雩祈气得脸都红了。
他觉着他的师父给他拖了后腿,真是让他火冒三丈,心口发闷。
只他师父用幽凉的眼神瞥了他一眼,冷得他心惊,他自觉不对乖乖闭嘴了。
“杜敬之,你不觉得他的模样很熟悉么?自第一回看到他,你难道就没有觉得这张脸曾经在哪里看到过吗?”魔教教主冷笑一声。
杜敬之面色微变,雩祈还是一脸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不知道他师父在和杜敬之打什么哑谜。
“你还记得十五年前,你爹娘身边的那对友人么?他们为了你爹娘而死,并且将自己的孩子托付于你爹娘照顾,可你们就是这样照顾他的么?”
随着魔教教主三言两语地诉说,曾经往日的故事就这样徐徐展现在众人眼中。
在十五年前,雩祈的爹娘为保护杜敬之爹娘去世之时,本该是雩祈和杜敬之竹马般一起长大,却因为他们是在逃命当中,结果雩祈却丢失不见,被魔教教主给捡回去,专门培养成为对付正道的工具人。
雩祈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师父,完全没有想到还有这样一段陈年往事,原来他是他师傅最心爱的弟子只是一场谎言么。
他伤到了,不想再掺和他们之间的事。
但是回忆却像走马灯一样袭来,雩祈这一刻才恍然大悟,他说为什么当初看见杜敬之脊背上的梅花胎记会觉得那么熟悉,原来是因为他在很小的时候看见过。
魔教教主的话说完,正派人士的脸色都非常难看,只因他这话完全是将雩祈摆在了盟主救命恩人的位置上。
如果他们对雩祈不管不顾,就不仅仅只是骂他们无情无义这么简单了。
原本还具有优势的正道无法再动,彻底僵持。
谁让他们平时行走江湖秉承的就是义薄云天,豪情壮志,若是他们忘恩负义,和那些魔道又有什么区别。
他们不动,不代表魔道这些人不会继续进攻,他们才不会管什么道义,眼见这些正道之人被恩情拿捏住了,那叫一个得意,直接发起了进攻。
也并非所有正道之人都是正义凛然的,在盟主还未发话之前,他们自然是持着武器就继续打斗,长命乌烟瘴气,一度混乱不堪。
“看来你并不在乎他的性命。”魔教教主面色冷沉,抬手就握住了雩祈的喉咙。
他缓缓收力。
雩祈都难过死了,十几年的养育之恩说不要就不要,他师父也太无情了点吧。
何况他和杜敬之才认识多久,就算是小时候的情谊现在多半也记不住了,而且他还干了那么多坏事,他如果是杜敬之的话,哪怕是为了大义考虑也不会来救他。
这个道理他的师父怎么就想不通呢,居然还想牺牲他这样优秀孝顺的弟子!
他这简直就是丢了西瓜捡了芝麻。
不管雩祈怎么看,杜敬之也不像是要救他的样子。
他逐渐感到呼吸困难,大脑一片发懵,脸颊涨得青紫,仿佛已经看到了围在他身边的黑白无常。
千钧一发之际,掐着他脖子的那只手似乎犹豫了一瞬。而杜敬之也喊出了声:“等等€€€€!”
魔教教主微顿,就是趁着这个机会,一把扇子忽地从天而降,骤然而出的深厚内力将手给震开。
雩祈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的师父再慢一点,那把扇子恐怕就会将他的手给斩断。
几根银针齐刷刷地刺来,带着凶悍的气息,直朝他师父的面门而去,这些针太锐利太锋芒毕露,哪怕是玄铁也挡不住它们的袭来。
他师父不得不飞身退开。
杜敬之从旁费神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给救下。
甚至雩祈还在发愣之时,脚尖点地带着他远离危险之处。
雩祈回过神来还觉着有些荒谬,他可是魔道中人,最后居然被魔道中养育他十多年的师父反过来对付,还让正派给救下了。
没了人质威胁,加之现在杜敬之又冲上去和他师父打在一起,魔教就如同一盘散沙。
雩祈眉心折起,觉着实在是不该啊。
既然他师父知晓这一回杜敬之等正道有所警惕,而正道还当他们蒙在鼓里,就应该布下更加周密的天罗地网才对,又为何会让正道趁虚而入呢!
这根本就不像是他师父会做出来的事!
雩祈百思不得其解。
最后魔教对局不利,还损失惨重,且战且退。
不少魔教之人都死在了这场战斗之中,他简直难以置信。
底下的人去打理战场,雩祈就跟着杜敬之去处理他身上的伤去了。
他还是有些难以接受发生的事,愣愣地盯着杜敬之看,知道被对方叫住时才缓缓回神。
“别为那些人担忧了,他们全都是你师父是要铲除的异己,你难道就不曾发觉,那些人即便是死了也不能让你师父眼皮子抬一下,难道这还不能让你注意到不对么?”
雩祈哑口无言。
其实他注意到了,只是对他师父信任更大,所以一直犹犹豫豫。
杜敬之将一封信甩下给他。
雩祈拆看一看,脸色赫然一变€€€€这不正是他师父的字迹么?
好好好,原来冤种竟是他自己!
这究竟是些什么破事啊!
爱写话本泼污水的魔头(完)
“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就是被你们玩弄在股掌之间的工具人,是不是?”
雩祈感到非常愤怒,一双杏眼凶巴巴地瞪着杜敬之。
后者轻轻眨了眨眼睛:“此事说来话长。”
“那便长话短说。”雩祈恨恨道。
他觉得老委屈了, 自己明明才是师父养育十几年的亲传弟子, 师父与外人合谋之时, 居然把他给蒙在鼓里。
“等一下, 先不说那个,我且问你,我师父之前说的身世是真的吗?”雩祈忽地想起这事儿,马不停蹄地打断杜敬之即将开口说出来的话。
于他而言, 这事儿关乎他的过去与未来, 显而易见是极其要紧的事,便不得不打探清楚了。
杜敬之沉默了一会儿,给了雩祈一个明确的答复:“确实为真。”
“我也是方才知晓的, 许是你的师父为了让这场戏演得更真实些,才将你给推了出来。”杜敬之试探性地问:“小祈当真不记得我了吗?”
雩祈顿了顿,然后摸上了自己的胳膊,嫌弃地说:“你别喊得那样亲密, 怪别扭的。”
就算他们小时候确实是两小无猜的竹马关系,那也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该忘的不该忘的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行走江湖之后,他们成为势不两立的正邪两道, 可是正儿八经的敌人呢。
杜敬之失言, 他忽地笑了一下,明明是仙气十足, 禁欲而清冷的一张面庞,这样突然笑出声时却莫名有种邪性。
雩祈立刻就警惕起来, 直觉杜敬之肯定是不怀好意。
“你对幼时就真的一点记忆都不剩了么?”杜敬之问。
雩祈不明白他问这话是何意,谨慎小心地回他:“倒也不是,依稀还记得我跟在你身后唤你哥哥的时候。”
这般回答倒也没错了。
他盘坐在贵妃榻上,坐没个坐像,就这样定定地看着杜敬之为自己上药。
许是杜敬之知晓他笨手笨脚,干不好活,便没说什么要他帮忙之类的话。
雩祈其实在说话的时候有些走神了,曾几何时他在伤过之后,好像也被人抱着包扎过,是年岁仅比他他大一二的幼童。
“就算记得不真切,也便还是记得。”杜敬之来了一句说了同没说无甚区别的话,“那你可曾知晓,爹娘曾为我和你指腹为婚一事?”
他突然说的这句话让雩祈淡定不了了,猛地抬起头看去,当场愣住,惊得都快要忘记呼吸,几秒后他喊道:“不可能,你我同为男子,我爹娘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决定来?”
他振振有词地反驳,并且相当不信任杜敬之的话。
“指腹为婚,我和你那时候都还是未出生的婴孩,怎知男女。”
雩祈哑口无言。
“何况我手中还有信物为证,便是你不信也无法抵赖了。”
杜敬之这还不算完,他说完这话又给雩祈丢出来一个惊天大雷:“还有一事忘了同你说清楚,你的师父已经将你卖于我了,于情于理,你都是我的人。”
“什么?!”雩祈宛如被一道惊天霹雳给劈中,整个人眼前一黑,差点儿就要昏过去了。
他心神恍惚,却又不得不承认€€€€
这是他师父干得出来的事儿!
孩提之时就是这样,他想吃糖葫芦,结果他师父直接玩仙人跳,把他抵给卖糖葫芦的人,后面又说人家是拐子,将厚颜无耻发挥到极致,一文钱都没花到他身上。
将他辛苦拉扯到及冠之年,不知费了多少钱财,眼见着将他卖给杜敬之就能抵掉先前花费的那些钱财,他师父才不会放过这般好的机会。
雩祈哆哆嗦嗦地拿起茶盏:“我记得我这么多年写的话本拿到的分成也不少,想来应该是能抵掉我师父把我卖掉得的那些赃费吧。”
他咬牙切齿。
杜敬之脸上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既然是为了赎回我的未婚妻,那么在下花大价钱也是应当的。那钱是一千两……”
雩祈微松了一口气,饮了一口水,心说还好还好,一千两他不是给不起,这些年他的钱都是自己拿着的,他师父倒是没有贪墨半分,他才不用在杜敬之手中苦哈哈地过日子呢。
杜敬之见他把口中的茶水咽下之后,才不紧不慢地说出最后两个字:“黄金。”
雩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急得他都语无伦次了:“夺少?!你说夺少!!”
原本字正腔圆的读音都给他带出了一些方言,可见他的难以置信。
杜敬之没有任何不耐地重复一遍:“一千两黄金。”
雩祈:……
好好好,他就知道这个坑就在这等着他。钱他是还不起的了,那便只能卖身了。
杜敬之打得真是一手好算盘。
能屈能伸的雩祈忍辱负重,决心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东,现在先容忍杜敬之的放肆,等他将这钱财攒到一千两黄金……
雩祈深呼吸一口气,实际上已经不抱多少希望了,一千两黄金,攒一辈子都不一定能攒到。
他生无可恋地倒在塌上,双眼无神,只觉未来一片黯淡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