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没有人会相信自己是猴子变的,他们也无法接受远古时期人类可能连吃穿都成问题。
哪怕是为了给苦难的生活一个梦想,他们也愿意相信,三代之时人人都能够吃饱穿暖,大家一样的富足安乐。
所以,三代之治成功地骗了世人不知道多少个百年,法古王的思潮知道几千年后都未曾散去。
世人相信三代之治这个古老的谎言,并将这个谎言奉为圭臬,真诚地相信自己会将虚幻的世道成为现实。
谁能不爱这样的谎言?
白未€€也爱。
甚至于,白未€€也想将世道改造成他想要的“三代之治”,因为他真的知道,真正的“三代之治”是什么样子的。
他有一个赤色的梦想,却不得不为这个黑色的世道而折腰。
白未€€想,知黑守白不是谁都能做到的,如果给他一个机会,他可能会比窦采儿还要疯狂。哪个穿越者不想效仿墨翟做个疯子?白未€€也想。
只是……
白未€€看了眼游溯,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大兄弟比他还疯,在这大兄弟手下做事,他得保持理智。
感谢疯子老板给他一个做正常人的机会。
第57章
岂曰无衣
【江东,临安】
“滚!”
窦强女将窦采儿轰了出来。
这么多年以来,窦强女从来克己复礼,这还是窦采儿第一次见到窦强女如此生气。
但想来也正常吧?窦采儿想,他的阿姐一直将匡复晋室以为己任,每日每夜所思所想都是如何挽救摇摇欲坠的大晋江山,见到他这样的乱臣贼子,阿姐必然很生气吧?
窦采儿垂下双眼,在窦强女的宫门口深深一礼。
季峨山在一旁劝道: “舅父,阿娘会想明白的。”
窦采儿却神秘地笑了笑,他掀开衣袖,其中赫然是白璧无瑕的传国玉玺。
只可惜美中不足,现在的传国玉玺缺了一角。
季峨山一愣,随即脸上露出笑意: “舅父,阿娘同意了?”
窦采儿的脸上露出神秘莫测的笑来: “阿姐没有反对的理由,不是吗?”
季涓流已经死了,现在的季氏皇族满打满算也凑不出几个能用的来。
说来也是好笑,北方曾经割据江山的五位诸侯各个都是人中龙凤,哪怕是年纪尚小的齐王姜和品行高洁不同俗流的楚王辞,起码也知道任用能臣稳固统治。
但是南方这些效忠于朝廷的诸侯王却个顶个的不中用,满江南的诸侯王凑到一起却找不出个顶用的,否则长沙王季穰那样的废物又如何能成为皇位的第一选择?
窦采儿低喃: “这或许就是命,上天注定,晋室国祚到此为止。”
季峨山沉默一瞬,随即说道: “舅父说得对。”
渡河站在不远处听着窦采儿与季峨山低声交谈,脸上神色莫名。
回到相府后,窦采儿屏退了所有人,单独接见了渡河。窦采儿问: “渡河,你今日很沉默。”
渡河抬起眸,脸上铜绿色的刺青在此时此刻都显得有几分狰狞: “义父,这样对太后娘娘,是否有些过于狠毒?”
窦采儿是怎么从窦强女手中拿到玉玺的,季峨山不知道,但是渡河知道€€€€
窦采儿对窦强女说,如果别人登上皇位,一定不会容忍手握重兵的长公主,届时季峨山失去了所有的庇护,就会沦为鱼肉,任人宰割。
这句话成功地让窦强女破大防,将传国玉玺给了窦采儿。
这一刻,渡河突然开始怀疑: “义父,当初你那样支持太主领兵出征,是不是就是为了这一天?”
当年季峨山欲领兵平叛,窦强女极力反对,言称宁死不让季峨山领兵。最后季峨山能率军出征,是因为窦采儿盗窃兵符给了季峨山,对窦强女玩了一手先斩后奏。
窦强女能怎么办?治自己的阿弟和女儿盗窃兵符之罪?窦强女只能忍下所有的愤怒,宣称是她同意了季峨山的请求。
曾经的渡河以为这一切都是窦采儿对季峨山的拳拳爱护之意,是窦强女深陷男女有别的悖论,才狠下心阻止女儿的选择。
可是如今,窦采儿却用这件事来威胁窦强女,这让渡河开始忍不住怀疑,一开始窦采儿一力促成季峨山领兵,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
天子病弱,崩逝是早晚的事,到时候继位的新皇如何会容忍大半的兵权都集中在一位强势的公主手中?窦强女是不是早就意识到了这点,所以当初才那样竭尽全力地制止季峨山的行为?
渡河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揣测自己的义父,更不应该将这样的阴谋诡计套在这位天下大儒的身上。他的义父心忧天下,怎么会有这样龌龊的想法?
但是此时此刻,渡河还是忍不住问: “义父,你当初为何要纵容太主领兵出征?”
听到这句话,窦采儿的目光在刹那间冷了下来: “你什么意思?”
渡河讷讷半晌,只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让他发不出一星半点儿的声音。
好半晌,渡河才说: “是儿子想差了。”
窦采儿深深地看了渡河一眼,突然问: “渡河,你还记得予当初为何要收你做义子吗?”
迎着渡河不解的目光,窦采儿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 “因为我们的理想是一样的,我们都想恢复三代之治,不是吗?我们都想让这个天下变得宁静安稳,那么为了达到这个目的,用的什么手段,很重要吗?”
渡河停顿了许久,终于说道: “义父说的是。”
他垂下眼,眼中闪露的却是窦采儿没有看到的复杂。
窦采儿拍了拍他的肩膀,说: “渡河,不要再将精力放到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上,我们现在应该做的,是努力推行改革,不是吗?”
渡河的脸色微微好看了些: “知道了,义父。”
窦采儿刚准备让渡河退下,就在这时,书房的门突然被推开,管家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还未等窦采儿呵斥,管家白着脸色,说道: “相邦,不好了,太后娘娘她,她,”
窦采儿的脸色立刻白了起来,他慌忙站起身,问道: “太后娘娘怎么了?”
管家这才将气喘匀乎了,说道: “太后娘娘她……殁了。”
窦采儿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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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北,江陵】
太后新丧的消息传到江陵的时候,游溯正在处理国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游溯手中的毛笔掉落在奏报上,泛起的墨汁滴落到宣纸上,模糊了字迹。
游溯带着几分怔愣地抬起头,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样,迷茫地重复了一遍: “你说什么?”
简鼓低着头,低声重复了一遍: “窦太后殁了,属下亲眼所见。”
游溯的眼中闪烁着罕见的迷茫,他愣愣地点头,说了一句: “孤知道了,你退下吧。”
简鼓抬起头,担忧地看了游溯一眼,最终留下一句“主公保重身体”后,转身离开。
屋内顿时只剩游溯一个人,空气中安静的没有一丝声音,游溯却只觉得耳边无限嘈杂。
“父王,为什么阿娘不要我?”
“阿溯,她不是你的阿娘!荀良人才是你的阿娘!”
“不,父王,她不是我的阿娘!”
“我要阿娘,我想要阿娘……”
“你的阿娘抛弃你了,她不要你了!”
“你忘了吗,从你出生的那天起,你的阿娘就不要你了!”
“阿溯,今日是你的生辰,阿娘送你的礼物你喜欢吗?”
“阿溯,阿娘不能去见你,但是阿娘真的很爱你。”
“阿溯,对不起。对不起……阿娘爱你。”
“父王!父王!”
“阿溯,去临安,找到她,帮父王问一问,为什么她不要你,也不要我?”
“我做错了什么,让她抛弃了我,也抛弃了你……”
无数关光怪陆离的记忆碎片在脑中盘旋,嘈杂的声音在耳边交织,疼的游溯忍不住皱起眉头。他伸出手捂住额头,却抵消不了针扎一样的疼痛。
仿佛一瞬间从记忆深处抽离出来,千言万语最终汇成那一句话:
“太后殁了。”
“啊!”
游溯睁开眼,意外发现自己竟然满头大汗。他下意识擦干额头的冷汗,却发现他现在竟然躺在榻上。游溯震惊地眨眨眼,他转身欲下榻,却看到白未€€正坐在榻下,弯着腰趴在榻边睡得正香。
现在是晚上,窗外只有朦胧的月色照了进来。屋内点着灯,但不知为何,灯只点了一盏,烛火在灯罩中摇摇晃晃,让整个屋子都随着灯火的摇晃而明灭。
游溯低下头,就看见白未€€露出的半边脸上满是疲倦,甚至连眼底都布满了青色。
游溯的心顿时就疼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触碰一下白未€€的脸颊。
然而就在这时,游溯的耳边响起一道声音: “这狗男人要干什么?”
游溯: “???”
这好像是二狗的声音……
但是二狗不是在临安吗?
游溯震惊地抬头,便发现不远处的二狗伸了个懒腰,迈着优雅的猫步走了过来。雪白的毛发蓬松的像一只毛团,看上去优雅的过分€€€€
前提是狗爹不说话。
二狗一屁股坐到白未€€身边,吐槽道: “这狗男人可算是醒了,我可怜的€€€€宝贝,连着三天没睡。”
二狗瞪着一双蓝色的眼睛瞥了一眼游溯,心里恨恨地吐槽: “这狗男人!”
被二狗这么一说,游溯的心里顿时内疚起来。他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又不好意思在这个时候叫白未€€起来。
游溯小心翼翼地避开白未€€下了榻,他轻轻地将白未€€揽在怀里,就着二狗“这狗男人竟然抱我的€€€€宝贝”的背景音乐,将白未€€抱到了榻上,顺便给白未€€盖上了被子。
紧接着,游溯一拉二狗的狗绳,想要将二狗拉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