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过分的是,皇帝依旧是那么地相信!
纪安跪在自己少爷的身后,也在心里暗暗感慨,我的个娘嘞,少爷这张嘴也太敢编了吧。他明明记得,这玻璃是少爷自己在菱洲院的实验室里造出来的吧!
少爷到了盛京楚宅后,就进行了一番大改造。除了主屋和客房,其余所有的院子都被改成了实验室、练武场、药庐……
就说这菱洲院吧,那本是建来给少爷的妻妾住的。如今里头堆的都是漫天的沙石和灰突突的烧炉,往来进出的全是一顿八个肉包子的健壮匠
人。这叫什么事儿嘛!
纪安他心里苦啊,大少爷和二少爷都不知来信催促过多少回了,说少爷都二十有一了,一定要早日成家。偏生少爷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现在连院子给都拆了,拆下来的木料卖了三万两,少爷很高兴。
赵协受到了追捧,喜不自胜地对楚霁说:“爱卿乃是上天的使臣,不,爱卿本就是上天赐予朕的至宝,怎么可能会有异心?那秦纵,朕就赏给你了!以后可要多多为朕进献上天的礼物啊。”
原本站在一旁的卓询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恳切悲怆:“陛下!不可啊!那秦纵乃是南奚猛将,要是赐给了楚霁这厮,无异于放虎归山,让他们狼狈为奸啊!”
卓询之是三朝元老,又是赵协做太子时的老师,赵协现在倒还是有些忌惮自己的老师。
眼瞧着赵协面露难色,就要开口收回成命,楚霁心里不由得一声叹息。
原本卓老大人就不待见自己这买官上来的,只怕今日过后,要指着自己的鼻子大骂朝廷奸佞了。
但既然已经出手,楚霁就不可能无功而返。他拱手一拜,语气虔诚而激动:
“陛下,就在昨日,上天又托梦于臣。”
“快讲快讲!”
“上天告诉微臣,在沧州海域内关押着一条孽龙。取其龙鳞入菜,制成一道昆仑鲍甫。陛下食之,便可仙寿恒昌。”
见赵协已经激动得站了起来,但碍于跪着的卓询之,不好立刻答应下来,楚霁决定再加一把火。
他又朝着阿史那钜一拱手:“依臣之见,为陛下取龙鳞之事,由大将军来做再合适不过了。只是那孽龙藏于深海,尚不知法力如何。为不使我大雍镇国之才受到丝毫损伤,微臣觉得还是让秦纵先行为好。为陛下一试深浅,也算是他的福分了。”
原本在一旁看戏的阿史那钜坐不住了,他没想到楚霁为了要秦纵,一把火都烧到他身上了。恨恨地用眼刀剐了楚霁一眼,说道:“陛下,臣以为楚大人所言极是!舍臣一身为陛下取来龙鳞,本是无上荣宠。只是,臣身为将军,应以陛下安全为重,要时刻守卫在陛下身边啊。”
这时,王€€也插话道:“陛下,卓大人所言乃是杞人忧天。大将军能捉来秦纵第一次,就能捉来第二次,何谈放虎归山?”
王€€虽不知楚霁要做什么,但是他和卓询之本就不对付。如今有机会能压他一头,王€€自然不会放过。再者,楚霁向来是个上道的,自己这次帮了他,好处还少得了吗?
“好!”一见相国和大将军都支持他,赵协立刻有了底气。再一想到楚霁所说的长生不老,赵协当即开口:“这奴才便赐给你了。即日起,朕便封你为沧州牧,三日后出发,务必为朕寻来龙鳞。”
“谢陛下。”赵协一声令下,楚霁自然拜谢。
只是看着一旁急火攻心几近昏厥的卓老大人,楚霁也不由得一声叹息。
只希望赵协的这一番荒唐行径,能让一心匡扶大雍的卓大人,醒悟过来€€€€
大雍气数已尽,不在天意,而在人心。
秦纵赏给了楚霁,赵协又忙着要回去摆弄镜子,急吼吼地就宣布了角斗结束。临走前还不忘拉着楚霁的胳膊,说为了龙鳞,要不惜一切代价。
楚霁心中不屑,面上却不显,只恭敬地应答下来。
又看了一眼斗兽场里,正被押走的秦纵的背影。楚霁阖上双眼,面露疲惫。
秦纵似有所感,转头看向高台……
*
达成了目的,楚霁心里却并不松快。
狂澜既倒,大厦将倾。
更不用说,在此关头,救下秦纵。原书的一切走向,全部改变。
出了斗兽场,走在出宫的甬道上,楚霁抬头看向这宫城上四四方方的天。在原书中,十五年后,这座象征着皇权富贵的雍乾宫,将付之一炬。是秦纵干的。
楚霁囫囵吐出胸腔中的一口郁气。
异世穿越而来的自己,提前离开斗兽场的秦纵,会给这片土地带来什么样的变化呢?
想到这儿,楚霁不由得唾弃自己身上,来自父系的赌徒基因€€€€
这样的一场豪赌,竟让他有些热血沸腾。
谁说救下秦纵就没有好处?
自己既然下不了杀手,那为什么不能让他为我所用呢?
百将易得,一帅难求,而秦纵是天生的帅才。
*
就在这时,大司农从楚霁身边疾步而过,身后是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楚霁耳力上佳,约莫是听见了些许骂他的话。
“贾大人,”楚霁眉峰一挑,声音温润含笑,朝着大司农微微颔首,态度极其随意:“100万两,还请尽快送到我府上。我好给圣上交差。”
好个楚霁!大司农嘴都要气歪了。自己押了10万两,是本想着能从楚霁那里再捞着10万两。没想到,一下子赔进去100万两!那几乎是他的一半身家。
正要发作,就感到后面的人轻轻扯了下他的衣袖。
这时,他才恍然想起,楚霁已经是沧州牧,掌一州军政大权,地位超然,在九卿之上。
随即,他一甩衣袖,就要离开。
偏偏看见身后的官员朝着楚霁行礼作揖,大司农只觉得气血上涌。要不是身后侍从扶着他离开,只怕是要立刻晕倒在楚霁面前。
满意地看到大司农气得七窍生烟,楚霁沿着汉白玉台阶款款向着宫门口走去。
至少,秦纵还给自己赢了1000万两。
好像,还不错?
让他好好想想,想一个“秦纵诱捕计划”。
他身后,夕阳的余晖洒落在宫殿之上,空气中若隐若现的浮尘,像是精灵挥动着翅膀。
这样好的阳光,总有一天会照射在这片大地上的每一个角落,温暖这蓝天白云之下的每一个子民。
第四章
楚霁到马车旁的时候,秦纵已经被绑着跪在地上了。他正闭着眼睛,气息微弱,胸膛之中偶有起伏。
后头站着两个黑衣的护卫,袖口上都用银线绣着个楚字。一个摸着腰刀站在一旁,相貌堂堂,有几分儒将风范;一个直接把刀鞘横在秦纵的后颈上,身材魁梧,看上去很是凶悍。
这场景倒是把楚霁逗乐了。
无他,摸刀的是蒯民,横刀的是蒯信。在原书中,他们俩是未来秦纵手下的大将。
楚霁穿越过来时,是宏光三年初。当时原主已经买了官,只是人在益州,还没来得及到盛京上任。在家中后花园不甚落水之后,再醒来,就是楚霁了。
楚霁的记忆力不错,他记得书中写,秦纵手下的两员猛将蒯民蒯信在宏光二年,落草为寇,占山为王。
宏光四年,大哥蒯息死在了前来剿匪的任州州牧朱昌手里。兄弟二人又开始流亡生活,直到宏光十年投入秦纵麾下。
他们兄弟二人本是云州县城的平民布衣,怎料县令看上了蒯小妹,要强抢去做妾。三弟蒯信一怒之下杀了县令,大哥蒯息只好带着一家出逃。一路逃到了位于任州境内的旗峰山上,便在那里筑了山寨。
后来越来越多的逃亡乡民也便上了旗峰山,他们兄弟三人的旗峰寨也逐渐形成规模。只是他们纪律严明,不动百姓一针一线,只杀过路的贪官污吏。
大将就在眼前,楚霁怎么可能不心动?于是,在去盛京就职的路上,楚霁特意改道途径旗峰寨。果然被早就打听清楚他背景的蒯家兄弟三人虏上了山。
在与三人的交锋中,楚霁镇定自若,舌灿莲花,分析利弊,俗称画大饼。
将寨中的妇孺老人安顿到益州楚家的庇佑之下,又解除了兄弟三人身上的通缉令之后,楚霁一下子收服了三员大将。其余有心跟随的寨中青壮,也被楚霁暂时放到了庄子里秘密训练。
现在已经宏光六年了,蒯息也活得好好的。
此外,楚霁发现他虽武艺不如两个弟弟,却颇有管家经商之才,便也逐渐让他负责许多事务。
*
瞧见楚霁来了,二人行了一礼。
蒯信粗粗咧咧地说:“大人!听说他今天打死了老虎。嘿呀,不愧是秦家的小将军。您可得给个机会,让我和他比试比试!”
蒯信勇武鲁莽,耿直好斗,一听说秦纵在斗兽场的表现,那胜负欲可不就起来了吗?
一旁的蒯民连忙伸出手,在蒯信的脑袋上来了一个狠狠的暴
栗。这宫门口的,也没个忌讳。要是被有心之人听到,大人的手下可以与秦小将军一战,说不准就会给大人带来麻烦。
“诶呦!”蒯信吃痛,情急之下,一手捂住脑袋,另一只横着刀鞘的手,一个没注意,用力过猛,力道之大,竟直接让跪在地上的秦纵一个踉跄,差点就要脸面着地。
楚霁连忙伸出手,扶住秦纵的肩膀。随后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那也得等他把伤养好!先把人带到我的马车上。”
秦纵还没来得及震惊,这个护卫的力气竟然这么大,一股好闻的药香就随着男人的动作涌进他的鼻腔。
秦纵不由得想着,这楚霁竟还是个药罐子。
他听见那些人叫他楚大人,当时在斗兽场上来不及细想,可现在他已经知道了。出手就是一百万两,又能献上琉璃至宝,除了那个三年前,花了三百万买官的楚家三公子楚霁,还能有谁?
出手之阔绰,连远在南奚的他都知道了。当时父亲还感慨,要是他们秦家军也能有300万的军饷该多好,这样就不至于士兵们每天都只能喝稀粥了。
可这个楚霁,他到底要做什么?
*
楚霁的马车外头看着不大,内里却格外符合他楚三少爷的一贯作风。
松木的车厢,缂丝的毯子,粟玉的引枕,小几,香炉,暗阁一应俱全。
此时,楚霁正斜倚在座榻上,很没个正形地盯着一直紧闭双眼的秦纵。
即使没有了那双森寒锐利的眼睛加持,秦纵的脸庞依旧冰冷生硬,像凝固了千年的寒潭。只有额上的伤口处,汩汩地流淌下暗红的血,滴答在他身下的青缎坐褥上。
像地狱爬上来的杀神。
偏生他又只有15岁,眉峰不够张扬,轮廓不够冷厉,却从眉头到鼻尖都好看得不像话,倒多出几分青涩脆弱的颓唐。
“啧”楚霁眉峰一挑,凑上前去,如玉的手指一挑,挑起了秦纵的下巴。“长得不错。”
楚霁看着秦纵这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的确是坏心眼儿一个劲儿地往上涌。
谁让他是个黑心商人,这下却因为秦纵要少赚很多钱呢?
那块玻璃镜,他本是准备送给王€€的。王€€爱财,却远逊于好色。近日他新得了美人,正是想博美人欢心的时候。一块世所未见的玻璃镜,足以从他手上换来沧州牧的位置。
可现在,他为了救下秦纵,把镜子送给了赵协。
他随口编了个故事,让赵协相信自己是上天的使臣,摘掉了通敌的嫌疑。只是那赵协又说什么自己就是上天赐给他的至宝,没得叫人恶心。
随后他又迂回了一下,以上天降下福祉,捕捉沧州孽龙为名,成为了沧州牧。
两厢结果差别不大,可就是格外地赔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