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并无埋伏,府中也不见杀气。但既然楚霁发出了求救信号,秦纵便在瞬间就做好了战斗准备。无论对方有多少人马,他都要护楚霁周全。
一眨眼就凌空而起,被迫跃上马背的楚霁:“?!!”
“不是,不是。快放我下来,是大哥来信了,催我成婚!”
秦纵:……
更不想放你下去了……
一场乌龙闹剧终于结束,楚霁带着秦纵,雄赳赳气昂昂地找楚霄去了。
跟在身后的纪安,提着一口气,不知该松不该松。
刚刚真是吓死他了,他还以为小少爷要带着少爷私奔。可现在,怎么瞧着那么像少爷要带着小少爷,去把二少爷揍一顿?!这是可以的吗?
房中,楚
霁一目十行地看着大哥寄过来的“鸿篇巨制”,甚至还有心思感慨一下,亏得家里有个造纸坊,不然得什么家庭经得住大哥这么耗费?
秦纵站在楚霁身后,自然也看清了纸上那些刺目的字。
“益州州牧府,严家的千金,秀毓名门,端赖柔嘉,又对你倾心已久,阿霁自当思虑。”
见楚霁拿着信,一言不发,楚霄也有些为难。但他们父母早逝,长兄如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阿霁,你是该成家了。”下定决心要催婚后,楚霄率先打破僵局。
“二哥,我才二十一岁!”楚霁真的是有些无奈。这二十一岁,搁他那个时候,大学都没毕业呢。
不提年龄还好,楚霁主动提了,倒是给了楚霄发挥的机会:“你也知道你二十有一了!普通人家,像阿纵那么大就该成亲了。”
楚霁就在这儿等着他呢。他之所以拉着秦纵过来,是因为他记得原书中,秦纵一直到全书完结,三十多岁安定天下,都未曾婚配,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制的绝佳盟友。
“阿纵,你说,我应该成婚吗?”楚霁起身,将秦纵按着坐在了他身旁的椅子上。
那厢楚霄也看着秦纵,一双与楚霁极为相似的眼睛里满是期待。
秦纵却没看楚霄,而是仰着头,定定地看着楚霁。
“主公不当与严小姐成亲。”
楚霁秀眉一扬,唇边绽开明媚的笑€€€€真是没白疼你!
楚霄的心都要碎了。也是,秦纵当然是听楚霁的,那日的辣椒吃了之后咳成那样,还因为是楚霁夹的咽了下去。楚霁关心则乱没发觉,楚霄作为旁观者倒是看得真真的。
从年龄说不通,楚霄只好换个策略。
“那是益州牧家嫡出的二小姐!天下十六州,益州是独一份的鱼米之乡,可谓大雍富庶之最。阿霁,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楚霁却道:“大雍富庶之最,当为我楚霁。”
楚霁知道大哥二哥是什么意思。只要他娶了严家的二小姐,那以后益州牧就会和他同气连枝。日后他要是想得到那个位子,益州牧自然会尽心尽力辅佐。
在盛京时,他从不惮于利用那些世家公子、甚至是皇帝的所谓喜欢,是因为楚霁分得清真心和消遣。喜好男色,不过是大雍世家贵族的公子哥,所谓的风流雅趣罢了。
可女子不同。这个时代对于女子终究苛刻,楚霁自认不是个耽于情爱的,便也不去招惹。
他并不喜欢严家的小姐,若是为了益州娶她,那也只能是把人放在后院里,白白误了她一生。
“烦请二哥转告严小姐,我楚霁是天生的孤星,不理情爱,别为了我蹉跎豆蔻年华。”
“阿霁,”楚霄还想再劝劝他,“娶严小姐,你则占天下八分之一,何乐而不为?”
楚霁摇摇头,笑着向秦纵伸出手,葱白的手指修长如玉。
“我有阿纵,可得天下。”
秦纵用力平复着澎湃的心潮,小心翼翼地伸手握住那指节:“卿有言,定不负。”
楚霄:……是我多余了。
*
中秋一过,楚霄便要回益州了。
楚霁心中不舍,但也知无可奈何。益州在西南,沧州在西北,楚霄即使轻装简行也要月余才能赶回去。若是再晚,只怕天寒地冻,行路艰难。
临行前,楚霄道:“你放心吧,二哥会把事情办好的。”
楚霁握着他的手,眼中也涌出泪意:“多谢二哥,你一路小心。至多三年,我到益州去看你们。”
楚霄点点头,没再说话,而是径直上了马车。山高水远,见上一面已属不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何必徒惹感伤。
楚霁看着马车,久久不能回神。那日在书房,他拜托二哥替他照看沁叶城一二。
南奚国主做贼心虚,将沁叶城割让给大雍;大雍官员心有余悸,无人敢领沁叶太守。沁叶城变成了个三不管地带。好在,益州离沁叶城不算太远。
楚霁同楚霄言明,沁叶城已然是座血流千里、渺无人烟的空城,一切当以二哥的安全为先。这个时代的人,对鬼神之说格外相信。楚霁原本不信,但他穿越而来,到底多了几分敬畏之心。
谁料楚霄却说:“我去沁叶城必定安全。我是他们秦少帅的二哥呀,他们见了我,也只会保护我。”
楚霁的思绪回到当下。
现在不是什么感慨伤怀的时候,沧州城里,还有好多事情等着他去做。
比如说,棉花应该采摘了。
棉花统共只有三百多株,种在一起还不足一分地。楚霁自然尽善尽美地让人照顾侍弄着。
州牧府最南边的花园里,整齐地栽种着一行行棉花。原本奇妙的三色花朵谢尽,棉铃成熟,吐露出洁白柔软的棉瓤。
远远看过去,就像是灰褐色的大地上,铺展着一床方形的云朵。
纪安正带着三五随从,左手拿框,右手将棉桃轻轻摘下。几人都不是惯会做农活儿的,所以动作也并不十分流畅。几乎是忙活了一下午,才将这三百多株棉花都采摘完。
楚霁自然也没歇着。他在花园旁支了张桌案,一边看他们摘棉花,一边将记忆中手工棉花坊使用的工具绘制出来。
楚霁少时,在手工棉花坊做过工。机器虽然快捷,但会切断棉絮里的纤维,以至于工业制品棉被只能使用两三年,便会缩成一团。而用牛皮筋手工弹出来的棉絮则纤维完整,即便盖上十年,也依旧蓬松柔软。因此,手工棉被价格远远高于工业制品,手工棉花坊也得以保留。
楚霁手持毛笔,在宣纸上作画作注。一张长弓,四尺(1.33米)左右,由竹制成。一根牛筋为弦,于弓上绷紧。另外还需去棉籽的毛刷、弹棉花的桌板、敲击牛筋弦的木锤、用以碾压的磨盘等等。
棉花摘下,还需晾晒几天,使水分蒸发。趁此时机,楚霁所需的工具已然按照图纸做好。
秋高气爽,万里无云。宜,弹棉花。
第五十一章
天气晴好, 暖阳和煦。
楚霁坐在院中,给纪安示范怎么用毛刷去棉籽。
这活计简单得很。只需将棉花放在两个毛刷之间,细小的锯齿就能将棉花纤维勾住。反复操作几次之后, 就能将棉花与棉籽分离开来。
楚霁捻起一颗棕褐色的种子:“这就是棉籽,上面带有白色的棉毛。一定要保存好。”
当初在并州平城收购来的棉花,统共只有这么多。就连那户人家自留, 准备取籽来卖的十几盆,也全数被楚霁买断。现下,只怕是全大雍也就只有这些。楚霁还等着“一生二,二生三, 三生万物”呢,自然每一颗都十分看重。
纪安点点头,从楚霁手中接过棉籽, 小心地将其放入一旁的箩筐中:“少爷, 我知道了。您去忙着。”
纪安这里带着人去棉籽,吴阿婆那里手指翻飞,众人挑拣好的棉花便放在她身旁的箩筐中。她坐在纺车前,将一簇簇棉花纺成坚韧细长的棉纱线。
毕竟棉花是个新事物,楚霁还是想先找个经验丰富的“老将”出马纺线。
恰逢秋收时节, 纺织厂和肥皂厂给众人放了假, 回家秋收。吴阿婆和一众姑娘没有秋收的活计要干,便都待在西郊农场的宿舍里。吴阿婆自然就是来纺棉线的最佳人选。
说起那些姑娘, 楚霁颇感欣慰。他鼓励发明创造的政策果然奏效,这些姑娘全都充满激情, 或是研究着纺织的新工具;或是琢磨着刺绣的新花样;甚至还有几个心灵手巧的姑娘, 据说正在钻研怎么织毛衣……想必明年,会有什么惊喜在等着楚霁。
思绪回到当下。众人忙得不亦乐乎, 楚霁也不闲着。弹棉花这活计旁人都做不来,只能他亲自上手示范。
弹棉花的桌板被抬了出来,放在院中架好。这桌板是特制的,中间镂空,四周是一根根竖立的木
齿。
他将纺好的棉纱线放入牵纱杖中,再顺着桌板四围的木齿一圈圈有规律地缠绕棉纱线。不一会儿,纱线纵横,形成了一张细细密密的纱网。
楚霁选了五斤棉花,将其均匀地铺在纱网上。
随后,他系上面纱,蒙住口鼻,背上长弓。楚霁多年不曾做过这活计,一开始还有些手生。但很快,记忆回笼,他的动作也愈发熟练。
木锤敲击,牛筋弦响。片片花絮散开,如雪落人间。
楚霁一身赤璋长袍,在漫天飞絮之下,宜静宜动,舒展非常。
院墙下,纪安和一众侍从都不由自主地停下手中的动作,就连张阿婆也忘记纺纱。
天色将暮,庭院中,一半是风飘棉絮似吹雪,一半是美人蒙面惊鸿舞。
一旁的画师也愣怔住,连手中毛笔的墨水在纸上胡乱氤氲开墨迹也全然不知。楚霁不想藏私弹棉花之法,便叫来画师,将自己的一举一动绘画记录下来,以方便日后传播推广。
好在,楚霁及时发现画师呆愣的目光,一双桃花眼杀过去一个气势十足的眼刀,细看之下竟像极了秦纵那双凤眼的凌厉。
画师立马回神,强忍着一身的冷汗,换了纸张,工笔挥毫起来。他自然不敢对楚大人有什么心思,只是画面场景过于美好,让他一个俗人看呆了。
手中的画落下最后一笔,画师刚准备松一口气,旁边就传来一个声音。
“这张画,我想临摹一份。”
画师一抬头,这不是秦将军吗?他要这画做什么?还说要临摹一份?
秦纵看见画师满是疑惑的目光,也少见地有些不好意思。秦小将军天赋卓绝,学什么都是一点即通,奈何这画技实在是登不得台面,堪堪只到了能够临摹的水平。
他画技拙劣,却想留住此刻眼前的绝色。不得已,做了次以权谋私的事儿。但他知道,楚霁让画师来画,必有深意,所以也并不开口讨要,只是想要自己照着临摹一张。
画师哪里敢不同意,只说这画便送与秦将军,他另行再画一幅便是。
秦纵接过画像,也并不直接拿走,而是径自走到桌案旁,拿起毛笔和宣纸,对着画像临摹起来。他要亲自临摹也是另有私心的€€€€画上之人是楚霁。这别人画好的,终究是别人画的。
画师无法,恰好此时楚霁又换了动作,他也只得赶紧动笔。
棉花的纤维已被弹散,呈现出蓬松柔软的状态。楚霁重复了最初的动作,用牵纱杖牵引棉纱线,将棉絮固定住。
接下来,便是最后一步了。刚弹好的棉花还很松散,需要用木质磨盘进行均匀的碾和压。
楚霁放下牵纱杖,揉了揉酸疼的肩膀。这长弓已是竹制的了,但还是很有些分量,而且弹棉花所需的力道也不小。幸而这三年他有练习箭术,否则就凭他现在这副身子,还真是坚持不下来。
那厢秦纵临摹好了画。他将画小心卷好放入袖中,一抬头,见到的就是楚霁秀眉微蹙,揉着肩膀的模样。
秦纵暗暗责怪自己粗心,连忙走上前去。
“阿纵,你回来了。”楚霁见到秦纵很欢喜。上次两人一同去了西郊农场,楚霁对他开导了一番。这次休沐秦纵能回来,大抵也能说明心结已解,楚霁自然高兴。
“嗯。”秦纵点点头。楚霁为了开导他,特意将他从东郊大营里带出去,他不能辜负这份心意,当然要回来。“下面要做什么?你教我,我来。”
楚霁发现,秦纵好像很喜欢说“你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