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星引力 第15章

我他妈当然知道他宿舍里没有唱片机,我他妈又没有让他带到学校里去!我吃了一学期的食堂,对阿姨做的土豆炒姜丝有了PTSD。为了找这张唱片我周末坐三个小时的公交车去各个古董店搜罗,光分期贷款就得还到明年,这个逼人却连接都不愿意接过去看一眼!

他就是在故意整我呢。

以往他的阴晴不定,我都能大度地原谅,这一次我却决心了要报复他。

暑期开始,池易暄打包好行李去外地工作,临走前妈妈开车送他去机场,问我要不要送我哥一程。

池易暄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他不想,遂顺了他的意,“不去了。”

我没有找到实习,就辗转在各个地方打工,从餐厅到奶茶店,从发传单到夜店氛围组。我攒了一个暑假的钱,外加一张信用卡,买了个巴掌大的香奈儿牛皮格棱纹小包送给白炀,邀请她过年和我一起回家。

她惊讶得合不拢嘴:“进展这么快的吗?我还没准备好。”

“不是,我不是想要逼婚,只是我妈催得紧,你帮我应付一下。”

她开玩笑:“所以我是你的什么?合约女友?”

“不是。”我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其实我只是想要编一个借口带你回家。”

大年夜那天,白炀打扮得很漂亮,她穿了件红棉袄,脚蹬一双黑色长靴,背着我送给她的格棱纹小包,登上了我家的门。

妈妈给我开门,问我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当她看到我身后的白炀时,她眼里顿时冒出精光,嘴角都咧到耳根。

“可以啊!出息了啊……来来来,快进来!你叫什么名字?”

“阿姨好!”白炀笑着和她握手,将手里的果篮递了过去。

“快进屋!”我妈用手肘撞了我一下,低声对我说,“臭小子,带人回来也不提前打声招呼!”

她打量着白炀,一个劲地夸赞:“真漂亮呀……”

白炀在她的带领下穿过走廊,来到客厅。我跟在两人身后,听着她们在前面拉家常,突然,白炀脚步一顿,无法再前进,而我妈不明就里,还在邀请她坐下。

客厅里,池易暄拿着筷子,僵立在餐桌一头,五官冻成了冰块。

“这是白意他爸,这是白意他哥……”我妈还在做介绍。

池岩率先发现不对劲的地方,让她别说话,两人齐刷刷看向白炀,我站在白炀身后,只能看到她双肩微微抖动,半晌后,她转过头来,脸色涨得通红,眼里泛着泪光。

她发现了我的阴谋。

池易暄也是。

他脸色发白,手蜷成拳,五根指头都要被掌心吃掉。那一刻我忍不住猜测:他是因为心爱之人被抢夺而愤怒,还是因为被我背刺而颤抖。

我希望是后者。

怒与恨在他眼里交织,刺得我鲜血淋漓。如果不是因为妈妈在场,他肯定会上来给我一拳。复仇的快感如灭顶一般,我脸上可能还带着笑意。

池易暄筷子一扔,摔门离去。

白炀紧随其后,离开之前,甩了我一巴掌。

那晚,池易暄去住了酒店,那是我们家度过的最糟糕的新年。我听到妈妈和他打电话,让他回家,劝了半天都没能劝动。挂了电话她就来骂我糊涂。

“妈,你怎么这样想我?我还能故意去气他不成?这世界上有那么多巧合,你儿子心里难道全都是恶意吗?”

我妈被我一番情深意切的说辞打动,让我和我哥说明情况,再道个歉。

“他讨厌我,当然会以最坏的情况来揣测我,我道歉了也没有用。”

“你哥怎么会讨厌你?你们当年还一起出去旅游……”

厦门就像是长在我神经上的一根刺,“都什么时候的事了,别说了。”

十八岁时,鼓浪屿的夜晚,我们坐在篝火边烤棉花糖,我胸膛里的火焰也在燃烧。那时我无法认清火团的真面目,它供给给我无穷的生命力,却又绝望地消耗着我。

旅程结束后,我期盼着每一个节假日的到来。完美的借口、合理的场合,有哥哥,妈妈,和池岩€€€€池易暄被我分到这一笼统的类别里。

有时候迟钝是一种本能,而我很久之后才发现这种喜欢与以往不同,它让我舌根发紧、心里发苦。

当我与白炀行走在林荫小道,我曾背着她从落叶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过,她倚在我肩膀上,说我比她的前男友更好。

我问她:好在哪里?

她说:你比他更爱我。

当我们牵起手时,我发现自己硬了。

可我想的不是她,而是和她牵过手的池易暄。

第19章

白炀将我拉黑之后,我有去她工作的酒吧找过她,她还和往常一样,白衬衫加黑马甲,一根黑色皮绳将卷发束在脑后。她从不过来问我喝什么,我干坐在那儿,半个小时后悻悻离去。

我不知道见到她了应该说些什么,却还是每周去找她一次,她一直当我是空气。

直到后来,有喝醉的男客人抓着她的手不放,我上前给了人一拳头,被保安撵出去后,她才从酒吧里出来,和我说话。

她只对我说了一句话:“你比你哥还要糟糕。”

这是个奇怪的比较级,当池易暄和我站在一起时,形容我俩的用词永远是好与坏,而不是坏与更坏。也许池易暄没有给予她应得的温柔,可我却感到高兴,仿佛他也不曾比我好那么一点。

其实我也不想这样,我想要做个好人,可她是池易暄的女友。

后来白炀辞了工作,听说她回家相亲,我再没有听到过她的消息。

而我与池易暄在那次风波之后,有一年的时间没有说过话。池易暄将对我的厌恶表现得很明显,我与他虽然是微信好友,可是他朋友圈屏蔽了我,我点开只能看到一条用于划分界限的灰线。

毕业之前他曾经向池岩和妈妈承诺,找着机会就回家蹭饭,甚至还说好了十一带他们出去旅游。然而那一整年他都没有回过家。妈妈给他打电话,言语之间暗示他爸想他了,他却总是说:忙。

妈妈和池岩都对大年夜发生的事闭口不谈。我妈没有过分责骂我,池岩也不可能拿着鸡毛掸子来抽我,这是池易暄对我们的报复。

我是自作自受。

等到第二年过年他才回家,行李箱里装着送给池岩和妈妈的特产。卫生间里撞见我,他从不直视我,只是冷淡地说:“借过。”

我妈和池岩试图缓和我们之间的关系,吃完饭池易暄主动收拾起餐桌,我妈使眼色让我去洗碗,我跑到水池前拧开水龙头,戴好塑胶手套,等着他将碗送过来。

池易暄依然不看我,将碗筷叠在一起放进水池后,就回了自己房间。

那是我们关系最差的一年。我逢年过节都会给他发祝福语,我们都不善于表达,这是我示好的方式。那张被我存放在家中的1963年的老唱片不见了,我将它当做话端,池易暄终于回复了我,闪动的消息框里只有两个字:

扔了。

扔了我的唱片,他开始偶尔回我的消息,大多是当家里有求于他时,比如为我找实习一事。

事情到现在,已经过去三年,我从未在池易暄面前提过白炀的名字。池易暄除了第一年没有回家,之后每年放假都会找机会回来,可能是因为他意识到我没有那么重要,我不应该成为他与家人间的路障。

饭桌上坐到一起,他不再回避我,他知道妈妈希望我们破冰,于是和我在餐桌上扮演兄友弟恭。下了餐桌,我去找他,他会冲我微微扬起嘴角,我很讨厌他那样笑,仿佛我是一个在糖果店前撒泼打滚的小孩,而他知道这一招不管用,看似微笑对我,实则满眼讥讽。就像奢侈品店里对待穷顾客时的销售员,趾高气昂,却又迫不得已需要正眼相待。池易暄对我就是那种态度:迫不得已正眼相待。不过我与他不是顾客与售货员的关系,他不需要维持这种体面,他将手握在门把上,客厅里妈妈和池岩听不见他的声音,只有我能听见他清晰的发音:

“滚蛋。”

我以为他恨我恨得要死,得益于韩晓昀那通电话,现在我的心情好得不得了。

我哥没有那么讨厌我€€€€他可能还是讨厌,但是碍于池岩和我妈的面子,迫不得已要照顾我,这是一种进步。因此就不想再找他不痛快了,我乐得去贴他的冷屁股,伸手不打笑脸人,最好让他舍不得揍我。

辞职第二天,我拨通了黄老板的电话,告诉他我说服家里人了,现在可以回去继续工作。起初他半信半疑,但我向他拍胸脯保证:都什么年代了,我的目标就是消除偏见,再和CICI一起做好做大。

一番胡说八道打消了黄老板的疑虑,他让我当晚就回去上班。

池易暄公寓就在市中心,我不再需要花两个小时通勤,晚饭过后走路过去就行。韩晓昀对我的归来很高兴,虽然他骂我和我哥都是人精。

我和池易暄的作息截然不同,池易暄早上七点多出门,晚上九点回来,而我晚上六点出门,凌晨七点回家睡觉。我们的生物钟基本错开,平时根本见不到对方。

我一周上六天班,一般周末两天都得去(因为人流量高)。周一人最少,所以那天一般都在家休息,一周中我只有这一天有机会见到池易暄。

周一往往是他最忙的时候,他回家时已经是夜里十二点,我正在他60寸的电视机上玩《塞尔达》。他换上拖鞋,瞥了我一眼,冷声说:“让你住在我家是让你找工作,不是打游戏。”

“我今天投了十多家公司。”

“所以你到现在一共拿了几个面试了?”

“……”

这人非要怼我一嘴才开心。

池易暄放下公文包,在冰箱里翻找起来,似乎没找到能吃的东西,我看到他关上冰箱门,转头从储物柜里拿出一袋泡面。

我放下手柄,卷起袖子,走到厨房,“你想要吃什么?”

他不理我,就要拆方便面的包装,我上前夺走泡面扔回储物柜里,他的两根眉毛立即拧了起来,“干什么?”

“跟你说话,你有点反应好不好?你想要吃什么,我给你做。”我拉开冰箱,目光从刚买的新鲜果蔬上一一扫过,“给你做个糖醋小排怎么样?再来个蚝油芥菜?”

他不领情,“不需要。”

说着又要去开橱柜的门,我将手搭在他两只肩膀上,将他原地转了一百八十度,推出了厨房。

“给我二十分钟。”

他转身还想要进来,我掐住他的手腕,他则握住我掐住他的那只手使劲向外推,却没能推开。我突然觉得他有些可爱,他努力的样子好像一只恼羞成怒而用力蹬腿的兔子。

“哥,再闹我就把你捆起来扔到沙发上。”

他终于不再推我了,看我的眼神多了些不可置信,好像我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听话,哥。”

以往都是他让我别闹,今天我过了次嘴瘾,可爽。

我松开池易暄,他冷着脸在客厅坐下,拿出笔记本搁在大腿上敲打起键盘。我系上围裙,开始切猪小排,焯水后热锅加油炒糖色。

现在我就是一现代版田螺姑娘,脑袋上还贴着纱布,唯一不同的是神话里的男主角对田螺姑娘感恩戴德,而池易暄恨不得一脚将我的屁股踢出家门外。

冰箱里还有点剩饭,我将饭从电饭煲里盛出,加热后同两道热腾腾的菜一起端上餐桌,招呼他过来吃。

抬眼一看,他居然在玩我的手柄,林克在他的一通骚操作下从山崖上跳下,进行了一次花样自杀。

他发现我在看他,迅速将手柄扔下,走到餐桌旁坐下。

我解下围裙,“周一我一般都在家,想要吃什么跟我说,就当是付房租了。”

他夹了块番茄,说:“我的房租很贵。”

言外之意是嫌弃我的劳动成果不够值钱。吃一辈子泡面吧你。

他瞥了我一眼,“你不吃?”

我又不是他,早就吃过了,但我干坐在餐桌旁边看他吃饭或许会让他感到尴尬,于是我也拿来个小碗,夹了块糖醋小排。

等到他尝过两道菜,我问他:

“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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