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玉琢便靠近了些,谈雪眯眼仔细看了一会,“噢哟”了一声,“都有黑眼圈了。”
“熬了好几个夜,当然会有黑眼圈了。”谈玉琢怕她看出更多,重新拉开了距离,“工作嘛,又不是去享福的。”
“是不是很累呀?”谈雪问。
“也没有很累,同事都很照顾我。”谈玉琢在床边坐下,忍不住把头趴在谈雪的腿上,像小时候一样抱住她,“就是在家里好多年,感觉好多东西都跟不上。”
他沉默了一瞬,语气平常地继续说,“我有点没用。”
“怎么会。”谈雪捏捏他的耳朵,“小时候别人都说你痴呆,但偏偏你最争气,考了那么好的学校。”
“没有人比你更有出息。”
谈玉琢闭上眼睛,他前几天给谈雪买了新的香水,不知道她喷了哪瓶,闻上去有股淡淡的苹果香。
花和香水,组成他所有记忆里的谈雪。
他抬起头,看见的却是谈雪病弱苍白,双眼深深地凹陷下去的脸。
谈玉琢握着她的手,因为过于瘦而突出的骨节硌着他的手心,明明紧握着,却感觉无时不刻都在流失。
谈玉琢很想向她撒娇,像小时候不愿她出门,让她留下来陪自己一样。
但他已经早过了可以任性的年纪,也明白了,并不是所有事情都能顺遂人意。
谈玉琢在病房里待了好久,和谈雪一起吃完晚饭,才按照约定离开了医院。
坐上下行的电梯,谈玉琢面对面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脑子很空白。
司机中途和他通过电话,已经提前离开了。
谈玉琢路过来时的花店,发现花店还没有关门,思考了几秒钟,走进去买了一小束现成包好的花。
他辨认车标,最后打开停在路边迈巴赫的车门,“都说你不用来接我了。”
梁颂年在回信息,没有抬头,也没有看见花,“顺路。”
谈玉琢爬上车,从身后拿出花,挡在自己脸前,“猜猜我是谁。”
梁颂年从手机屏幕上抬起脸,入目就是一片纯白的花束,他抬手轻轻摁下花,谈玉琢的脸就从花后露了出来。
漆黑湿润的眼珠,长又密的睫毛,近看好像一只小猫。
梁颂年笑,配合他,“是谁啊?”
谈玉琢把花送进他怀里,“我挑了好久的。”
梁颂年接过花,看了好久,才把花好好地放在一边,“谢谢,我很喜欢。”
谈玉琢抱住他,在他脸上快速地亲了两下,“我就知道你喜欢。”
亲完,他就自觉地坐回副驾驶座,系好自己的安全带。
梁颂年发动车子,过了一会,他转过头,忽然问:“阿姨身体怎么样?”
“看上去好多了。”谈玉琢摸了摸鼻子,语气里听不出异常。
梁颂年看了他一会,目光重新回到前方的路上。
梁颂年没有告诉过谈玉琢,他撒谎的时候会有一些习惯性的小动作。
梁颂年想起医生的话,打开的车窗外涌进凉的夜风。
谈玉琢经常以为,有钱能解决很多问题。
所以梁颂年在他眼里,几乎是无所不能的。
可是不管是谈玉琢还是梁颂年,他们都心照不宣,明白钱从来都不是万能的。
所以谈玉琢从不过度要求,可梁颂年希望,谈玉琢能指责他,指责他过去种种。
谈玉琢吹了会风,有点冷了,把车窗关上。
“我想喝饮料。”谈玉琢霸道地提出要求,“等会街口的便利店停一下。”
“少喝点。”梁颂年这样说,但到了便利店附近,他还是靠路边停了下来。
谈玉琢下车,一蹦一跳地像只兔子一样跑进便利店里,不多时就跑了出来。
梁颂年靠在车边等他,谈玉琢喘/气/有些许急/促,把手里另一瓶饮料递给他,“给你。”
梁颂年不喜欢这种过度甜的饮料,但还是接过了。
“你一直看我干什么?”谈玉琢拧开瓶盖,“我这次可没有藏烟。”
“过几天有个宴会,你陪我去吗?”梁颂年手里握着饮料,却不喝。
谈玉琢眼睛就黏在他手里的饮料上,敷衍地点了点头,认真地问他:“你好像不喜欢喝,还要喝吗?”
在这种地方上,谈玉琢似乎有无穷无尽的小聪明。
梁颂年说不喝,他便高高兴兴地把饮料拿了回去。
第55章 人来人往
谈玉琢降下车窗,看向山腰间若隐若现的别墅身影。
早上起得太早,车内空调温度开得高,导致他脑子迷迷糊糊的,被车外灌进来的凉风一吹,依旧没有清醒多少。
“为什么宴会那么早开始啊?”谈玉琢关上车窗,困得有点睁不开眼。
梁颂年抬起手臂,看了眼腕表确定时间,没有抬头地说:“因为要去和长辈请早,最好不要迟到了。”
谈玉琢靠着车座椅背,几分钟过去也没有任何声响。
梁颂年抬眼看他,谈玉琢虽然神情看上去很专注和认真,但梁颂年知道,他还在思考。
“什么长辈?”谈玉琢加载完毕,没有在状况内的样子。
梁颂年放下手,笑了笑:“今天是家宴,会比较累,一直到晚上才结束。”
谈玉琢目光过了几秒后才聚焦到他身上,“什么……你没有提前和我说啊?”
梁颂年很坦然,“如果提前说了,你肯定不肯来。”
谈玉琢一直认为梁颂年是个讲道理的人,对他从来没有提防,一下遭到背叛,瞬间陷入了巨大的漩涡之中。
“可是……”谈玉琢慌乱地看向车窗外,车外的景色快速地从他眼前掠过,他连跳车的机会都没有。
“我现在也不愿意啊。”谈玉琢企图和梁颂年商量。
梁颂年从他的脸上移开目光,温和一笑,反问:“是吗?”
谈玉琢被他简单的两个字绕了进去,暂时迷惑了一瞬,气极反笑,“当然了,你把我叫来这里干什么?”
谈玉琢声音音调大了不少,梁颂年却没有把他的恼怒看在眼里,眉眼之间依旧是松散的。
“爷爷说想再见见你。”梁颂年说。
谈玉琢皱起眉,他想不出梁鸿声想见他的目的是什么,但总归应该不算好。
梁颂年伸手,宽大的手掌压住了他的手背,谈玉琢皱起眉,但没有抽出手。
“我不想去。”即使车已经行至半路,谈玉琢还是直白地表达出了自己的想法。
梁颂年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安抚,“没事,不想见太多人,你呆在我房间里就好。”
谈玉琢烦躁不已,沉默了下来,想要像往常一样压抑住自己翻涌不止的情绪。
在梁颂年面前,他最紧要的是听话,所以无论梁颂年提出多少让他为难的事情,他心有怨言,最后依旧会乖顺地完成。
他告诉自己,没有关系,像上次一样,只要模糊掉对面的人,忽视他们微小的表情变化,走完过场就可以。
他不知道今天会来多少人,车已经拐上了直路,别墅不再隐在群山间,看着大门旁的保安亭,谈玉琢突然觉得喘不上气。
人肯定会很多,谈玉琢想得快要窒息,身体比他的脑子更快地动了起来,手猛地拍上车窗。
“玉琢?”梁颂年从身后握住他的手腕,谈玉琢动不了,显得更加焦躁了。
“我不想去。”谈玉琢只重复这一句话,他扭着自己的手腕,时不时转头看向车窗外,身子不断往后退,“我不去。”
草坪上不时走过几个人影,他被刺激到一般,使劲掰梁颂年的手。
“玉琢,冷静一点。”梁颂年压住他乱动的腿,谈玉琢被压在车角落里动弹不得。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谈玉琢挣不开梁颂年的手,车停下后,他更加崩溃了,“你明明知道,你都知道的,为什么还要不问我的想法就把我带过来。”
“我不想见你的家人。”谈玉琢控制不住地喊,“你可以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怕,可你有没有想过我!”
梁颂年单手摁下他的手,捏着他的下巴,让他面对着自己,“玉琢,没事的,你看着我。”
谈玉琢瞳孔一直在乱颤,他看了一眼梁颂年,就叫了一声。
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等他神志回来一点,梁颂年的食指和中指正卡在他的齿关间,强硬地撑开了他的嘴。
“呼吸,谈谈,呼吸。”梁颂年的力气很大,谈玉琢的下巴很快酸痛了,他搞不清楚状况,“呜呜”叫了两声。
口腔被撑开太久,装不下的口水沿着嘴角流下,谈玉琢本能地握住梁颂年的手腕。
他喘了口气,梁颂年的力气才小了些。
谈玉琢咳嗽了两声,差点被自己口水呛死。
梁颂年松开他,两根手指上全是湿乎乎的口水。
谈玉琢恍恍惚惚的,梁颂年抽了张湿纸巾,低头擦自己的手指,谈玉琢看见他的指根被咬破了,淡红色的血晕在纸巾上。
梁颂年擦完,又抽了一张。
谈玉琢靠在车门上,见他靠近,害怕地瑟缩了一下。
梁颂年的动作一顿,尔后稍微往前了几寸,见谈玉琢没有再明显的抗拒,伸出手,湿纸巾触碰到了他的嘴角。
谈玉琢嘴唇无措地嗫嚅了一下。
梁颂年擦干净他的下巴,两人对视着,都没有说话。
谈玉琢还是想跑,他听到了外面的声音,眼睛不住地往上看,梁颂年叫他的名字,过了好久,他才有反应,重新把视线放到了面前的梁颂年身上。
“对,对不起。”谈玉琢磕磕巴巴的,声音很细很小。
到了这一步,他停顿了一下,还是低声说:“我不想参加,求求你。”
谈玉琢实际上没有抱多少希望,梁颂年的固执和强硬,他无比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