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哥哥不要太早考虑对象和谈婚论嫁的事情。”
水川说着,视线扫过李跃青,“毕竟外面有很多坏人。”
他说话意有所指。
李跃青坐直了身体,脸上已然没什么表情。
下颌线条凌厉抬起弧度,冷声质问:“虽然是亲兄弟,但毕竟是弟弟,兄长的婚事恐怕不应当干预吧?”
水鹊坐在两个人中间,完全状况外的茫然。
不明白为什么弟弟突然话里像是有酸枣刺儿一样。
而李跃青语气里像是吞了火药粉末,一点就要炸了。
气氛突然剑拔弩张起来。
可能这就是当弟弟的彼此之间独特的交流方式?
水鹊想。
他说:“我还是去外面找观梁哥吧。”
给两个弟弟留出空间,交流当弟心得体会。
第182章 年代文里的绿茶知青(23)
水川当然不可能留在帐篷里和李跃青唠家常,只过了没多久,他就从帐篷里出来。
目光扫视过帐篷外的熙熙攘攘的人群,天空仍旧下着雨,但是对比起上午的来已经算是细雨斜风。
水川终于从人影憧憧里寻找到他的藕荷色的哥哥。
半透明藕荷色雨衣兜上帽子,仅露出雪嫩的脸,像是雨雾里打湿的小花,朦朦胧胧。
和小尾巴一样跟着一个高大壮实的男人,自己都没怎么吃东西,就在帮人分发压缩干粮。
水川的眉头紧锁。
他在暗处打量着那个男人,时刻紧盯着,鸡蛋挑骨头的程度,试图从对方身上挑出任何一丁点儿不规矩的错处来,打进他需要提防的名单里。
戴着眼镜的青年却无声无息立在他身侧,声音淡淡道:“那是我们生产小队的队长。”
水川看了他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问:“我哥喊的,观梁哥,就是他?”
兰听寒似笑非笑,端的还是温润做派,“对,而刚刚和水鹊一起回来的,是他弟弟李跃青。水鹊身体不好,他们两兄弟平时多有照顾,一来二去,感情也好起来了。”
“有时候水鹊夜不归宿,”兰听寒说着,不出所料看见水川晦暗不明的神色,继续道,“但是想到他是留宿在李家,我们知青院的几个人倒是不担心了,毕竟李家兄弟的品格,在村中有目咸睹。”
水川大致了解了李家兄弟的情况,沉着眉,但没有妄下定论。
他再抬起视线。
远处高大的男人,一把扯过水鹊,“小心。”
搬着大货箱的马虎青年,一边忙不迭地道歉,一边从前方歪歪倒倒地走过。
要是李观梁不赶紧拉着水鹊,准要撞上了。
水川收回方才下意识想要迈出去的脚。
又见水鹊因为刚刚的事端,后背撞到李观梁的胸膛上,转过来,鲜亮亮的脸上挂着小涡儿,笑得甜丝丝,“谢谢观梁哥。”
肌肤黝黑的男人,摸了摸后脑,“你没事就好。”
两个人的氛围那样和美,身边简直都要冒起粉红色的泡泡。
水川脸黑得似锅底。
起码他从没有在以前纠缠哥哥的男生里,见到和水鹊走得这么近的。
心中响起前所未有的警报。
十万火急,队友跑过来叫住他,“水川!清点人数发现村子下游西边的有户人家一个没到,可能被大水冲走了,叫我们赶紧开冲锋舟再去搜查一遍!”
水川垂落身侧的双手握成拳,当机立断,“走。”
“小川?”
水鹊听到了这边的声音,抛下李观梁,匆匆忙忙跑过来。
“你又要出去吗?”
水川颔首。
得到肯定的答复,水鹊就低头急忙地把雨衣的扣子解开了,套到水川身上,“那你穿我的雨衣吧,外面还在下雨,一直淋雨会感冒的。”
水川人高马大,藕荷色雨衣又只合适哥哥纤小的骨架,这雨衣他只能勉强顶在头上。
和水川本身冷峭严肃的气质十分不搭。
让他穿出了两三分不伦不类。
即便如此,水川没有拒绝对方的意思,点头致意之后往冲锋舟那边快步跑去了。
李跃青才接种完疫苗,从大帐篷里出来,又看见了这一过程。
他遥遥望着水鹊。
简直像是糯米糍粑心的菩萨,爱护弟弟,长得又漂亮得不行。
小时候是大院里的乖宝宝,人人抢着和他扮家家酒,长大了是三好学生,背后被男生追着悄悄喊校花,下乡了是小老师小知青,把那一群愣头楞脑的男的迷得晕头转向。
李跃青面上没表情,走到李观梁身侧,接过一半的物资帮忙分发,冷不丁没头没尾地对李观梁说:“哥,你眼光真好。”
李观梁没明白他意思,在忙碌中,喉咙里挤出一个疑惑的音节,“嗯?”
水鹊又跑回来想要帮忙,李观梁拦住他,劝道:“你到帐篷里去吧,外边雨大。”
“好哦。”水鹊牵了一下他的手,轻声说:“那你忙完了要过来避雨陪我。”
李跃青紧紧盯着,心神都跟随那有着淡淡甜香的身影溜进帐篷里了。
一回头,李观梁正在人群当中,分了物资又指路村民去中间的大帐篷里打疫苗,忙忙叨叨。
李跃青咬牙。
他哥就是个打不开的闷葫芦,撞不响的钟,家里犯穷气,人又犯呆气,简直一根桑木扁担!
怎么想,他哥都是大字不识的泥腿子,和人家海城里的知识青年怎么谈得到一处去?
李跃青分析了一番,总之,不大看好两个人的感情。
………
江水还是涨满江面,奔腾横流着。
比洪峰时候水位是降低了,但雨丝仍旧连绵着,要等水彻底退去,才好回到村庄里。
老人们立在外头,望着黄昏里看不见绿色稻禾尖的水田直叹气。
一摸口袋,发觉烟袋子也在逃难时,落在半路了。
水鹊在和知青同伴们说话。
他坐在草垛上,抱着膝盖,问陈吉庆:“你真的真的把小黑送到楼上了吗?”
陈吉庆信誓旦旦地点头,“当然了,小黑和它的兄弟姐妹我全赶到阁楼去了。”
这里说的兄弟姐妹,并非是李观梁家里那些和小黑一母同胞出生的小鸡苗。
而是知青院后来买回来养的另外一群小鸡。
水鹊犹豫了一会儿,又问:“那你有没有记得给它们添上食物?”
陈吉庆拍拍胸膛,“放心吧,你吉庆哥是什么人?直接把一袋子米糠撒上去了。”
众知青的视线转而盯着他,不说话。
陈吉庆讷讷道:“情况紧急,我回去会收拾的。”
夜色落幕,大家只能分在各个铺着秸秆草垫的帐篷里睡一觉,估摸着第二日天光大亮的时候,河水水位恢复,就可以回到村庄里各扫门头屋里水,再把田垄里的河水排出去,扶稻洗苗。
只可惜稻禾泡了一天半夜,不说水稻绝产,减产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
谷莲塘里的都是得天独厚肥水田,年年收获颇丰,只有遇上这样的天灾,才落得落魄的年景。
帐篷里唉声叹气此起彼伏,在担心今年还能不能交上公粮,完成上头的指标。
罗文武只让大家放宽心,上头免了夏季的公粮,首要的是打起精神来恢复生产,届时有拨款赈济,发放统销粮和布给受灾的每家每户。
落下了社员们心里的石头。
月上中天,帐篷里这才鼾声四起。
底下秸秆草垫肯定睡得不舒坦,李观梁不知道从哪里揽来的棉花,铺到上面,又在上方用布遮上,才叫水鹊睡下。
烧了些驱虫的草,帐篷里倒是没什么蚊子了,但是毕竟是夏天,仍旧闷热,像是睡在蒸笼里。
反正李跃青燥得睡不着觉。
也可能是因为水鹊睡在他身侧。
李跃青静悄悄地瞥一眼。
为了透气,帐篷帘子是没合上的,他们在通风的门口边,月光和碎银子一样撒下来。
水鹊原先是平躺的,翻了个身,背对着李观梁,倒是面向他了。
李跃青屏息敛声。
凝神数着小知青的覆下来的长睫毛。
似乎是睡得不踏实,没等他数完,水鹊又翻了个身,把乌泱泱的后脑勺留给他。
李跃青:“……”
他小心地扯一扯水鹊的衣衫。
或许是这个方法生了效。
水鹊像糖水里浮沉的一个白小汤圆一样,咕噜噜翻身滚到他怀里。
李跃青又重新数睫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