不远处停着的黑色奔驰灵活地转了个弯,绕了半圈停在他们跟前。
“上去。”张佑年冷声。
沈桂舟仍怔在原地,错愕地看着车,又看看张佑年,脑子绕地球半圈才反应过来€€€€刚刚张佑年只是再给司机打电话,唬他而已。
简直过分。
“连车门都要我给你开吗?”张佑年见他没动静,不耐烦催促。
沈桂舟只好压下心头这口气,垂眸拉开了车门。
“佑年,你不上车?”司机问。
“老头子那边还有点事,你载他回他住的地方收拾东西先,不用顾及我。”
沈桂舟意外地瞟了张佑年一眼。
张佑年和他以外的人说话时格外正常,也许涉及他的部分会难听了些,但也总好过同他说的那些话。
那些恶心得戳心窝的话,张佑年也大抵只会对他说了。
草草扫过一眼也被张佑年捕捉到了,他拉下脸来,没好气开口,“做什么,难道还要我再去一次你那破破烂烂的居民楼吗,有地给我下脚吗。”
别再惹怒他了。沈桂舟收回视线,端正坐好。
车子驶离医院,张佑年阴沉着脸在原地滞了许久,抬起手机重新拨打了电话。
“喂,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把他抓回来了,你也赶紧给我滚回来。”
“靠你把沈时疏换回来了,心理医生。”
第14章 “又不是第一次了”
汽车驶离医院,街边的景象跟着变,划过一大段的高矮房屋、树林街景,车子开到有点儿堵塞的地方,停下来等红灯。
这片距离目的地不远,停在这个档口,还能瞧见那条街里沸腾的火热。
正值中午,许多饭店都陆陆续续开了张,店内坐满了人,抓着午间的空档溜出来吃顿饭,斯斯文文一口一口送饭的,着急划拉着手机使筷子扒拉饭的,还有被剧勾了魂半天不动筷子的。
还和沈桂舟之前来一个样。
往常沈桂舟送完了花,偶尔也会骑着小电驴跑到这条街来,去阿雅和大藤最喜欢的那家沙县小吃里头,打包个两份炸酱面回去,顺带给小刘捎上一份云吞。
阿雅每次总是一脸欣喜地夸他:“谢谢我们沈二喽,料事如神,怎么知道我们还没来得及点外卖。”
沈桂舟弯眉浅笑,暗地同大藤击了掌,感谢大藤拦着阿雅点餐。
刚刚一瞬间,他眼眸瞟过热闹的小吃街,本来闲散靠在座椅上的身形倏地坐直。
中午了,恰好路过这条街,顺便给他们带份沙县吧。
前方亮了绿灯,车子缓缓起步,载着他一溜烟往前。
窗上映着的那街仿佛就像抓不住的烟火般,在他跟前流逝。
沈桂舟手伸到半途,蓦然回神。
今天不用带。
往后也都不需要。
花店没有人吃他带回去的沙县了。
沈桂舟的眼底从热闹轰轰的小吃街溜过,落寞地垂下了眼睫,有气无力地靠回椅背,阖上双眼。
“桂……沈先生,你还有什么地方要去吗?”司机习惯地想开口叫他的名字,又顾及着三年不见,转而改口,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
沈桂舟头靠在窗边,眼睛费力睁了条缝,疲惫不堪地摇了摇头。
他还能去哪,阿雅和大藤都在医院,小刘还在大学里头,王婉和他也没半毛钱关系了。
他逃都没地逃。
“不去花店看看有什么东西要收拾的吗?”司机提醒。
沈桂舟依旧阖着眼,半晌接收不到司机的话,顿了好一会儿,生锈的发条才咔咔啦啦的重新运行起来。
也是,他好像在花店里放了些日用品来着,既然他打算走了,那些得拿走,还有发财树里那块小金片。
留着叫阿雅大藤和小刘回去,见着想起他来可不好。
沈桂舟扯起嘴角苦笑,抿紧成条线,没一会便耷拉了下去。
会想起他的吧。
是不是想不起来更好些。
沈桂舟撑着车门扶手,疲倦地支起身子,重新拿起手机打字,“那我去一趟,谢谢。”
手机机械的声音并不好听,司机点了点头,蹙眉担忧着又瞟了沈桂舟一眼。
他现在比那机械声音看起来还要麻木。
€€
花店离小吃街没多远,开不出五公里路就到了,过了那条街,这一片都是属于居民区,比平常人多了些,但没堵,一路开得畅通。
沈桂舟等车子停稳,朝司机点头感谢,拉开车门往外探身,却没站稳,差点跌在地上,吓得司机连忙下车绕半圈过来扶他。
沈桂舟一手扶着车门,弓腰捂着抽疼的左膝盖,嘴唇咬得泛白。
“怎么了,腿疼吗?要不要重新回医院看看。”司机顺着他的背。
沈桂舟熬过阵痛,弯起眉梢摇头,磨蹉着走向花店。
连司机都会问他一句有没有事,张佑年眼睛瞟都不瞟一眼,只会咧着嘴哂笑,骂他活该。
沈桂舟苦笑,当初怎么没连着耳朵也一起摔聋了,那样至少不用听见张佑年这些戳心窝子的话。
走近花店,店门紧锁着,沈桂舟从身上摸索出钥匙来开了锁。
还好出门前顺手撒走了钥匙,不过,饶是想得再多,沈桂舟也不会料到他会答应张佑年的要求,准备收拾着将自己重新搭进去。
让阿雅知道了准得掐着他的耳朵咒骂好一阵吧。
想起阿雅的语气,沈桂舟的嘴角不由得翘起微笑来,钥匙“咔哒”一声开了门,花店没溜出一丝风声,他落寞地收了笑。
门推了半,他余光忽的瞥到花店边上,一个小石头块儿扬起了头,泪眼汪汪地看着他。
他推门的手一顿,扭头看了过去。
那哪是什么泪眼汪汪的石块,是那天来花店的小孩,正坐在他们门槛上哭呢。
风铃叮铃铃,带着门重新合上,沈桂舟卷着风凑到小孩跟前蹲下,摸出身上所剩无几的纸巾来,轻柔地帮他拭去眼角的眼泪。
“怎么了?”沈桂舟刚打下字,还没来得及按下文字转语音,小孩就扑了上来,埋在他的衣襟里,嚎啕大哭。
衣服被小孩的泪水蹭湿了些,沈桂舟手忙脚乱地一下又一下拍着小孩的背,又抬手揉了揉小孩的头发丝,他发不出声音,只能沉默着安慰小孩。
小孩哭得一抽一抽,攥着沈桂舟的衣服,找了个哭泣的空隙起身,“哥哥,你好烫啊,和、和小贝一样呜呜呜。”
似乎又想起什么伤心事,小孩一句话越说越模糊,直至被大张着呜咽的嘴巴彻底吞没。
小孩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沈桂舟连忙拿纸帮他擦着,边抽空打字,“哥哥没事。”
“真的吗?”
“怎么啦,发生什么事啦?”
“小贝生病了没来幼儿园,”小孩压下抽泣声,“我也生病了,老师让妈妈带我回家,我就没办法去小贝家看小贝了。”
说着,小孩猛地吸了吸差点溜出来的鼻涕,抬手捂上他的额头,“小贝昨天的额头和哥哥你一样烫,哥哥你也生病了吗?”
小孩泪眼汪汪,声音哽咽,“哥哥你会没事的对吧。”
“放心,哥哥没事,回去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虽然他已经睡了足足快两天,也不见得一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