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塔 第14章

虽说是小门,却也不算很小,打开了起码能并排走三个人,只是不如他们昨日进来的正门一般气派。

门上漆成朱红色,颜色已经斑驳。只是这扇门显然是没有让人通行的意思,不但紧闭着,还挂着一把沉重的大锁。

除了这把锁,两道门扇之间的空隙间,还乱七八糟地贴了许多的黄符,上面用朱笔涂画着一些他们看不懂的符号,无疑也昭示了这扇门被封锁的命运。

王惠诚胆子早吓破了,见了这么诡异的门,如何敢妄动,只好回头把余悦和耿思甜也叫过来,三个人对着门琢磨。

耿思甜绕着门转了几圈,看着锈迹斑斑的铁锁,密密麻麻贴满了的黄符,到底没敢上手去摸,只道:“这扇门不是用来正常出入的吧?陈婆早上可没提过这道门,只说了大门天黑了会关。”

余悦斜了她一眼,无语地说:“拜托,你没玩过游戏吗?NPC怎么会跟你说完全部的线索,不都得自己探索新地图么。”

王惠诚胆子更小,他甚至不敢上前,隔了几米,在台阶下左看右看,最后弱弱地道:“我们要不然还是先去找大佬吧,这门挂着锁、还贴着符,不就是不让我们动的意思吗……万一放出什么妖怪怎么办?”

余悦虽然有点怂,但毕竟也是直面过洋娃娃深渊巨口的人。他在这小院里转了几圈,天人交战了片刻,最后看了一眼天色,为难地道:“虽然不知道时间,但我们走得够慢的,现在肯定都下午了。我们就算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去,找到大佬再一起过来开门,肯定来不及。天黑之后不能到处乱走,这不也是陈婆说的。”

三人面面相觑,王惠诚吓破了胆,始终不愿意去。他又不敢一个人回去,余悦不愿意走,两人就僵持起来。

耿思甜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投了余悦的赞成票:“这锁我们也未必能打开,但至少可以先试试,否则不是一无所获嘛!我们好歹是三个大人,大佬还带着一个小孩到处跑呢。”

余悦见王惠诚深色松动了,趁热打铁道:“我不会动那些黄符的,人家贴着肯定有自己的用场,我也没那么作死。我的意思是,我们先在这研究一下,看这个锁能不能打开,回去找大佬好歹也有个交代啊。”

二比一胜出,余悦作为提议的人,便带头研究挂着的这把门锁,王惠诚和耿思甜放风。耿思甜守在外面的院门,王惠诚负责在院子里接应余悦。女孩如果看见大宅里的人过来,就大声提醒余悦,免得暴露。

王惠诚看着余悦一个十几岁的瘦伶伶少年,专心致志地蹲在门锁下开锁,心里难免有些羞惭€€€€他还是个大学生呢,进来的时候正好快毕业,好歹比余悦多吃几年饭,结果是所有人里最怂的一个,还不如余悦一个高中生勇敢。

这样想着,他好歹打起了一些精神。余悦全神贯注在门上的时候,他瞪大眼睛,仔细地观察着周围。

大概正是因为如此,当背后发凉,升起一种异样感的时候,他哆嗦了一下,蓦地转头看去!

背后什么也没有,方才那种异样的感觉,好像只是他神经紧张的缘故。

王惠诚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他连忙转头提醒余悦:“说好的先弄那把大锁,你千万别动那些符啊!”

余悦高声答道:“知道了知道了!”

王惠诚用力抹掉一把额上的汗。这个动作让他无意间转了下头,那一瞬间,他的呼吸忽然停顿了一下。

这个院子无人居住,除了眼前的大门,背后的房间门也是紧闭的。

这里也很荒凉,一看就不常有人来,草木长得比其他院子的都深。房门口还有几棵竹子,长得高高大大,但就在这苍郁的竹影里,王惠诚擦汗时,突然注意到了一闪而过的利器的寒光。

他瞬间大脑一片空白,只来得及高声大叫:“余悦!”

王惠诚吓得声音都变调了,余悦被他的叫喊吓得一激灵,停下动作,转过身,才发现王惠诚背后那个身影。

她还是穿着昨晚同一身衣服,脊背微微佝偻着,让那原本就很瘦小的身形显得更矮。

正因为如此,她被王惠诚的身体遮掩住了大半,以余悦蹲着的角度根本看不见她,直到站起身,才发现她的身影,还有手中那把闪闪发光的柴刀。

她什么时候来的?在这里站了多久?

守在门外的耿思甜还活着吗,如果活着,她为什么不示警?

余悦头皮一阵发麻,手心开始冒汗,好容易忍住了没发抖。他面对着鸡皮鹤发的老人阴沉的目光,脸上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王惠诚根本不敢回头,哆哆嗦嗦地道:“余……余悦,谁、谁在后面啊!”

余悦意识到陈婆没有直接动手,估计和他能没打开门有关系。他立刻往前走了几步,和那扇小门拉开距离,磕磕巴巴地打了个招呼:“嗨,陈、陈婆婆,你怎么来了。”

王惠诚险些背过气去,他颤颤巍巍地转过身,看见陈婆手里寒光闪闪的柴刀,两眼一翻,又差点与世长辞。

好在这次他背后是余悦,后者朝他后心用力拍了一掌,好歹让他撑住了这口气:“陈……陈婆婆好!”

陈婆看了一眼挂着锁的朱门,笑呵呵地道:“你们好啊。我听到响动,怕家里进了贼,就过来看看,看看。”

余悦心说你这话鬼信呢,他们走了小半天才找到这么个犄角旮旯地,一路跟做贼似的,就怕惊动了这恐怖的一家人。这都走出来了不知道多远,陈婆怎么可能听得到响动?

他心里知道这扇门多半是个关键地点,但陈婆不好相与,此地不宜久留,于是也强打笑容,呵呵道:“那个什么,我们也是看到门有点好奇,就过来瞅瞅,没别的意思。”

他也没指望骗过老太婆,但她既然没动手,余悦就敢大胆猜测她不是要撕破脸,能混过去自然也就混过去了。

陈婆脸上的笑容一丝不变,她的嗓音颤颤的,像是一个普通的老人,十分苦口婆心:“€€,也怪我老婆子不好,我早上的时候该跟你们说的。这扇门啊,以前也是开着的。但是宅子大,家里人少,看不过来,有天夜里,这扇门里进了贼€€€€”

老妪身形晃了晃,像是十分心疼,低头一手捂住了心口:“贼虽然抓住了,但是家里都糟践了!唉,我们觉得晦气,就把门封了,以后这扇门啊,白天黑夜都不开了!”

余悦知道她这话多半是假的,但毕竟是珍贵的隐藏信息,因此聚精会神的听着。见她捂着心口长吁短叹,跺脚抹泪地作态,便假惺惺地劝慰:“哎呀,我们真不是故意的,您别难过……”

“你们都是我的晚辈,我当然知道你们不是故意的。”陈婆叹了口气,拿起手上的青布手绢,擦了擦眼角虚无的泪水。余悦还欲再客套两句,眼前的老妇人却倏然抬起头来,浑浊的眼睛里,两只眼珠朝上,阴恻恻的视线像两把利剑,朝余悦直射过来!!!

她手里的柴刀拖在青石板上,发出嗤嗤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像是宰杀动物时磨刀的前奏。

第16章 陈婆过寿

在那一刻,余悦感到一种被某种未知生物锁定的、强烈的恶意!

陈婆身躯瘦小,连脊背都因为年龄而佝偻,像是抬不起来似的。余悦将近一米八,都能比她高出一个头,但此时站在拿着柴刀的陈婆面前,他只感到内心升起对未知事物的强烈的恐惧。

这不是他能抗衡的东西。

她用沙哑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凡是开了这个门的,不管白天黑夜,都是混进来的小偷!我们陈家是家风严谨的世家大族,绝不能容忍这种败类踏进一步!”

她脸上虽然带着笑,语气却极为阴冷。余悦直面着她的注视,想开口说话,忍不住先机伶伶地打了个寒颤。

戴着绣花抹额的老太婆往前走了一步。

她干瘦的胳膊微微动了动,手中的柴刀锋利得晃了一下余悦的眼睛,亮闪闪,冷冰冰。余悦甚至听见身后的王惠诚吓得牙齿打战的声音,咯咯咯的,换个时候他一定觉得很滑稽,此时却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心冒到头顶。

因为虽然王惠诚比他动静更大,陈婆却从始至终都没有回过头,浑浊的老眼自始至终锁定在他身上,那是两道极具恶意€€€€甚至垂涎欲滴的目光。

老人又往前走了一步,两人现在相距不过一米远了。

“虽然都是自家请来吃席的贵客,但既然被我老婆子瞧见你动了门锁……也要给我个说法才是。”

余悦有种直觉,这个“说法”他要是不给,或者没给对,恐怕这寒光闪闪的柴刀一会就要落到他身上。

余悦颤抖着吸了口气,他搜刮着自己的回忆,只能想起在洋娃娃副本时荆白的表现。

越是恐怖和危险的环境,越要保持不能出错。余悦一边飞快地组织语言,一边努力模仿荆白同洋娃娃说话时那种镇定的神态,在陈婆往前又迈了一步时,他终于开口道:“奶奶,您看,我们都是您的亲人,大老远的特地从省城跑过来参加您的寿宴,是您开大门迎进来的,怎么会是小偷呢!这门好着呢,门上的东西和锁子我们一点都没动,都好好的,不信您自己来看。”

他开头语声还在颤抖,越说反而越镇定,脸上甚至硬挤出了一个笑容:“这都是一场误会,您别和我们这些小辈计较!”

他说的都是实话。他虽然动了门锁,但非常小心,手脚也轻。他只琢磨了一下这锁子的构造,完全没动过周围的符咒,门上虽然密密麻麻贴了这么多,但他一张都没碰下来过。

余悦不知道陈婆要的“说法”到底是什么,但是他猜自己说中了关键,因为他话音刚落,陈婆的脸上立马由阴转晴,虽然眼睛还是冷的,但发黄的面皮上,阴森的表情消失了:“不怪你,是老婆子年纪大了,话也多。我也就提那么一嘴巴,怕你们年轻人不知深浅,做了错事,你们别嫌我€€嗦。”

余悦干巴巴地笑了两声:“那、那哪儿能呢,来者是客,我们肯定都听您的……”

陈婆满是皱纹的脸上立刻笑成了一团菊花:“不愧是我们陈家的亲戚,真是懂事守礼的孩子,听得进去劝。老婆子这就走了,你们也早点回吧。”

余悦和王惠诚哪敢怠慢,连声答应。只见她转过身,任凭手里的那把柴刀拖在地上,发出滋滋的令人牙酸的响声。余悦这才发现她的脚是裹过的,穿在一双小得可怕的尖头绣花鞋子里,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却一点不慢,很快就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

余悦和王惠诚只觉逃过一劫,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一直目送她颤颤巍巍地转出圆圆的月亮门。到院门处,还能听见耿思甜猛地抽了口凉气的声音,大声喊道:“陈婆婆好€€€€诶?您怎么是从里面出来的……”

又过了片刻,余悦和王惠诚看见女孩从院门口跑了过来,她显然也受了很大的惊吓,脸色苍白:“我的妈呀,她什么时候来的?我发誓我没打瞌睡没走神,一直盯着院门€€€€我根本没看到她来啊!”

王惠诚听到她这话,腿软得跟面条一样,彻底瘫坐下来。

余悦吸了口气,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什么,不早了,先回去吧。这头的事,咱们边走边说。”

他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场景,也觉得惊险至极,不住打着哆嗦。荆白点了点头,思索片刻,把自己和小恒的发现告诉了三人,却没有提到秀凤对小恒有额外优待的事。

三人对此倒没有产生什么怀疑,毕竟陈婆在他们面前出现得更无声无息,这顶多让他们再次确认,看起来相对正常的秀凤果真也不是人。

真正令他们疑惑的是那块青石板上的凹痕。荆白虽然没有隐瞒这个信息,还平铺直叙地进行了详细的描述,但他们依然没猜出来那到底是什么。

荆白这才意识到他没把自己的判断说出来。鬼使神差地,他低下头看了一眼小恒。

男孩干净俊秀的小脸上神色平静,见荆白看他,还仰起脸来,用黑漆漆的眼睛直视回去。那双葡萄一样的大眼睛里没有童真的神色,只有深湖一般的宁定和镇静。他显然并不好奇,并对此早有判断。

这小孩真有意思。

没再管眼前云里雾里的三个人,荆白低下头,对自己的室友笑了笑:“一起说?”

余悦、耿思甜、王惠诚一时齐齐向面前不到一米四的小男孩行注目礼:“!!!”

向来不被重视的小恒依旧波澜不惊。在被边缘的时候他不多话,如今被荆白拉入众人的视线,他也很淡然,点点头应了,和荆白同时道。

“是膝盖的印子。”

“跪出来的。”

两人视线相对,荆白真心实意地笑了,小恒也不自觉地微笑起来。年龄差和身高差都不重要,此时此刻,他们同时感受到一种难言的默契。

耿思甜惊呼一声,她率先提出质疑:“可是,你不是说那是很厚的青石板吗?青石板能跪出印子来?”

王惠诚讷讷道:“水滴石穿,时间久了,能跪出痕迹也很正常。”

余悦的脸色垮了下来。如果这是真的,他可太看不惯这家人的做法了:“这,这不就是虐待吗!秀凤也太惨了吧!”

荆白沉默下来。

事实来看,的确如此,从他们进来开始,处处都能看出来,秀凤在这个家里毫无地位可言。如果不是陈婆说她是自己的媳妇,秀凤看起来更像是这个家里的仆人。

“先别下定论。”荆白冷淡地道:“这一家子都不是人,我们看到的,也未必是真的。”

不知是不是没有记忆的原因,他总是本能地质疑眼前的一切。

摆在面前的就一定是真实吗?

耿思甜看着他毫无波澜的侧脸,撇撇嘴,小声道:“秀凤好歹还帮了你呢,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初照面的时候,她还被这人的长相震了一下,毕竟别说塔里,塔外她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真人。结果不久之后就发现荆白此人毫无人情味,她选的室友余悦还一心跟着荆白走,让她一度以为自己上错贼船。

现在看来她也没完全看错,诚然荆白胆大心细,是这群人中的高手,但也的确是个冷漠的人。

荆白看了她一眼,眼神毫无感情,却显然是听到了。

耿思甜没料到他如此耳聪目明,讪讪地闭上嘴。她只是嘴快,人却不傻,并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同荆白闹翻。

这一冲突,气氛难免变得僵硬。一个是朋友,一个是室友,余悦夹在中间,左看看,右看看,面带尴尬。正在此时,院门外传来的的脚步声终于打破了这窘人的平静。

是外面的那一队人回来了!

周德昌走在四人的最前面,他们这一天显然过得也不甚如意,个个神色疲倦,只是走进院来,看见一群人仍旧一个不少地站在这里,表情就缓和了一些。

在“塔”里,没有人希望同伴死在副本里,尤其是污染值高的同伴。因为“塔”一开始就说过,一旦死掉一个同伴,鬼怪就会吸收它的污染值,变得更强。

在副本中,生死原本就只有一线之隔。谁愿意让鬼怪变强,增加自己的威胁?

因此,即便两队人马并不熟悉,在看到活人一个没少时,大家都变得不自觉地轻松了一些。

在这种气氛下,周德昌沉声道:“现在一切都还扑朔迷离,有什么情报,大家都别藏着掖着。没有人不想看到明天的太阳吧?”

他最后这句话实在有些重了,原本还在互相寒暄的众人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气氛骤然冷淡下来,心直口快的耿思甜更是直接翻了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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