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笙稳了稳心神,压下心底悄然而起的悸动,跨入屋内。
“今日之事确实是我考虑不周,往后一定不会再如此莽撞行事。”鹿笙低头看着她的眼睛,神色凝重,语气诚恳。
“嗯。”祁枕书收了手中的纸笔,整齐码放在书桌一旁,看向她。
“丁癞子的事,等改日旬休的时候,与渝姐姐说说。”祁枕书看了她一眼,语气缓了缓,“即便你有什么主意,也不要兀自行动,告诉她,她自会派人去处理,无需你涉险。”
“我知晓了。”
鹿笙点头应下,偷偷观察她的神色,也没看出什么变化。
喉间滑了滑,鹿笙清了一下嗓子,声音低低地问道:“那你可还生我的气?”
“我并未生气。”祁枕书轻轻叹了一口气,“莫要忘了你是糖糖的阿娘。”
“嗯,我会记得的。”鹿笙登时点头应道。
晚风乍起,灯芯随风摆动,明明灭灭摇曳跳跃,最后北风吹散。
屋内霎时一暗,静谧无声,月光如水,透过窗户洒进屋内。
“我去找火折子。”鹿笙开口道。
“不用了,天色不早,也该休息了。”祁枕书站起身向外走。
“哦、好,我也去休息了。”鹿笙跟在身后道。
刚迈出一步,身前的祁枕书顿住步子,侧过身看向她。
祁枕书背对着月光,清辉在她的身上铺散开来,长发被清风拂起,镀上一层银光。
鹿笙看不清她的神情,却能感觉到她的视线。
下一瞬清浅的声音穿过二人之间的昏暗,落入她的耳中。
“你可还有旁的话要对我说?”
眸光微微一顿,鹿笙轻轻摇了摇头,“没有。”
夜色深沉浮云流转,银月半遮,月光忽明忽暗影影绰绰。
*
十月二十三。
时值深秋,晨风扫过枝头,卷落枯黄的枝叶。
鹿笙翻出厚实的夹袄穿上,去了酒坊。
她的新酒已经开始发酵,就想着找鹿华林过来看看。
酒坊内热气蒸腾,香浓的米香夹杂着甘醇的酒香在空气中四溢,院子里鹿华林正领着伙计们摊晒蒸好的大米。
“呦,一早上就忙着呢,鹿老板这生意可真是红火!”廖老板喜气洋洋地走进酒坊。
“廖老板?”鹿华林放下竹钉耙,招呼齐南来接他的活。
廖老板笑呵呵地道:“鹿老板,我来是想跟你谈一笔生意。”
上一次赔偿的事原定的是二十五过来说,现在这人二十三就找来了,还说要谈生意,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鹿华林将挽起的袖子放下,领着他往空地走去,“您这、这边请。”
“人逢喜事精神爽,听说鹿老板最近酿了一款新酒?卖得不错?”廖老板眼里泛起一道精光。
前几日,他听说鹿家酒坊酿出了一种白如清水又甘香浓烈的烧酒,喝上二两就能暖上半日,而且那酒还限量售卖,一天只卖二百斤,引得不少人一早上排队去买。
因着这款酒,鹿家酒坊名声大噪,一下从籍籍无名的小酒坊,到如今人人皆知。
“嗯,确实酿、酿造了一款新、新酒。”
这几日,酒坊每天都在码头摆摊,每日都是人满为患,二百斤的烧酒,不到一个时辰便能卖光。
不仅现酒卖的好,到昨日为止,酒坊已经订出去了五千斤烧酒,最迟的单子已经排到了一月后。
往年酒坊入秋后做上五千斤米酒,能一直卖到腊月里,现在仅仅一个月就卖了五千斤烧酒。
除了卖酒的,近两日还有酒坊找上门,说要买她们的制酒方子。
廖老板往他身边靠了靠,小声道:“不知鹿老板这酿酒的方子可卖不?”
“什么?!”
“若是鹿老板愿意卖,我可出二百两银子,买下你的方子。”廖老板伸出手,五指张开摇了摇。
“不、不卖、不卖。”鹿华林连连摆手。
廖老板咬了咬牙,“三百两!”
“不行不行。”
“五百两!”廖老板心一横,自己说道:“我五百两买你的方子,这样一来,你只要赔我六百五十两便可,你看如……”
鹿华林直接打断他,“廖老板莫、莫要再说,酒方我、我是不会卖、卖的。”
廖老板原以为他说要用酒方来抵掉一些赔偿,鹿华林会直接答应下来,没想到直接吃了一个闭门羹。
毕竟一张酒方卖到五百两可是天价了。
“既然如此,那也莫要怪我不客气了。”廖老板冷了脸,“一千一百五十两,鹿老板可准备好了?”
“什么一千、千一百五、五十两?廖、廖老板可是、是在说笑。”鹿华林皱着眉不悦道。
廖老板一听这话,立马抬高了声音:“上次可是你们说的,这酒不能按时交货,要赔我一千一百五十两。”
“怎么?你们还想赖账不成?你们要是不赔,我马上就报官!”
在一旁看够了戏的鹿笙走了过来,笑者道:“廖老板莫急,上回我们是说好了,若是交不上那四千斤酒,就赔你一千一百五十两银子。”
“对、对,上次就是这么定的!”
鹿笙点点头,话锋一转,“但我们要是按时交付了这四千斤酒,那也就没有赔钱的道理,你说是吗?”
“什么?!”廖老板大叫一声,“你们做好了?!”
鹿笙打开酒窖的大门,笑着道:“做好了,廖老板可以亲自验验货,四千斤米酒,一斤不少,全在这里了。”
上一次廖老板嚷嚷着赔钱,鹿笙就已经想好了法子。
米酒发酵靠的是温度,夏天天气热米酒要发酵七到十天,秋天天气冷要十到十五天左右。
因为最近几日天气骤降,导致酒发酵时间延长,那四千斤酒才无法按时交货。
只要提高酒窖的窖室温度,自然发酵的时间就会缩短。
鹿笙让鹿华林在酒窖内沿着墙根四周砌上一圈地龙,然后在酒窖外搭上炉膛,通过炉膛传输热气到酒窖内,提升酒窖的整体温度。
这样一来,原来需要十五天发酵的米酒,用了不到十天就已经发酵完成。
”这酒、你是今天就取走呢?还是二十五再来?“鹿笙笑着道。
“你、你们!”廖老板直接气结到说不出话,怒目横眉地瞪着他们。
“廖老板莫要生气。”鹿笙招呼着齐南,“南姐,帮我倒杯水给廖老板顺顺气。”
廖老板一挥手,怒道:“不用了!”
“廖老板刚刚不是说要谈生意。”鹿笙说到这顿了顿,笑着道,“我还觉得那生意不错,这会你可还要继续谈?”
“你愿意卖酒方?!”廖老板又是一愣。
“阿笙?!”鹿华林听后也是一惊。
“阿笙,酒、酒方可、可是不能卖、卖啊!”
好不容易有了独一份的制酒方法,鹿华林不明白鹿笙怎么会想要把它卖出去?!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林纾清
烧酒的酒方无非就是蒸馏的方法,蒸馏原理并不复杂,酒坊的伙计人人都知道蒸酒的方法和流程。
酒方外泄是迟早都要发生的事情,与其等它发生,不如直接卖掉,还能挣上一笔。
另外还有一点,如今鹿家酒坊因为烧酒独树一帜,在鹿笙看来也并非好事。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鹿华林急忙把鹿笙拉倒一旁,“阿笙,酒、酒方不、不能卖!”
见到这一幕,廖老板眼睛眯了眯,霎时了然,鹿笙才是能做得了酒方主的人。
鹿笙把自己想到的事与鹿华林说了说,鹿华林听后面上的急色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满脸凝重。
廖老板在远处看着,只以为鹿华林是拗不过鹿笙卖方子,所以愁眉不展。
他走近了两步,见缝插针道:“鹿小娘子,这酒旁的酒方卖到一百两那都是高价了,二百两你卖给我,这四千斤酒的事我也与你们不计较了,如何?”
“廖老板这话说的可是不对,四千斤酒本就是我们按时交货,你要如何计较?”
鹿笙眉尾一挑,神色不虞道:“方才廖老板还说五百两,这么一会的功夫就变成了二百两,看来廖老板也并不是诚心要谈生意。”
廖老板脸色僵了僵,他原本是想着用赔偿的钱来换酒方,才说用五百两买,现在赔偿拿不到不说,还要再掏五百两,他是怎么都有点不情愿。
他这会连肠子都悔青了。
廖老板苦着脸,“这五百两实在是多了些,要不我再添一百两,三百两你看怎么样?”
鹿笙看着他不说话,再次问道:“廖老板这酒是准备今日拉走,还是二十五那……”
“三百五十两!”廖老板咬着牙。
“要不还是算了。”鹿笙有些后悔道,“如今会做烧酒的只有鹿家酒坊,就这么卖……”
“五百两便五百两!”
一个时辰后,廖老板拿着鹿笙画的蒸馏图,喜滋滋地出了酒坊。
“小笙,他一个专门倒卖东西的商贩,为什么会买酒方?”齐南不解地问道。
“你也说他是商人,买了这酒方自然是要拿去倒卖。”
鹿笙坐在桌前,手里正画着刚刚给廖老板的蒸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