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唇,抬眼问:“观梁哥,你买自行车啦?”
前两天送水鹊去学校,都是借的罗文武的车。
李观梁:“嗯,昨天晚上供销社到的货,再借罗队长的单车,他要对我起意见了。”
他难得开了个玩笑,但确实是前头卖米和送人来回,全是借了罗文武的车,虽说两人一个大队里的老熟识,但再这样麻烦占着车也不好,村里有人赶集或者其他的需求,也需要向罗文武借车。
“这车是送你的。”李观梁垂下眼,好像不大好意思,“你骑着去学校方便。”
他说着,车头交给水鹊。
水鹊赶紧晃晃头,他飞快地坐到后座上。
“我不会蹬自行车啊。”水鹊理所当然道,“要观梁哥你送我去学校。”
供销社那边的人知道是李观梁申请购买的自行车,送到他手上了算这么回事,岂不是惹人怀疑?
万一男主这会儿就怀疑到他头上来,直接说他为了钱骗他哥谈对象,那就不好了。
水鹊还有好长一段剧情进度要刷,不能那么快败露。
况且听李观梁说,钱是到城里卖米挣的,那样还是让自行车留在李观梁家里比较好,这样他就能往城里做生意,又方便赶集,水鹊的软饭值靠他就能滚滚地来了。
水鹊还未具体了解往城里私下卖粮的危险。
他就是扯了扯李观梁的衣角,轻声问:“你不想送我去学校吗?是不是嫌弃我麻烦了?”
李观梁耳后发烫,碰了碰后脑勺,“没有,不麻烦。我送你,每天都送你。”
他骑上自行车,脚一蹬踏板,树木景象在快速倒退。
水鹊额头抵住他后背,轻轻地笑话他,“那不要,我周末不用去学校,你想送我还不要你每天送。”
李观梁被他笑话了,还呆气地应:“嗯,嗯。”
………
谷莲塘中心学校,按照现在的学制,小学五年,初中两年,高中两年,本来应当开九个班。
但是村里的孩子,一大半没送去县城里上过学,剩下一大半又分为上了两年交不起县城小学的学费的,上了三年交不起学费的……
总之,谷莲塘加上邻村报名过来的一百五十来号孩子,从六七岁到十三四岁的,最多也只上过五年级,还只上了半个学期就因为拖欠学费被退回来了。
至于村子里还有些十五六岁往上的青少年,已经是家里的重要劳力,能挣八九个工分,就在田间地头的农业大学里回不来,要读书写字只能等到冬闲,学校给村里所有人开扫盲班,到时候才能过来听课。
学校按照各个孩子的水平,开成了五个班,只有小学五个年级,这样一来,建了三层楼,却只有底下两层用上了,等明年五年级的孩子升学上去,才有个初一班出来。
五个班,却只有四个老师,语文数学要兜底,科学社会课也要包揽。
老师多是上过小学初中的老人,青壮年能耕作劳动的,为了每年村里交公粮达标,肯定还是要在田里干活。
像水鹊这样身体不好,不能参加粗重农活又有知识的年轻人很少,开学升旗的时候,四个老师里,就他一个嫩生生的像小竹苗一样站在那儿。
因为他高中毕业了,上的学最多,就给他安排去带五年级,偶尔还要再带一下四年级。
公社本来还担心,五年级的孩子个头大点也顽皮,不像一二年级的容易吓唬,怕水鹊这样的镇不住场子。
结果开学两三天下来,只有五年级是最乖的,巴巴地望着小老师上课。
公社出资,加上村民筹款,一起修完的这个大工程,学费一个孩子一学期一元钱,还怕有的家庭当下拿不出来,不送孩子来上学,就改为不用直接交学费,在报名时由学校开出单据来,到年底了统一由生产队社员往来账上扣除。
但这样一来,学校里现在的日子也紧巴巴了。
剩下的经费连每人一本书本也做不到,课室的桌子是长桌,一张桌子坐三个人,于是三个孩子才能分享一本课本。
凑在一起看课本,就容易搞小动作。
水鹊好奇地弯了弯腰,凑前看那三个孩子桌前,“你们在做什么?”
桌子上爬着两个小蚂蚁,三个孩子脑袋挤着脑袋在看。
见水鹊过来了,课室里其他孩子的视线也齐刷刷往他们这儿看。
三个孩子“腾”地满脸通红,坐得笔直端正。
水鹊弯了弯眼,“好吧,先和小蚂蚁说再见,下课再一起玩吧,上课要专心。”
他们点头如小鸡啄米,“好、好的,老师。”
今天最后一节是语文课。
新学一篇课文《山雀》,讲到生字的时候,水鹊捏着粉笔在黑板上画下一个括号,又在后头跟一个“雀”字。
这是一道题目。
立即就有坐在前排的孩子反应过来,高高举起手,“老师!我会!”
水鹊转过身,是他之前任命的语文课代表,一个小女孩,家里条件不太好,衣服上打的补丁总是比其他孩子的多几个,此刻腼腆而期盼地看着他。
“好,彤彤你来回答。”
名字叫彤彤的小女孩,站起来,“麻雀!”
水鹊笑着点点头让她坐下,在旁边小黑板每个孩子的名字上找到柳云彤,添上“正”字当中的一个笔画。
凑齐了三个正字就能换小奖励。
底下的孩子开始七嘴八舌地说“罗雀”、“黄雀”,其中有一个刚刚看蚂蚁的孩子,闷闷地憋出一个“喜鹊”。
课室里哄堂大笑起来,好朋友叫他的绰号,“竹脑壳儿,你是呆瓜,这怎么是同一个鹊字呢?”
窗外传进来一道低沉的声音:“水鹊。”
孩子们左右看看,又笑起来,“第八生产队的李队长不识字,和我们竹脑壳儿一个样!”
恰时铃声响起,水鹊让他们收拾书包放学回家去了。
李观梁立在门口等人,他天天过来接水鹊,大家都认识他,就被一群小孩子嘻嘻哈哈经过的时候又笑话一番,“李队长,你得叫小水老师给你开小灶补补课!”
水鹊没架子,和孩子们熟了,都叫他小水老师。
李观梁惭愧地摸了摸后脑,“是,你们说的是。”
………
炊烟袅袅的村头村尾,河流上飘着水汽织就的薄雾。
水鹊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晚风把他略微长长的发尾吹起来。
他不吭气,拿指腹在李观梁后背上写字。
水鹊画过的位置,像是窜电一样发麻蔓延上头顶。
李观梁险些握不住自行车的车把手。
水鹊写完了,问:“观梁哥,我刚刚写得是什么字?”
李观梁哪里知道。
水鹊又写了一遍。
李观梁发窘而惭愧道:“我不大识字,更不会写。”
水鹊写在后背上,就更加有难度,他猜也没有头绪。
水鹊问他:“你之前没有去上学吗?”
李观梁老实回答:“家里穷,小时候念过一两年私塾,第二年还欠着第一年的学费没交清,先生叫上父母来骂了一通,没脸再赖着学了。”
他只能连蒙带猜认得几个笔画简单的字,在村里干农活早出晚归也没什么认字的需求,公社开会签名还可以用红指印代替,索性也没再学。
水鹊抿了抿唇,改而抱住他的腰,脸埋在他后背上,安慰道:“没关系,那到你家去,我教你。”
李观梁放米煮饭,洗了个手,就回到房里去。
水鹊正等着他,房里有张黑漆长方三屉的木桌,桌前仅一把竹椅。
小水老师敲敲桌子,叫这位比自己高了将近一个半头的学生坐好。
绷着严肃表情,水鹊站在桌旁,“我教你写字,你可要认真学。”
“先教你写你的名字。”
水鹊说着。
李观梁忽地出声打断,看着桌上的纸笔,问:“能不能先学老师的名字?”
水鹊顿了一下,“也可以。”
正好巩固今天李观梁在门外听的知识点了。
李观梁对此很有学习的积极性。
他盯着水鹊一笔一划地在纸上写自己的名字。
水字他认识的,但是在鹊字上,李观梁不止闹了一次笑话了。
头一次是初次见面,第二次就是今天等人放学。
笔交给李观梁。
李观梁模仿字形来写,写了个丑丑的倒装字。
水鹊只好手把手教他写,他侧着身子,圈住李观梁的手来写。
男人喉结无声滚动。
两人的距离贴得太近,李观梁鼻间萦绕的,皆是对方身上甜稠的香气。
他发觉自己无意识绷起的手臂肌肉上,贴住了小知青胸前微微鼓着的软肉。
就那一点儿弧度,经他肌肉挤压平了。
李观梁面红耳赤。
水鹊的眉心蹙起来,他发觉自己没法包住李观梁的手,对方的手成拳状太大了,他控不住笔。
拍了拍李观梁,紧接着像是灵活的鱼儿,游进了对方怀里坐着。
“这样子,你包住我的手,我再带你写。”水鹊觉得自己点子可好了,自顾自赞同,“效果是一样的。”
两团圆润绵软的肉,严丝合缝坐在李观梁腿上,调整位置时还往后挪了挪。
“腾”地热气往头顶上冒,而叫嚣的滚烫血液往底下沉。
李观梁太阳穴突突跳,豆大的汗珠顺下来。
水鹊疑惑地仰起俏生生的小脸,问他:“你是不是兜里放了东西?我坐着不大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