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决定去殷勤殿找一下锦鲤,而且也好些天没去过了,画匠那边也得去看看才行。
他们还没有见过他二次化形之后的样子,不知道会不会认不出他来。
想到这里,凤须玉突然就有些激动。
莫名有种衣锦还乡的感觉。
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娇娇”,凤须玉暂时没有向他们介绍自己名字的打算。
最好,这一声“娇娇”也不会是他的名字,最好只是寸度的一时兴起。
想着,凤须玉已是走到了围栏前。
喘出一口气稍作休整,凤须玉小心翼翼跳了下去。
对于一个拇指大小的小人儿来说,这段路一如既往长过了头,但说来,凤须玉其实已经找到了一条捷径。
就是暂时没法启用罢了。
那还是这些天里探索寝宫内部的收获,他在寝宫内里转了好几圈,发现了一道没法打开的门。
按照寝宫的位置来说,那道门大概率是寝宫的后门。
寝宫之后有什么呢?殷勤殿。
也就是说,如果那道门可以打开,他就不需要再绕这么远的路,只要穿过那道门,就可以到达殷勤殿。
但诚如他的发现,那是寝宫内部唯一一道没法打开的门。
等凤须玉意识到这点询问寸度,一并试探着问说门后是什么时,寸度只说那就让他再试试。
莫名的鼓励并没有切实带给凤须玉一点信心。
毕竟那么大一把锁挂在门上诶,他都够不着,更不要说去试着开锁。
所以虽说寸度似乎是没有反对他去捣鼓那门的意思,但从结果上来看,一时半会儿他还真拿那门没办法。
拿门没办法就只能依靠他的小短腿了。
凤须玉踏入殷勤殿内部,顺着那日里的记忆一点点向着画匠所在的小园走去,边走边四下里打量,试图寻找那个水潭的位置。
啊,说来,其实自第一次去客殿回来后他就开始了认字,零零散散认了许多,也特意插队学习了“殷勤殿”三字,不过与殿外那竖列牌匾上的字一点儿也不同。
当然,并不是草书小篆那种字体上的书写区别,是任何一种字体都无法对应的不同。
问向寸度,寸度只说牌匾上的是古语,听意思,大概现今已经失传。
但似乎寸度还记得。
可转念一想,寸度都已经是公认的仙祖,活过的岁月可能根本不是他能想象,也没什么稀奇的样子。
尽管如此,疑惑也还是有的。
大家都在修仙,就算不能达到人人皆仙祖,可到底修仙之风盛行,寿数整体上也会拉长许多,应该不会存在断代这种现象才是。
他看那牌匾上的古语也不像是复杂到会在记忆与书写上出现问题,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古语”失传,转而更新为现今的语言体系呢?
凤须玉没能从寸度口中知晓答案。
寸度只是给凤须玉的宝盒里塞了个芥子,芥子里全是各色书卷。
寸度让凤须玉自行寻找答案。
看着那堆积如山的书卷,凤须玉这就知道,有些事情,还真不是一个学龄前小人儿有能力去了解的。
没错,尽管凤须玉学起来还算迅速,但按照凤须玉这会儿的识字水平,当真与这个世界的学龄前儿童相差无几。
但也换句话说,等他的学习程度可以开启历史课这一项时,他就可以去打开那些书卷了。
或者寻找一些外援。
凤须玉眼前一亮,小潭平静的水面倒映着略显阴沉的天空,看上去死气沉沉。
凤须玉却飞快跑到近前,那小潭里的水不知何时已是恢复了原先的高位,潭边并没有抬高,只在极为靠近潭水的边沿整整齐齐竖立一排薄薄的鹅卵石,浅浅高出地面一圈。
也就是凤须玉上次去扶却手滑摔下去的部分。
凤须玉似是一点儿没留意到这一点,再一次压低身子伸手扶在了鹅卵石之上,又努力探头看向水面。
“有鱼吗?”
€€€€
没有回应。
凤须玉等了一时,再问一声,声音还特意拔高几分。
依然没有回应,别说回应,他目光所及的水下都没有任何活物的样子,就连水草都不愿意动上一下。
良久,平静的潭水倒映出小红帽满是疑惑的脸。
鬼使神差的,凤须玉伸出小小的手掌探入水面,微微一搅,晃起层层的波纹来。
潭底一处漆黑的角落之中,黑尾白身的锦鲤终于察觉到来自水面结界的扰动,却仍是怯懦蛰伏在原地,静静等待着。
没错,对于锦鲤而言,水面便是结界,除过天空偶尔变化的光线之外,再没有其他可以穿过结界落入池水。
包括声音,包括影像。
水中的世界百无聊赖。
所以那日里见到那颗破碎掉的蛋时,锦鲤才努力克制住吃掉他的欲望,试图寻求一个陪伴。
只是没想到事情最后会是那样发展罢了。
但经此一遭,锦鲤明显更为谨慎,确定自己没有感受到“他”接近的气息,便是努力消除自身的气息等待着扰动的结束。
没想等来的,却是扑通一声。
凤须玉跳入了潭水。
登时搅动潭水冒出许多气泡来。
凤须玉努力挥舞着四肢在水中保持了平稳,小心睁开了金色的眼睛。
水中的情况登时映入他的眼帘,凤须玉四下里扫过,憋着一口气向池水中央游去。
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错,那条锦鲤的颜色应该会很是明显才是,不至于等他一口气憋到头都找不着。
但事实就是,他对池底的情况尚还处于完全陌生的程度,而锦鲤,早在潭底不知待了多久。
凤须玉短腿短手划不快,费力游了好久都没能游出多远,愈发觉得潭底广阔起来。
凤须玉一口气到头,只能飞快浮出水面换气,趁机又喊一声道:“鱼在吗?还想不想听那天的回答了啊。”
潭底,黑尾白身的锦鲤晃动了尾鳍。
凤须玉再一头扎进水面之后,锦鲤白色的鱼头便正正撞入视野。
凤须玉惊了一跳,当即开口:“咕噜噜噜噜。”
凤须玉猛地捂住嘴巴,紧急浮出了水面。
但预想中的呛水好像并没有出现,凤须玉还在发懵,黑色的尾鳍便是自他身侧划过,轻轻蹭到他的脚底。
凤须玉深吸一口气,还是扎了下去。
“你要答应我吗?”
鱼唇张合间,锦鲤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
凤须玉又想张嘴说话,反应过来急忙止住,努力比划比划,试图说点什么的样子。
雪白的发丝逸散在水中,由白蘑菇变成了一只缓缓飘动的水母。
锦鲤自他身侧游过,似乎没有留意,“你跟之前长得不一样了。”
凤须玉飞快点了点头。
圆瞪的鱼目紧紧看向他,语气突然变得沉重,“你也不是狱人,对吧。”
一个气泡漏出唇角,凤须玉差点以为自己要呛水,雪白的眉睫间都皱起几分。
锦鲤重又游回到他面前,“放轻松,慢点说,不会有事的。”
话说他刚刚真张开嘴时也没呛水,凤须玉犹豫一阵,还是缓缓吐出一个泡泡,没有呛水,也没感觉呼吸有受阻,便是一点点放下心来。
他追随着锦鲤四处乱游的身形,小心翼翼问道:“狱人,是什么?”
声音泡在水里,有些发闷。
锦鲤沉寂片刻,尾鳍一摆,游向了潭底。
凤须玉毫不犹豫追了上去。
待到四周视野暗下来,锦鲤开了口:“魔。”
凤须玉懵了一瞬,眼前摆动的黑色尾鳍晃在他的视野里,似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锦鲤语气愈发沉重,却是继续道:“魔修、魔物、魔人,只要是能够称之为魔的,都会被他抓走,然后来到这里,成为狱人。”
“我也是来到这里之后,才惊觉不是世间无魔……”
“现如今,世上唯一还有魔存在的地方,恐怕便只剩魔谷裂隙了吧。”
凤须玉的大脑已是超负荷在运转,见锦鲤顿住,不由得发问:“你说的‘他’,是指寸……”
黑色的尾鳍飞快糊在了他的嘴巴,“嘘!”
他分明从那双毫无感情的鱼目中,看出了惶恐。
几时之后,凤须玉爬出了小潭,茫然望一眼阴沉的天空,下意识走向了画匠所在的小园。
画匠也是一眼便认出了他,见他完好无事,竟似是松下一口气。
仍是那不超过三个来回的对话,画匠再次强制将他拉入了那说不完也说不尽的美好回忆。
凤须玉这一次却并没有走向画匠,睁着圆圆的金色眼睛发了好一会儿的愣。
锦鲤的话始终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几次想要脱口让他寻求一份证明。
终于,凤须玉实在抑制不住这份冲动,脱口问道:“画匠,你也是狱人吗?”
小园似乎在瞬间里静止了下来。
不同于以往画匠的不理不睬,不过片刻,画匠喃喃道:“狱人,狱人、狱、人,狱人狱人狱人狱人……”
画匠的语速越来越快,也越来越歇斯底里,灰白指节中的画笔愈发用力砸在空中的画面,状似癫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