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管家虽然疑惑为何会有此一问,还是回答道:“留下的守卫和丫鬟正是大少爷让带着的,因为大少爷身体不好,出行时常需要借助车辇,所以大少爷身边的伺候的丫鬟总是府里最细致贴心的,守卫因为总需要在不方便行走的道路替大少爷抬车辇,所以都是身强体壮、会功夫的好手,大少爷才会让他们去保护二夫人。”
李金玉实在止不住脑洞。
他觉得这太巧合了,真不是这大少爷让人把这夫人和孩子干掉了?
毕竟……他打小就听说过沈府这个棠少爷。
对方和他一样,自小身体就不好。
可惜同人不同命,他被当了弃子留在镇上守着什么都没的破老宅,可那沈家大少爷却不一样,他那老爹为了给他治病,能举家迁移到府城去,从此改变了命运。
听说不仅病治好了,沈家的生意也是这位大少爷一手操办,硬生生将因给他治病而霍霍一空的沈家又重新救了回来,甚至发扬光大,他们李家都不得不避其锋芒。
这传说中的棠少爷,实在太完美了。
不管是为人处世,还是学识才貌都让人挑不出错处。
李金玉打小八卦听多了,还真不相信这世上会有如此完美无瑕、找不到一丝错处的人。
就比如现在,他就阴谋论地觉得对方肯定是借机害了这二夫人。
当然,他也只是想想,没有证据。
谢礼问:“山上发生了什么事?”
钱管家还没说话,钱夫人忍不住说:“还能有什么事情!那二夫人本就年纪大了,又受了惊吓早产,两个守卫都是男的不方便在跟前,就只好在外边烧水做饭,只剩一个丫鬟在伺候。丫鬟忙着照看二夫人,一个没注意,那刚出生的孩子就被山里的野兽拖走了。那守卫追上去后被野兽咬死了,另一个到的时候,现场就只剩下一滩血迹了,那守卫自知犯了大罪,畏罪自杀了。”
“那时我正好生产,邻里叫人去请他,刚好看见他从山上抱着个血包袱下来,就把他叫了回来。”
“我命不好,生下两个儿子天生就死了一个。但还有一个活着,终究是喜事。”
“他却只当没看见,抱着那一滩血的襁褓,失魂落魄得像死了爹一样。我一问之下,才知道山上发生的事情。”
钱夫人嗤笑了一声,“你们不了解我这个相公,很多年前沈老爷救了他的命,他就发誓一辈子好好侍奉沈家,放着好好的良民不做,硬要去做沈府的家奴,他对沈老爷忠心得很呐!”
“可怜我那孩子一出生就只能当别人的奴隶了,我心疼啊。”钱夫人看了一眼钱管家,“我太了解他是什么人了,为了报沈老爷的恩情,他可以不顾其他人的死活。我很清楚,钱庚那要死要活的样子不是担心责罚,而是担忧沈老爷。”
“那沈老爷自幼操劳,大夫人去世时就大病了一场,后来更是为大少爷的病耗尽心神,身体已经不大好了,现在要是再骤然听见二夫人和小少爷去世的消息,怕是会直接去了。”
“在那个当口,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一个为所有人好的主意€€€€用我的孩子去冒充小少爷,这样一来,我的孩子既摆脱了奴隶身份,钱庚也当了他一心为主的忠仆,大少爷有了弟弟也能更放心了,那沈老爷家里多了个需要他照料的,想来他更会努力让自己活下去。我以此说服了钱庚,又买通产婆隐瞒我生下双胎的事实,对外只说生下的孩子是个死胎。唯一的麻烦,只有大少爷派去那个丫鬟,庆幸的是,大少爷病倒昏迷尚未醒来,老爷也病倒了,府中全是钱庚自主。”
钱管家看了一眼钱夫人,抿了抿唇拦住了钱夫人继续往下说,他接过了话:“后来我把丫鬟发卖,此事就无人知晓了。”
“之后的事大家就都知道了,老爷带着大少爷和小少爷往府城去了,我夫人本想跟着去照料小少爷,但我决心将这件事情沉埋,所以自请留在了怀仙镇。”
沈益箴指了指自己:“既然那个小少爷死了,那我又是谁?”
钱管家朝他低头略略行了个礼,才愧疚地看着他说:“留在怀仙镇后,我心中歉疚。每年清明都会偷偷往城隍庙去祭拜被所有人遗忘的小少爷,这一祭拜,就是十年。”
“八年前,我祭拜结束下山之时,遇见了受伤昏迷的你。”
“我在你颈侧看见了那个丫鬟口中所说的胎记,认出你就是当年被所有人以为死在山上的婴儿,心神俱震间,我本想将事情告知老爷,可你醒来之后什么都不记得,甚至连话也不会说,举止间与三岁孩童无异。老爷要是见了这样的你,该有多心痛啊!”
“我谎称你是沈家的表少爷,四处延请名师来教育你,直到今年,你与知县女儿两情相悦,我便将此事书写详尽,本欲报告给老爷知晓,却未曾想信还未寄出,便收到大少爷来信,说老爷病逝,生意恐有震荡,生意场上多龃龉,唯恐他倏忽护佑不到小少爷,所以让小少爷到怀仙镇来休养一段时间,无需多久他便会让小少爷回去。小少爷骄纵惯了,他担心小少爷在老宅受苦,所以一同寄来不少的地契银票。”
沈益箴重重呼了一口气,看了看床上的沈小少爷,又看了看低头忏悔的钱管家,一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谢礼打破了即将到来的沉默,尽管心中已有猜测,他还是问:“那劫匪又是怎么回事?”
“唉。”钱管家叹了一口气,“我这孩子已抢走了益箴少爷十多年的身份,没道理之后还要继续霸占益箴少爷的人生,我思来想去,觉得这是一个让益箴少爷恢复身份的大好机会,便请人假装劫匪抢了那孩子的所带的银两和证明身份的物件,又让人伪装成乞丐引着他往隔壁县去,我已在那里给他准备好了足够的银两钱财,能让他富裕地过一生了。之后只要给大少爷汇报清楚情况,他们的身份就能换回来……”
钱管家停了下来,他歉疚地看了看床上的沈小少爷:“我和夫人去府城看过他,作为沈小少爷的他活得很开心,所以我有一点点私心,我希望他一直觉得他就是沈小少爷,哪怕回不了沈家,他也会一直认为自己是沈府那个小少爷。”
“哪知他耻于与乞丐为伍,摆脱他们,自己来到了怀仙镇。”钱管家愈发自责地看着沈益箴,“我想不出别的法子,也不能再不让益箴少爷回归沈家,所以只能不认他,可是最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是老奴对不起沈家啊!”
李金玉听完只觉无语。
但显然,这里根本不需要他表态。
谢礼当然也没什么插入别人家事情的资格,所以他只问了自己关心的问题:“钱管家还记得那丫鬟发卖到哪里吗?有没有离开怀仙镇?”
钱管家点点头:“没有,那丫鬟本是伺候大少爷的,说是发卖,其实就是找个人嫁了,她嫁的人是也大少爷亲自挑的,是怀仙镇宁水村一个姓杨的读书人,那读书人也争气,结婚没两年便考上了秀才,现在就在李府对门的学馆里当夫子呢。”
也是怀仙镇的人。
谢礼有一丝疑惑,到底是哪里还有疏漏呢?
李金玉借口说要回家写信给他爹,请他去请大夫,要告辞离开,问谢礼要不要一起走。
谢礼点点头,也说要告辞了。
钱管家叫住他们:“南巷的吴接生婆、陈家医馆的前陈老大夫都能证明当年我夫人怀的是双胎。只是那老大夫已经去世,要问这件事,只能问现在的陈老大夫了。”
“谢谢。”谢礼道过谢转身要走时,突然往沉默不知在想什么的沈益箴看了一眼。
他想了想,说:“这件事情也许不该仅仅由你们来解决,或许你们可以修书一封给还在府城的沈大少爷,把现在的情况说清楚,请他来决定。”
沈益箴满脸感激。
谢礼回他一礼后离开了沈家。
他与李金玉分头行动,一人去找那产婆,一人去了医馆。
钱管家说的前陈老大夫正是柳岁寒现在那具身躯的爷爷,而所谓的陈老大夫,指的就是那个给王少爷看过病的陈大夫,柳岁寒“他爹”。
询问这件事没什么困难,那陈老大夫三言两语就说清楚了:“当年我爹明明诊出钱夫人怀的是双胎,最后却听说钱夫人只生了一个,还是死胎。我爹一直觉得自己诊错了脉,临死前还念念不忘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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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最后在杨夫子家门口汇合,由李家的仆人敲了门。
开门的是很温婉的妇女,她揽着一个小女娃来开门,小女孩稚声稚气地问他们:“你们找谁呀?”
仆人问:“请问这里是杨正然杨夫子的家吗?”
那很温婉的妇女点了点头。
小女孩脆生生地回答:“是,那是我爹,你们找他什么事?”
谢礼朝那妇女看了一眼,又在她嘴巴上略略停顿了一下,说:“打扰了,能请我们进去说吗?”
小女孩迟疑了。
她仰起头,巴巴看了眼一直温婉笑着的妇女,见女子点头,她才高兴地对几人说:“那你们进来吧。”
进屋后,小女孩便给他们抱来几个凳子,说:“爹爹还没回来,你们有什么事情可以和我娘亲说。”
“娘亲?”李金玉指了指那妇女,“她是你娘亲?”
小女孩点点头。
李金玉看向那妇女,也不寒暄,直接道:“那你应该就是曾经沈府的丫鬟玉兰了?”
那妇女怔了一下,笑容略敛,点了点头。
李金玉见她模样不由皱眉:“你不会说话?”
玉兰点点头。
李金玉一挑眉:“一直不会说话?”
玉兰略低了低头,笑容完全收起,很快又抬头摇了摇。
李金玉觉得自己似乎接触到了真相,他问:“离开沈家时候不会说话的?”
女子点头。
“有人给你下了药?”
那头又点了点。
李金玉深吸了一口气。
刚才那有关沈家大少爷的猜想又冒了出来,他试探地问:“是沈家大少爷沈逸棠下的药?”
玉兰看了一眼两人,微微笑着,缓缓点头。
第21章 城隍的请求(15)
李金玉倒吸一口凉气,又强调了一遍:“确定是沈逸棠?”
玉兰肯定地点了点头。
“不可能吧?”李金玉觉得沈逸棠能维持名声那么多年,就算他人真不怎样,也不该这么轻易就让他找到破绽。
要真这么简单,那岂不是和沈逸棠合作过的人都是傻子了,毕竟他也不算太聪明。
玉兰又看了他们一眼,眼中有惊惶闪过,她又连连摆手,脸色很着急,她站起身来,比划着似乎想让李金玉跟她一起进屋里去。
去端水回来的小女孩看见母亲样子,连忙说:“娘亲。你等等!”说着哒哒哒跑进屋里,很快拿了笔墨纸砚出来,递给了玉兰。
玉兰这才笑了,揉了揉小女孩的脑袋。
小女孩乖巧地在一旁研墨,玉兰将纸铺在桌上,提笔写:“不是大少爷让你们来的吗?”
李金玉和谢礼对视了一眼,回:“不是。这有什么区别?”
玉兰:“毒哑我确实是大少爷的主意,但那是为了让我活下来。”
谢礼两人依旧疑惑。
玉兰见他二人面色,洋洋洒洒写了几张纸,终于把事情解释清楚了。
据玉兰所说,当年大少爷安排她和两个守卫一起照看夫人,她在那场风雨和山体滑坡中也受到了惊吓,后又无意间造成小少爷丢失,二夫人丧命,守卫之一为寻找小少爷丢了性命,另一个守卫因为看见小少爷葬身虎口而畏罪自杀。
“我那时惊吓过度、又担心被惩戒,脑子里乱成了一团,不仅记忆混乱,话也说不清楚。只记得大少爷来找我,询问我发生什么事,我记不清告诉大少爷了什么,只知道大少爷说府里有人想要我的命,想活命就得装疯卖傻吃下哑药,我答应后,大少爷给我送了哑药。不久之后。我便被送出府中,嫁给了正然。”
李金玉看完玉兰写的,更疑惑了:“除了玉兰哑巴了这点,其他地方和管家说的差不多啊,难不成这件事真这么简单?可如果害了二夫人的真不是沈逸棠,他又和这件事没什么关系,为什么要突然冒出来毒哑玉兰救她的命,真只是因为他是个君子?可如果不是他,那要害玉兰的会是谁?管家夫妻俩?”
谢礼问:“玉兰姑娘,为何方才你问是不是沈大少爷让我们来的?是和不是有什么差别吗?”
玉兰摇了摇头。
“当年大少爷只说,日后若有人来询问是否是他将我毒哑,我只管说是,不用否认”她重新蘸了墨,“大少爷是难得的好人,我担心你们误会他,才问了那个问题。”
两人向玉兰道过谢,临时要离开时,谢礼突然道:“玉兰姑娘,我能私下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玉兰愣了愣,点头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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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杨夫子家之后。
李金玉朝谢礼问:“谢先生,你偷偷问玉兰什么问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