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硬的拳头毫不客气地砸在库珀的额头,一下就见了血。
库珀头晕眼花,一手尝试着抓住他的手臂阻止利亚姆的动作,一手则在地上摸索着找寻掉落的枪。
“你敢杀我?利亚姆?你想在监狱度过自己的后半生吗?为了我这么一个即将入土的糟老头子,陪上你的后半生?值得吗?”
利亚姆单手掐住他的脖子,阻止他继续喋喋不休。
另一只擦破了皮的手再次握拳,朝着库珀的脸上砸去:“这一拳为我妈妈,畜牲,你根本不配提起她。”
库珀艰难地挣扎着,摸索的手掌却在地上找到了一块坚硬的石头。他没有任何犹豫,单手抓起石块,砸向利亚姆的头顶。
鲜血瞬间自额头向下流淌,但他仿佛感受不到痛楚一般夺过了石块,狠狠砸向库珀的额头:“这一下为奥兹,我不会允许任何人靠近他,伤害他。”
他的声音嘶哑,面带笑容地举起石头,砸向奄奄一息的库珀的太阳穴:“这一下为我自己,我杀了你,和我的母亲,和奥兹无关。”
一下,又一下。
眼前滴下的血阻碍了利亚姆的视线,他的声音苍白无比,已经丧失了逻辑,含糊不清,却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血腥气息:“他们都是要上天堂的...我不怕你到了地狱还想着骚扰他们,我很快就会追上你。有我在,你永远也别想离开地狱。”
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流淌或者凝结的血污,分不清它们究竟属于谁。
库珀€€杰诺维塞再也没有了生息。
利亚姆将石块抛至一旁,耗尽了所有力气一般,瘫倒在了杂草之上。
四周寂静无声。
他却听到了自己血管中血液流淌的声响。
库珀€€杰诺维塞死了。
但他身体中的一半血液、他的一半皮囊,是他仍然存在的证明。
好脏。
好恶心。
如果不是他自作聪明,母亲怎么会死去?
如果不是他...
残缺而肮脏的罪人,唯一的用处,就是阻碍杰诺维塞,不再让他回到人间。
利亚姆沾满鲜血的手在地上摸索着,寻觅着杰诺维塞丢失的手.枪。
指尖冰凉的触感带来了好消息,他沉默着坐起身,将冰冷的枪管塞进自己的口腔。他曾经这么做过,在《失乐园》的片场,只要拉动保险,扣下扳机,一切就会真正地被画上句号。
食指用力,向下弯曲。
利亚姆深吸了一口气,余光却突然瞥见枯黄草丛中的一抹白色。
...他想起来这里是哪里了。
阴差阳错之下,他居然和库珀€€杰诺维塞走到了十几年前,他种植玫瑰的地方。
利亚姆愣了片刻,空闲的手颤抖着,拨开了叶片。
杂草丛生的荒地居然在荒芜了七八年之后,于多伦多寒冷的秋天,绽放出一朵纯白的香槟玫瑰花苞。
生机勃勃的它,让利亚姆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他送给奥斯蒙德那支雪橇上的图案。玫瑰花蕾,纯白的花苞。
鲜血自他的脸颊滑落,滴在了纯白的玫瑰花苞上,将它染出一片瑰丽的艳红色。
利亚姆一愣,不由自主地缓缓将枪口挪开。
他蓦然想起,几年前的公园里,他向奥斯蒙德承诺,他准备的红玫瑰中有属于他的一枝。
但这么多年过去,他也没有实现承诺。
他还没来得及,送奥斯蒙德一束花。
等他送完了这束玫瑰,再杀死自己也不迟。
找出他很久以前在附近藏着以备不时之需的汽油和轿车,利亚姆艰难地撑起身,踩下油门,汽车直奔洛杉矶好莱坞。
利亚姆的大脑僵硬,已经分不清时间的概念,他在一个漆黑的晚上见到熟悉的街道与指路牌。路边的花店刚刚开门,利亚姆掏出钱夹,取出几张纸钞,要店员帮自己包一束热烈的红玫瑰。
花店还没来得及购买包装纸,利亚姆便取出车内的透明雨伞,掰断把手,让店员将鲜花装进雨伞。
他们指着他身上快要干涸的血液,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
利亚姆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没过多久却去而又返,他只向花店借了些冷水,洗干净自己身上的脏血和污泥。
至少,去见爱的人,他不希望自己的外表与灵魂一致,满身的污秽。
在黎明破晓的时候,他终于站在了奥斯蒙德别墅的门前。
钥匙插进锁孔,房门却由内向外打开。
他心心念念的人正站在玄关,一双流光溢彩闪闪发光的孔雀蓝色眼眸在看到他的身影后猛地瞪大。
“奥兹...”
纷乱的思绪、饥饿、痛苦,在这一刻,突兀地钻进他的大脑,让呼吸重新恢复力道,让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重新鲜活了起来。
利亚姆愣愣地递出那捧装在透明雨伞中的红色玫瑰,唇舌与喉腔不受克制地动了起来:“花...花很干净。”
小狗很脏。
但是没关系。
花很干净。
第242章 并发症
奥斯蒙德从未想过, 有一天,利亚姆会以这副模样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身上单薄的衬衫和裤子都被水打湿,薄唇发白, 看起来极为虚弱。神情恍惚,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笑容有些勉强,看起来倒真的像是一只溜出去滚了满身污泥,又心虚地在喷泉水中打了个滚来遮掩“罪行”的小金毛。
眼前被透明伞布包裹的大捧红玫瑰鲜艳、火热,浓烈, 还带着露水,娇艳欲滴,奥斯蒙德的薄唇嚅动,本该脱口而出的千万句话全部被芳香填塞,持续忧虑的大脑也在同一时间切断了电源, 停止运作, 令他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利亚姆捧着花, 如同死寂一般波澜不惊的心在此刻突然变得局促不安。他就像是一个与他同龄的普通学生一样, 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焦虑、呼吸急促, 担忧喜欢的对象不喜欢他的花:“你...”
他的声音很轻,温和,小心翼翼:“你今天过得好吗?”
他遭受了什么, 经历了什么, 做了什么, 都不值得告诉奥斯蒙德,也不必让他因为这些事伤神或者难过。
但奥斯蒙德不喜欢这一句话。
这让他下意识地想起《失乐园》。
奥斯蒙德轻声叹了口气, 抬起手绕过那一捧热烈的玫瑰,褪下手腕上的发圈,轻手轻脚地将利亚姆垂落的金发发尾捆扎起来:“头发散了。”
就好像他从未离开过一样稀松平常。
捡回湿漉漉的小狗,他为他戴上项圈。
稍一接近,奥斯蒙德就察觉到他身上与以往不同的冰冷。十月初的清晨,打湿的衣服,导致利亚姆身上暖意全无,身体肌肉自发地细微颤抖着,提供微薄的温暖。
奥斯蒙德的动作一顿,将要收回的手臂向下挪动,顺势搂住了利亚姆的腰,把自己和花束都送进了他怀里。紧贴的皮肤透过湿润的衣物传来凌冽的寒意,奥斯蒙德的身体一颤,却更加用力地收紧了手臂。
他一直都是一个精于算计,善于从细枝末节中发现端倪的人。
狼狈的小狗匆匆赶来,脸上带着肉眼可见的疲惫,也没有提及他的母亲...奥斯蒙德已经从种种迹象中察觉到了蹊跷。
怀抱着的身体一僵,利亚姆不但没有像过去那样伸出手反抱住他,反而在短短一瞬间流露出了挣扎的意愿。
奥斯蒙德被浓密眼睫遮掩的眼眸轻轻颤了颤,心脏猛地向下坠去。
“奥兹...”
感受到周身环抱的暖意,利亚姆愈发感到疼痛。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渴望着留下,大脑却不停地叫嚣着驱使他离开。
他迫切得想要死去。
他手上沾着血。
躁期与郁期的落差令他轻易地陷入绝望,躁期时他有多么相信自己,胸有成竹地认为自己可以做好一切;郁期时就有多么痛恨自己,他数落自己的罪行,惊恐地试图逃离,以免再次将厄运带给自己仅剩的温暖。
他怕他被怀抱继续包裹、被奥斯蒙德的眼睛打动退缩,贪婪而自私地向上帝祈求再多一日,忘记他有多么污秽不堪。
“我...还有一些别的事情要处理。”
利亚姆感受着近在咫尺的呼吸,尝试着轻声恳求他松开自己,放他离开。
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存活于世的作用。
母亲已经离开了,他无法保护她,只能杀死恶魔,解决最后的疑虑。
奥斯蒙德很好。
他的未来永远闪闪发光,他冷静,聪明,游刃有余...关于电影,他总是帮不到他太多,CR风投会在他死后由他继承,不过那些微不足道的钱好像帮不了他太多。
尽管他很想参与奥斯蒙德的未来,但他觉得,奥斯蒙德应该并不希望一块脏污扰乱他的设想。离开他,他的未来更加光明。
思来想去,他还是到地狱去,才能发挥他仅有的作用。
不如死去,让人世间的一切到此为止。
“利亚姆。”
奥斯蒙德改拥为箍,手掌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屋内传来唱片机悠扬的声响,它播放着鲍勃€€迪伦为《雨人》撰写的《You Belong To Me》。
他的声音沙哑,一样轻缓,稍不小心,就会消失在空气中。奥斯蒙德抬眸,对上利亚姆那双明显蕴藏着心虚和愧疚的浅冰色瞳孔,平静地吐出一句彼此心知肚明的谎言:“我胃疼。”
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变得安静。
只剩下屋内柔和悦耳的木吉他音色和鲍勃€€迪伦的呢喃:
“无论他带你去向何方,都不错
廷巴克图...它不重要,因为我们命中注定在一起
你知道么?
没有人可以阻止命运,谁也不行
在不久之后的某一个夜晚
我会来找你”
利亚姆的心脏骤然漏了一拍,下意识地挣开了他的手,泛着寒意和水汽的手臂肌肉紧绷,慌张地搂住奥斯蒙德的身体,将他压在了墙体与自己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