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易拿着自己的鞋啧啧称奇:“这比刷的都干净!”
他脱鞋的时候特地看了,鞋底的惨状不提,鞋面上都溅上了几滴血。
现在整双鞋从鞋底到鞋面都干净如新,显然是浪潮全带走了€€€€或者说,吃干净了。
连一滴血都没留下,当然,也没有水痕。
荆白的鞋当然也是一样。
他沉默着,知道柏易这样说,只是为了平息心中的惊魂未定。
如果不是想到要借浪潮把鞋上的东西冲掉,他们今晚会遇到什么事还真说不好。
这些浪追着他们的脚印舔舐了青石板,但这显然不是它的极限。
这东西连鞋面上已经干涸的血渍都不放过,如果无声无息地跟在他们身后,肯定会一直跟到房间里。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荆白无法猜测,但想也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他及时打住自己的联想,视线落在柏易的灯笼上,催促道:“你该回去了。”
柏易也看了一眼自己灯笼中的蜡烛,果然只剩三四寸长。
他知道蜡烛的重要性,不敢轻忽,便对荆白道:“那我们明天应卯见?”
荆白点了点头,道:“我会早些出门,在红梅树之前的那个拐角等你。在应完卯回来,再次路过红梅树之前,我们最好想出毁画的方法。”
两人早上的时候就分析过,每次看到红梅树被“指路”都可能加深附身的程度。
荆白和卫宁今晚毁了画,已经没了这个烦恼,但柏易的画,两人目前都还没有思路。
荆白想到这里,眉头又锁了起来。柏易不愿看到他发愁,拍了拍他的肩膀,无谓地道:“先别想了,大晚上的,不如早点回去睡觉。”
他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笑道:“不如这样,我先回去……”
荆白却忽然想起了什么,抓住他道:“别急,你的画呢?趁这会儿亮,再拿出来瞧瞧。”
柏易脚都往出迈了一步,硬是被一把荆白拽了回来。他哪里拗得过荆白,只好一边从怀中取画,一边委屈巴巴地咕哝:“刚才赶人家走,现在又不让人家走……”
荆白冷冰冰地瞪了他一眼。
柏易眨了眨眼,做了个封住嘴巴的手势。
这幅画是四扇隔扇门连在一起的,画幅不高,却很长。
月亮在天上挂得高高的,之前遮住它面孔的乌云已经散去,深蓝色的夜空中,大半轮弯月静静地散发白蒙蒙的柔光。
两人一人拿着画幅的一边,借着月光细看。荆白还用自己的烛台照着人像的重点部分,蜡烛微暖的黄光下,画中人的面孔下能看得更清晰。
这画果然又变了。
副本中,所有人的画都是一种风格,颜色清淡,线条柔和。画中人轮廓圆润,眉眼细长,原本应该是很讨喜的面相。
穿着和柏易相同服色衣服的蓝衣人脸上挂着笑容,他的大半张脸已经转了过来,眼睛也不再看着坐在石桌旁的管家,而是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注视着画面之外。
这种画本就是重神不重形,眉眼上只有五分意思,配上脸上的笑容,就有七八分相似了。
但不知是不是先入为主,明明画中这个人笑起来的样子和柏易差不多,荆白却总觉得那张笑嘻嘻的脸令人生厌。
他伸手摸了一下画中人的脸,柏易看着荆白的手触上去,忍不住啧了一声:“真够丑的。”
荆白莫名其妙地道:“你说谁?”
柏易哼了一声:“当然是画上那东西。一点都不像我,我笑起来比他好看多了!”
荆白点了点头,道:“确实。”
柏易愣了一下,脑门冒出一堆问号:“???”
不等他往下追问,荆白的话头已经转向了他关注的点:“这幅画现在干了。你今天从隔扇门里取出来的时候,也是这样?”
他还记得下午两个人发现这幅画时也上手摸过,当时的画有种湿润的柔软感。但两人当时连这幅画是从哪儿出来的都不知道,又急着去和卫宁等人碰头,只好将画先行搁置。
柏易当然还记得,他道:“拿出来的时候已经比下午那会儿干了。”
既然能自己变干,说明画变湿并不是它自然的状态。
这会不会能和毁画的线索挂上钩?
荆白总觉得中间还是断了哪一环,看着画上那男人脸几乎全转向了画外,双目直勾勾地看着前方,胸中涌上一股难耐的躁意。
真想撕了他……
已经很久没有动静的白玉忽然在他胸中微微发热。
这感觉很奇妙,皮肤的触感的是一种温热,但身体内部感受到的却是一股清凉感,抚平了他情绪的躁动。
荆白非常讨厌被人控制,但很神奇,白玉的能量给他的感觉并不是强行压下了他的情绪,而是一种不由自主的安宁感。就好像心情低落的时候,回到了最有安全感的地方,见到了最想见的人,再躁动不安的心绪也会平静下来。
在荆白没注意的地方,柏易的目光也落在了他的胸口上。
其他人或许感觉不到,但对柏易来说,这是股非常熟悉的力量波动。
从第一次以“小恒”的身份出现在荆白身边时,他就感受到了,不过直观地“看见”它的作用,还是昨天早上灵魂从身体抽离出来的时候。
难不成荆白和他,还有什么连他都不知道的渊源?
第230章 头啖汤
那股躁动的心绪很快平复了下来,荆白回过神,见柏易目光仍落在自己胸口白玉的位置处,诧异地道:“你能感觉到它?”
柏易道:“平时不能。刚才它在运转,对不对?”
荆白点了点头。
柏易沉吟了片刻,方笑道:“你的玉的能量,和我用来驱赶那个黑影怪物的力量应该是同源的。”
见荆白若有所思,他耸了耸肩,无奈地道:“不过我的力量,正常情况下在副本里都用不了。这玉能在副本里起作用,肯定是个宝贝。”
荆白没有否认,道:“我情况特殊。”
他犹豫了一瞬,看着柏易的灯笼,道:“一时半刻说不清楚。”
柏易在陈婆副本就感觉到过他白玉的运转,早知道他身上有秘密。他对此浑不在意,荆白没否认这话,已是落入他彀中。
他嘴角翘了起来,冲荆白窃窃一笑:“我知道,你也是个宝贝嘛。”
柏易向来是一有机会就要开玩笑,荆白虽然早知他的脾气,也被这神来一句说得心跳都滞了一下。
只是现在时间紧迫,荆白也懒得再接他的话,省得他越说越来劲,只是脸色严肃地再次催促他:“画收好,你该回去了。”
他们第一天白天时也是在这附近分道,各自回房间去的。
柏易大声叹了口气,一边叠着手中那幅长长的画,一边幽幽地道:“唉,命苦之人,身似漂萍,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荆白以前最烦他不好好说话,这时明明知道他在故意拿腔拿调,心里却升不起一点厌烦。
他握着自己的烛台,不言不语地站在旁边。见柏易仔细地将画叠好,放进怀里,似乎准备和他道别,忽然脱口而出道:“我可以送你回去。”
柏易愣了一下,脸上那点故作幽怨的神色立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意外地冲荆白笑道:“你别当真啊,我就是念着玩儿的!你的蜡烛就算有富余,也不是这么浪费的。”
柏易住得偏,他自己从湖边走回去也得二十分钟。荆白要跟他过去,再回自己房间,耽误的时间会更久。
就算荆白的画已经毁了,谁能保证蜡烛这种关键道具没有其他作用?
荆白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他是担心柏易之前被浪拍到了,身上有伤。
荆白顿了顿,道:“我可以住在……”
他本来想说自己可以直接住柏易的房间,柏易却已经在摇头了。
范府规矩森严,他们还是仆人,既然分配了各自的房间,最好还是不要夜不归宿。
柏易挺直脊背,活动了一下肩膀,向荆白示意自己的伤不重。又给他看灯笼中的蜡烛:“蜡烛挺经烧的,我走快点,回房间还能剩个一半多呢。”
他这时说话格外正经,说完也不停留,像是生怕荆白跟上来似的,迅速地摆了摆手:“走了,早上再见!”
他脚步明显加快了,不过片刻,已经走出去老远。
黑夜之中,荆白眼见着灯笼的星点光芒逐渐远去,这才朝着自己的房间的方向走去。
他走得很快,现在似乎已经过了夜风最大的时间段,回来的路上,他没再感受到刀割一般的冷风。烛台稳稳握在手中,虽然照不到很远,但是加上月亮的清辉,给他一个人照明是足够了。
一路上风平浪静,什么也没发生。
荆白踏进小院,直到推开房门,才算松了口气。
既然他回来都平安无事,那柏易应该也能一路平安。
他晚上出门匆忙,这时再看,自己的房间实在是一片狼藉。
因为屏风拆了,内间空荡荡的,显得格外的大。青石砖的地上,屏风的零件木块散落了一地,还有之前烧毁的灯笼和头发的残灰,洒得满地都是,看上去乱糟糟的。
荆白现在本就不困,见自己床前乱成一团,更躺不下去。
他索性吹灭了蜡烛,将烛台放在床前,开始清理地面。
收拾之前,他不忘数了一下屏风的木制零件,见一个没少,才都装进了空置的柜子中。
范府规矩不少,既然画已经被毁了,屏风肯定也没法原样装回去。保险起见,荆白就把屏风剩下的东西全藏起来,省得又莫名其妙违规。
地上被火烧过的尘灰也被他全数打扫干净,他甚至仔细检查了这些灰尘,确认没有任何残留,才倒到了屋外。
不知是不是萦绕在心头的事情太多了,荆白洗漱完毕,清清爽爽地回到内间,却发现自己还是没有丁点睡意。
他看了一眼闭紧的窗棂,窗纸被月光照得白生生的,显然没有任何天亮的迹象。
这是个尴尬的时辰,荆白索性回到床前坐下,他觉得自己急需整理一下思路。
这样想着,他的目光已经无意识地落到手边的烛台上。
刚才从灰堆里没翻出东西,已经证明他们当时的推断没错。
小曼的灯笼烧光之后,他们在灯笼的残骸里翻到的那个黄铜八角,确实是烛台变的。
只是这东西,要蜡烛烧光了才会出现。
荆白对厨房的东西不了解,但柏易说那东西是个调料……
若是调料,就少不得和食物扯上关系。
这副本里最让人无法忽视的食物,估计就是走到哪里都让人无法忽视的那股肉汤香味。
如果蜡烛烧完了,烛台会变成香料。进府时管家说让他们去“买汤料”,难不成,他们这群人,就是买回来的汤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