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方馨予颇为震惊,微微瞪圆了眼睛。
“其实我一直都有思考,预推到底为何会玄妙至此。”易晗峥平静道,“只是于我早先而言,单凭辅助完全能应付诸多事宜,并不是非要执着攻伐一道不可,因袭便没有多加在意。可现如今……我恨自己未曾早下决断。”
方馨予能听出他话里意思,缓了缓心神,才柔声劝阻道:“你说的并非全无道理,可这两种走向本就是一个偏暴虐,一个偏柔和。多年以来,你修行照的都是后者方向,早已在自身根基打下基底,怎能够随意转换呢?”
“亦或者……我换一种简单的例子与你说明,你何时见过浔渊宫的医疗修者使得出攻伐手段?”
易晗峥沉默了一会,才道:“我……我就试试。”
方馨予听出他话意里的决绝,面上不由得显出痛色:“晗峥啊……你且再等等,再多想一想。”
见易晗峥并未回应,她找着理由又补充道:“自古以来,从未有人在你这种修为转型成功,稍有不慎,便是灵力暴走走火入魔,甚至两者相冲,危及自身。你不要擅自往歪路上拐,好不好?”
易晗峥张了张口,良久才应道:“好,我知道了。”
话毕,他欲要开门离去。
可正当这时,方馨予蓦地从座上起身,急切喊道:“等会儿,你给我站住!”
第97章
易晗峥按在门框的手微微一滞。随即他转过身,面色平静看向方馨予,却没有询问她的意思。
方馨予目含悲切,沉痛地道:“你应得倒是痛快……可谁知你暗地里会做什么?你的想法是有些道理,可若是不成呢?万一你失败了,你难道真的甘心就这样走火入魔,更甚至什么都没做成便丢了性命?你……你也不想一想,你对不对得起季公子与我,还有你苏师兄等人的栽培!”
话末,她几乎是质问的语气,责问他对自己的不负责任,轻易就下了这样草率的决断。
于当下而言,这话就好像是警钟敲响在心,易晗峥神色微微一动,沉默须臾,低声道:“方姐姐说得有理。”
他兀自晃神片刻,脑海里恍惚回到刚来浔渊宫的那一年,桂花金黄,秋风送爽,他在树下,怀着满心的憧憬,仰目望向那一道清冷卓绝的身影。对方素来平淡的面孔上罕见地浮起一丝清浅的笑,称赞他一句:“练得不错。”
不错,很好,再接再厉……季鸣霄对于他,常常是简简单单的一两句激励。可当他静下心一想,明明每一次都能在他身上起到不错的用处。
“……”
方馨予轻轻叹了声:“好晗峥,你肯听方姐姐的了?”
半晌,她没能等来回应,却见易晗峥脸上的表情古怪了起来,像是要哭,又像是要笑。她怔怔地道:“你又怎么回事?”
易晗峥慢慢抬手捂着脸,良久才闷闷地道:“不冒险了,听方姐姐的,也听大人的……”他嗓音有些颤抖地说,“真的不冒险了。”
是他心绪变动浮躁,操之过急,反没有往深了揪。他真的不冒险了……
“……说不会就不会了?”方馨予不敢轻信,语气还是有一些犹疑。
易晗峥微勾起嘴角,笑不达眼。他说:“真不会了。”
€€€€
彤州境内,又是一个月黑风高夜,偶有阴凉夜风穿过篱笆门户,刮起地面落叶灰尘,发出的€€€€声响在一片黑暗中直叫人毛骨悚然。
只听“扑通”一声跌倒声。
“哎呦€€€€我的天呐!你能不能注意着点脚底下?”周围立时有后怕的低声埋怨响起。
跌倒的那人费劲在黑暗中摸索着爬起身:“我又不是故意的……见鬼,这地上都什么破烂玩意?怎么这么硌脚?”
“破石头块罢了,还能是钝刀子不成?”
“都怪刚才那边什么东西刮我一下,这黑天半夜的,真能吓死个人。”
身边人噗嗤笑出声来:“真是好笑,你一个修了不知多少年的老魔头,竟还会怕那些民间的鬼怪传说吗?”
其他几人也跟着唏嘘一片。跌倒魔修低声道:“还不是心里发憷吗?真别怪我警惕过了头,要我说啊,最近各处不太平,干完今晚这票大的,咱们就换个地方闯闯吧。”
“理也是这个理,我也认为咱们得赶紧走。咱们最近偷的太明目张胆,不知哪天就被人盯上了,是时候换个地方收敛收敛了。”
“那这回……往北边走走怎么样?”
“就北边儿吧。其实往哪儿走都差不多,只要别往彤州城金辉阁走就行。”
“那指定不能乱走。此一遭也算咱们的机缘,咱几个以后就凑个舒坦日子过过,可别跟正道那群道貌岸然的狗东西对着干了。妈的真可怕……连那位变异灵根的罪大人都栽里头了……”
“行了行了,什么怕不怕的?都闭嘴好好搬东西,一个个的,干个活哪来那么多事?”
“哎,知道了老大!”
宅院库房的角落,一小群蒙着大半个脑袋的人小声笑骂,步履晃晃悠悠的,一个挨一个从中走了出来。
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搬着各种各样的稀罕宝贝,又是这么一副打扮,毫无疑问是一波盗贼。
只听又是“扑通”一声。
几个人警惕支起耳朵,却见为首一人不知什么缘由跌倒,手中珠玉稀里哗啦地撒了满地,向远处的黑暗骨碌碌滚去。
“怎么又摔一个,蠢死了……”身后人步伐一止,低头问,“老五,你到底怎么回事?”
老五没应声。有人不解道:“这家伙难道真是被东西刮着了?”
后边一群人闻言,纷纷勾着脑袋往前瞅,也是这时他们才注意到,倒地的老五身下……竟是逐渐洇出一片暗色!
“什么情况?!”
离老五最近的一人连忙上前查探,搁下了手里宝贝,试探着要将人拽起:“你怎……不对,怎么回事?!”
“嗖”的一道细微声入耳,紧接着那人便大叫一声,也跌倒了下去。
“……?!!”
众人这时才反应过来,有什么锋锐物品穿透空气而来,直直穿刺进这人心脏。
这倒霉蛋原地抽搐片刻,很快没了动静。
“我我我我的天……老四也死了啊!!!”
“我们一定是得罪了金辉阁的人……快€€€€快逃啊啊啊!!!”
“该死的……你们这帮蠢货别乱逃!喂听着了没?!站住,别往外边去!那儿肯定有人埋伏盯着我们打呢!!!”
惊慌间,众人手里的稀罕珍宝掉了一地,除了乱逃乱窜,哪还有其他的想头?
实际上,这些魔修本就是临时搭伙在一团,根本毫无默契可言,那位勉强维持冷静的老大大吼大叫,也仅仅是将离他最近的两三人喊住。
很快,一众人就倒了个七七八八,唯有老大附近的两人随他一同,抖抖索索地拔出武器,互相防备身后。
如今敌暗我明,只能被迫防守。
突然听见近处传来一声极轻的笑音:“三个么……两个就足够了。”
噗哧€€€€
“唔啊!!”老大身旁立时有一人应声倒地。
老大与身旁还剩的一人纷纷面露惊惶,受了惊吓也不敢随意低头,只能在原地杵着,极力将眼珠子转低,去瞅那倒地的倒霉蛋€€€€那人的胸口被疑似刀剑的锋锐事物穿透,伤口处正往外汩汩冒着鲜血,眼睛圆睁,逐渐失去了呼吸。
“你是他们的老大?”不远处传来一声沉沉的问话。
老大猛的一个哆嗦,循声回头,这才模糊看清了偷袭者的存在€€€€那人正背朝门外站着。他身段高挑,相貌隐在黑夜里并不能被看真切,只留了个大致的、流畅的轮廓线条。
这样的轮廓,看去应是让人赏心悦目的,可老大却觉得来人的眼神很是不对,阴冷森寒而锐利,直叫老大觉得不寒而栗。
顶着偷袭者的眼神,老大和身旁那人自是屏息凝神,不敢随便答话。
那人微挑眉梢,向着二人近前几步:“是不是都无所谓,我问你二人一个问题,”他语气一瞬冰冷,“咎通在何处?”
“……”
老大心头一紧,立时反应过来,眼前这人一定是个正道出来的修者。老大眼珠子一转,又打量打量偷袭者的面庞……他忽然觉得,这人的面貌,好像是有些眼熟?
!!等等!忽地他灵光一现,惊呼出口:“你难道是……那个,那个探星楼的楼主?”
易晗峥不置可否,一见老大的眼神飘忽不定,就大概猜出老大是在盘算些什么。他直视二人:“既能猜到我来头不简单,你们就该知道,在我手底下你二人逃不出去。不如将我问的话好好答,若我心情好了,未必不能放你二人一条生路。”
老大立刻绷紧了神经:“我、我不知道!”
旁边那人亦是语气带颤地回道:“我……我也不知道!”
这种回应,说难听点就是在劝对方赶紧甩手走人。易晗峥却没做理会,转而说道:“我盯着你们不是一时半会了,多少也对你们有些了解。起码我知道,你们是随同咎通参与平城与浔州城大战的魔修。”
这还真是句实话。老大听了心情越来越沉重,大气不敢出一声,唯唯诺诺地道:“不……不错,可再多的,我们是真的不知道啊……”
易晗峥笑了声,很是理解一般体贴道:“那我一点一点问吧。第一个问题,你们起初是如何与咎通合流的?”
老大立即回话道:“我与他们几个不过是专门埋伏在浔州,正赶上魔神袭城罢了。”
易晗峥点点头:“这一点我可以信,那平城那一战……你打算如何解释?”
老大磕磕巴巴地道:“那……那次,我等跟随罪大人和上古魔修一同,恰巧就进了地底下。”
“哦,那平城一战之后呢?”
老大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连声道:“不知道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们兄弟几个怕事,打死了也不敢再跟过去了!”
易晗峥静静看了二人片刻,眼神没有一丝的变化。而他越是沉默不语,越是叫老大二人觉得心慌。
老大又重申道:“你……你问了,我也肯答,都到这一步了,你若不肯信我,那、那我也没有办法啊!!”
“你二人有没有想过,那几个人是怎么死的?”易晗峥开了口来,说的是与之前毫不相干的话。他转头往门外几具尸体看过,语气里尽是闲谈一般的随意感。
老大旁边的那人始终抖抖索索:“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老大也颤栗着声线出口:“我们是当真不知道,你堂堂探星楼楼主,身为正道名门出来的修者,难……难不成……要为难我二人不成?”
易晗峥轻轻笑出一声,反问回去:“我怎么不能为难你们?”他手腕一翻,让手心里的东西敞开在两人面前€€€€其上分明是几枚小巧的碎石块。
“杀了他们的就是这些小石头啊……”
老大二人心里发慌,接着便听易晗峥慢慢地叙说道:“我之前稍微琢磨了一下,后来就觉得,比起高爆发伤害的一击毙命,慢慢折磨死人也很有意思……”
他抬起眼来,平静地问:“你们觉得是不是?”
“你……你在说什么东西?”
易晗峥视线在二人之间游移,最后偏向了老大:“我觉得你更机灵一点。”
“啊?”老大不明所以,还想再琢磨他此言究竟什么含义,便见他随便挑了枚石子,直直掷向旁边那人手腕!
“啊啊!!!”那人高声痛叫起来。
覆了一层暗光的石子已经穿进他的手腕,整个嵌入皮肉里头,却并没有穿透。老大眼眸大张,仔细看去,才能见得那抹暗光似在逐渐往皮肉里扩散……硬要说的话,就像是……伤口在被什么不知名的漆黑毒液逐渐腐蚀。
这可比单纯打一枚石子进去疼多了。
老大惊恐万分,盯着身旁抱着手腕痛叫的同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