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这么多马匹行军,加上路上全是流民在搞大建设,昀哥儿也没有专门隐藏踪迹,所以他们还没进城门,陇县这儿的人都已经知道李大人带着剿匪队回来了。
热闹啊。
即使冬日寒冷,想看热闹的人还是一个个缩着脖子挤在城门口张望,他们就想看看这次赢了还是输了。
€€€€哒哒。
“怎么有马声?”城门旁熙攘的人群忽然开始嘀咕。
然后他们很快就看到一群百人的骑兵竟然策马而来,而在他们身后,则是被身后骑兵驱赶着的剩下马匹。
别以为四百多的马匹不多,实际上这些马奔跑涌上来的时候,一个个就像是一道不可匹敌的洪流,看得人心发慌。更别提那些马上的乡勇,不少面容虽然还稚嫩,只是眼中已经有百战兵的煞气雏形。
对他们这破落陇县的人来说,见到最多的就是那些仗着体壮的匪徒或者是那些如同蛮夷的异族,何时见过真正有纪律的军队。
他们这些人一辈子可能都没离开过陇县,可即使如此,县民或是城外吕头那些流民还是惊叹的说不出话来。
这是李大人带回来的士兵?
乖乖,这李大人一家真是神人啊,才出去一趟,这些带出去的新兵一个个竟然完全换了样子。
“下马!”今天的李复也穿了一声轻甲,看起来也多了一些儒将的味道。
他的风寒前两天才好,其实身体还需要再养养。不过今天这一遭必须他来,毕竟昀哥儿太小了。
这时候没人拉跨。
那些乡勇利索一个翻身,动作整齐地让那些县民再次惊叹不已。
“诸公!”李复在陈门口沉声道:“我李复添为一县之长,来此地便是父母官。我知晓陇县困顿已久,也知道现在整个汉阳郡都是匪徒为患!
今天我李复便告诉你们,从今日起不需要你们募捐也不需要你们增加缴费税,我陇县乡勇自会剿匪,还大家一个干干净净的陇县!”
李复几乎是扯着嗓子喊。
昀哥儿之前是被姜叔抱在马上的,这会儿也已经下来了,暗暗朝李复比了个大拇指。
“今日是我李氏剿匪的第一次,但绝对不是最后一次!”
“这次剿匪,一共收缴钱财若干,这些钱财都会登记造册,我李氏绝不私吞,都用来训练乡勇跟合理支出为修建新村!这其中也会包括之前各位诸公的捐款,之后每一笔支出也都会登记。
日后陇县每隔三月便会出一份财报,将财报贴在县衙公告栏中,或者诸位也可订购财报!财报上可查看所有支出,诸位到时可一一查看,知道钱财去处。”
其实李复在说的这些他自己都花了好长时间才明白,这是这两天路上昀哥儿跟他说的。
昀哥儿说现在的问题是底下的贫农阶级只要他们表现得和善一点,就会立刻很信任他们。但是还有一部分是中上阶层,这些人里面还有不少就跟孟幞一样,已经对梁国失望,于是赌徒性子的他们早就在暗戳戳地找靠谱的赌局打算下注了。
这些人是可以拉拢的。
李氏要起家,不仅要获得穷人的心,也得获得一定中上阶层的人的支持。谁叫有点文化且识字的人口,大部分都集中在这些阶层中。
现在一共陇县李复跟昀哥儿自己折腾折腾没事,万一以后造反大旗拉出来,地盘大了呢。
总得有人来帮忙的。
现培养不是来不及么,也得等新农村建设得差不多,勉强解决粮食危机后才能兴办学堂,不然也没人愿意来学啊。
当然这些世家大族的人也不是都可以用的,还是得找志同道合。所以昀哥儿先抛出一点东西,看看能不能钓来一些有眼光的赌狗。
李复说完后,果然那些县民大部分都懵懵懂懂,他们压根听不懂李复在说什么。只有少部分人听懂了,然后目光诧异且惊叹,同时暗想看来这李大人是心有大志啊。
一个人不贪钱,那么他是无欲无求吗?不是,他是所求更大。
名、利、权总有一样图谋的。
但做到李复这个程度,可见他心中的志气不是一般大了。
李复等€€€€€€€€的交谈声稍微小一点之后,他的面色重新变得悲痛,然后道:“本次剿匪,县中民壮有四位不幸战死马革裹尸。”
说话间,众人就看到一共有四具尸体被马匹包裹,两两乡勇抬着他们上前。
“他们是为了保卫陇县而牺牲,在剿匪中他们没有一个人退缩,都是陇县的好男儿!
战场简陋,只能马革裹尸。我李复立誓,他们四人棺椁、寿衣等全由县衙出资,并会安排好他们的家中老小,更会亲自授予他们‘英勇之家’称号,为我陇县之英雄,诸公见证!”
众人不少还是懵懵懂懂,但这不重要,因为他们会亲自见证到这件事的意义。
李复带着乡勇离开了,后续还有不少事要处理。
可也在当天,关于剿匪关于李复在城门口说的那番话彻彻底底的引爆了整个陇县。
几乎是从四五岁小儿还是七八十岁的老祥瑞,都能听到关于李复、李昀之类的字眼,然后又根据这两个名字引发一堆的事迹。
一天后。
陇县人就看到当天从县衙抬出四具棺椁,每一具棺椁由身着轻甲的四名士兵抬着,前面再有八名士兵开道。而李复带着他的幼子昀哥儿亲自扶棺,将一具具的棺椁送到民壮家中。
这四家昨天就知道李大人会送尸首回来了,因此连夜都布置好了灵堂,也早在门口候着了。
一看到棺椁,立刻就腿一软控制不住哭了起来。
昀哥儿叹了口气,怪不得说一将功成万骨枯,也怪不得说慈不掌兵。
“放!”李复喊声中,四名士兵肃穆地将扛着的棺椁小心放在灵堂中央。棺椁被打开,家里人还可以再见一面。
看的出来,尸体被很好地打理过,穿着整整齐齐的寿衣,另外还在旁边放了一身轻甲作为陪葬品。
昀哥儿看向这家人,死去的人应该是这家人的丈夫、父亲。家中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妻子跟四个孩子。他的妻子倒不显得柔弱,相反手脚粗大,面容看起来也是个坚强的人。
四个孩子是三男一女,最小的女儿才四五岁左右。大儿子倒是跟他娘差不多高了,应该有个十五六岁了。
“你阿爹很勇敢,闻战欣喜,冲在了最前面,是保卫陇县的英雄。”昀哥儿走到大儿子身前,努力抬头看他。
大儿子握着拳头,眼睛泛红却不肯落泪。
昨天他阿爹死的消息传来,他就知道他是家里的顶梁柱了,他得勇敢起来。
“开!”李复又喊。
就看到几个士兵捧着一个东西上前,上面盖着一块黑布,他们看不清里面是什么。很快,一个士兵郑重上前将黑布掀开,里面是一块铁牌,上镌刻‘英勇之家’四字。
“这块铁牌会挂在你们家门口之上,这是你们阿爹的荣耀,也是你们的荣耀!”
大儿子终于憋不住哭了出来。之后剩余三家全部陆续送了,并在随后几天按照梁国的赔偿标准全部赔偿到位。
四家都有合适青壮,因此全部选择了弥补自己父亲的缺。
这次补缺,不只是因为有俸禄可拿,最重要的是那‘英勇之家’的荣耀啊。梁朝前期因为那些战争法律的规定,导致当时很多人都想当兵,甚至当兵还需要门路。
但后期彻底崩盘后,现在的人为了逃避兵役更是不惜自残双腿,显然是将当兵当成了一件极为恐怖跟排斥的事,
可有了这块铁牌就不一样了。
这个时代的人对‘荣耀’二字太看重了,李大人带幼子亲自扶棺,又亲自挂上英勇之家的称号,这陇县之中有血气的县民确实一个个都产生了羡慕之情。
这是光耀门楣一辈子的事啊。
那民壮四家最有感触,原本他们也只是一介小民,可现在出门反而受人尊敬。不少人认出他们,便要送一些小东西给他们。
大儿子那家的阿娘自那块英勇之家挂上去后,每天都要擦拭一次,然后就说:“我原先以为你阿爹是个混日子的,嫁了他就觉得他沉闷胆小,没想到他心里有英雄气,是我错看了他。”
于是在大儿子补缺之后,还反复强调不能坠了父亲的名声,否则就不是他的儿子。
因而在陇县这块儿,对于当兵这件事终于开始有了质的改变。
第55章 有人轰轰烈烈的造反了
扶棺将那四个民壮全部下葬之后,陇县就又恢复了平静。不过也不算,原先那些乡勇现在都驻扎在了陇县之中,白天的时候就在陇县附近训练,大多都是喊着号子跑步、练方正步等。
昀哥儿也不指望这些东西真的能让他们战斗力飙升,毕竟时代不同,再则他会的也就是大学生昀哥儿军训那点东西。
这样的做法主要是增进他们的战友情,还有一个就是练体魄跟毅力。这样等到了今年开春,到时候就可以安排他们出去剿匪了。
因此现在每天早晨跟傍晚,都能看到一百六七十人穿着短衣,然后沿着陇县绕圈喊号子跑步,这些乡勇兵可以说是成为了一道非常独特的风景线。
看到的人都会说,原来他们就是跟随李大人他们一起出去,第一次作战就毫不畏死的兵啊。
这些话也让冯胜这些人感觉自己浑身都是劲儿,训练得愈发用力。恨不得每战必争先,才能不愧对这些县民,更加不愧对李大人他们。
而此刻陇县县衙中。
昀哥儿还是第一次来县衙这边,大门这儿立着两头石狮子,上面挂了一块陇县县衙的牌子。推门进去就是大堂,上面不是放着昀哥儿想的明镜高悬四字,放的竟然是‘亲民堂’三字的牌匾,也算是让昀哥儿长见识了。
不过他今天来这里不是来跟自己阿爹办案的,他阿爹之前病才刚好就又是扶棺又是安排那些乡勇驻扎陇县的事儿,现在稍微一得空实在累得不行,第一次暗戳戳给自己放了两天假,这会儿在自己家里休息呢。
本来这种事李复是不屑做的,虽然他要造反,但也严以律己,不会放任自己做偷懒的事。
但手酸、腿酸跟身体疲惫打败了他,他真不行。
跟昀哥儿一起来的还有姜光,而他手里就是捧着一个黑漆漆的木盒,里面装着的就是杨罗的头颅。
一路到陇县大牢,县尉亲自带的路。
马义前段时间被打得鼻青脸肿,但因为没伤到根骨,现在倒是好了不少。他最严重的就是脖子上那个伤口,当时被邓羌大刀划的。
这段时间也没人给他上药,加上这牢中潮气、污秽气十足,他的伤口显然感染了,这会儿还在流脓水。
听到声音,马义还以为吃饭了,立马就是往牢门口扑,然后就看到了用布捂着鼻子的昀哥儿一行人。
“马义,想出来吗?”
马义蓬头垢面,一下都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之后立马抓紧点头,上来就指天指地的发誓,“大人大人,只要让我出去,让我活着,我发誓您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要是我指东往西,就让我以后肠穿肚烂,面部溃烂毁容而死。”
都这样了,他还顺带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马义自己心知肚明,他能混得风生水起,全靠一张嘴巴会说跟帅气的脸,这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
昀哥儿都有点想笑,“行了,麻烦孙叔叔带他出来一下。”
县尉叫孙铭,是陇县本地人,都在陇县这儿跟了两任县长了。他的职位相当于公安局局长,李复来了没换自己人都是因为他会做人。
谁来做县长,他就听谁的。
不像是有的县,县长换任之后,下面的县尉联合县丞一起架空县长,或者也试图跟对方掰掰腕子。
强龙不压地头蛇么。
孙铭是大智若愚,所以反而一直安安稳稳地坐着这个位置。这会儿听到昀哥儿叫他孙叔叔,也不拿乔,立刻就上前开门去把马义提溜了出来。
这里的味道太难闻了,昀哥儿本来还想看看牢房的样子。看了之后只觉得昏暗,还有就是臭,像是猪圈一样的臭。
县衙。
马义歪着脖子跪在地上,然后就看到昀哥儿拿了一堆纸递给马义,上面全是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