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起话来就像是连环发射的炮弹。
水鹊哽住,也不知道回不回答的好。
另一边的水川面色沉沉,不帮着问,但是也不吭声。
眼睛目不交睫地盯着水鹊看,似乎希望能够听到哥哥的正面回答。
兰听寒没有参与荀定撺掇领头的捕狗行动。
他真的是出门去书店还了一本书,再去报社帮忙订购了今年的报纸。
出来的时间掐得刚刚好,目前的结果也在兰听寒预料当中。
他给水鹊推过去刚冲泡好的铁观音,香茗袅袅。
兰听寒提议:“要不要去给楚姨打个电话?”
兰听寒不了解具体情况。
水鹊的外婆家在隔壁省庐城底下的农村。
不像这边家里就有住宅电话,也不像弄堂路口有电话亭,要打电话,这边肯定是打不过去的。
除非楚玉兰念着水鹊,到县城里用电话亭联系这边。
水鹊纠结,“联系不上……”
荀定冷眼,“别扯开话题。你之前到底和没和他亲过?”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不尴不尬的氛围。
水鹊立刻站起来,“我去接电话。”
来电的正是楚玉兰,她这是第一次和孩子分开过年,心里多少放心不下。
水鹊拿起黑色胶木的话筒,“喂,妈妈……”
………
书房外轻轻叩门。
水毅扬声,“门没锁。”
老式的铜门把手一旋,水鹊从外边探进头来,小声道:“爸爸,妈妈来电话了,让你接。”
水毅哑然,他从方木桌后走出来,“刚打来的吗?还没挂线吧?”
“嗯嗯。”水鹊道,“你快去接电话。”
他小心瞟了一眼李跃青,看男主好像没有什么大问题,还是完整的。
水鹊松了一口气。
李跃青是坐桑塔纳进来的,大院从来不让来路不明的人进入,在东营门哨岗进来的时候登记信息登记得很完整,要是人有什么三长两短,到时候还不是要牵连上他父亲……
这样的想法全从水家出发了,那男主不是太可怜了吗?
水鹊晃了晃脑袋。
食指勾了勾,暗示李跃青跟上他。
两个人在水毅讲电话的时候,悄悄地顺着旋转木楼梯下一楼去了。
李跃青进门的时候就给带上二楼书房去,没有仔细看过环境,下楼的时候才看见客厅里地柜上的十四寸电视机,一旁还立着冰箱。
他眼神闪了闪。
还真是触犯天条了……
两人在僻静的小院里说话。
水鹊:“你还好吗?”
他看李跃青下楼梯的时候好像边倒吸凉气,边活动肩胛关节。
李跃青立即挺直身板,像是一棵寒松。
“没、没事!”
水鹊担忧地拍了拍李跃青的肩背,对方果然僵直了身体。
“这是怎么了?”
李跃青挠挠头,“咱爸想试试我的身手。”
水鹊:“?”
看水鹊脸色不对,李跃青赶紧打住,“不是,我顺口说的,是叔叔,叔叔想试试我的身手。没什么大问题。”
“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水鹊问,“我爸爸同意我们了?”
他还没同意呢?
李跃青讷讷,“叔叔放了我一条生路,那难道不是一种肯定吗?”
他今天都差点以为自己要像电影里的情侣那样,轰轰烈烈,头破血流。
这就是自由恋爱吧?
李跃青周身洋溢了一种新青年不怕死的气质。
水鹊蹲下来,揪了一根枯黄的小草,“你们到底在书房里说什么了?”
李跃青跟着蹲到他身边,“没什么,叔叔就找我了解情况,问我家庭背景,以前干什么的,现在干什么的,未来什么打算,还有……”
水鹊侧过脸看他:“还有?”
李跃青:“问我们什么关系。”
水鹊紧张地问:“你怎么回答?”
李跃青老实道:“我说我目前在努力追求你。”
当时水副军长的脸色顿时肃冷下来,警告李跃青,他和水鹊既然还不是谈对象,那就不能动手动脚,当然,谈对象了也不能。
然后试了试李跃青的身法。
“你放心。”李跃青覆下眼皮,压低声音,“我没说你和我哥谈对象的事情。”
水鹊已经无心听李跃青说什么了。
他发觉后面的走向可能不会像他想象中的那样。
他可能不会被断绝关系,也不会被驱逐出家门……
水鹊紧紧抿住唇。
………
李跃青留下来吃了一顿晚餐,坐在离水鹊最远的对角线位置。
水鹊家里没空房间,肯定不能留他的。
荀定说这人可以睡门口,守门。
他把水川针对自己的话,话中带刺地指向李跃青。
水毅和李跃青单独又谈了一次话,就让水川送客了。
水鹊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具体说了什么。
晚上的时候,水毅到他房间来,荀定在浴房洗澡,不在房间里,眼下就父子二人。
水毅坐下来,叹了一口气,“你妈说的对,我不能,也没有立场干扰孩子的择偶。”
他对水鹊喜欢同性倒不是那样意料之外。
早在很久之前,水毅就有想过。
他这个孩子从小体弱多病,又有哮喘,干不得什么粗活,他和妻子没什么额外的期盼,就希望人能够一生健健康康。
他们当父母的还在一天,肯定要帮衬照顾他一天,要是他们走了,也还有水川,但若是未来水川也有家庭要照顾,就顾不上哥哥了。
水毅思来想去,认为水鹊未来的伴侣最好是要能够照顾他的。
至少要有力气,有力气不够,还得心细,能够随时反应水鹊的不适。
最重要的又要品格好,要能够全心全意对着他这个孩子。
但是世间的小儿女,哪个不是家里爱着的?
哪有平白无故就对他家孩子那样好,心思全扑上去的?
眼下倒是见了一个追求者,只是性别不对。
水毅倒没有揪着性别这点不放过的想法。
他左看右看,对这个年轻人还是不满意。
倒不是家庭背景,水毅和楚玉兰往上数三代,全是中下贫农,根正苗红,一个是参军最后当上了副军长,一个是念了中专毕业后经人介绍到国营棉纺厂。
水毅觉得,那个叫李跃青的年轻人,脑里点子活泛是不错,但是好冒险,走得都是偏险的办法。
况且……
水毅还是忍不住劝,“你要是谈对象,不如找些熟悉的人……”
他念出几个大院里看着长大的信得过品格的小辈名字。
水鹊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故意和父亲唱反调,“要是个个都找熟悉的,那各人找各人的兄弟姐妹谈对象好了。”
他说着,突然噤声。
虽说是故意唱反调要惹父亲不悦,但是这话他不能说。
因为水鹊家里真的有兄弟,还不止一个。
水毅停顿,立即起身,“那我去和听寒谈一谈,他的品格我信得过。”
反正是当半个儿子一样培养的,要是两个人能好上,还不会有过年在谁家过的问题。
水鹊赶紧叫住他,“爸爸,年初三去外婆家吧?你和妈妈说说话。”
“梁首长的事情,听说平反了。”
他轻声对父亲说。
水毅停住步伐,“对、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