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次见祁枕书落泪,鹿笙被吓了一跳,她赶紧抽出怀里的巾帕,替她擦去泪水,语气尽是心疼,“怎么哭成这样。”
祁枕书又抬头握住鹿笙的手,轻摇着头,墨眸一片惶然,咬着下唇哽咽道:“不要和离好不好?”
像是突然明白过来,鹿笙惊讶地看向祁枕书,“你没看到另一封信吗?”
“什么另一封信?”祁枕书愣了一下,长长的睫毛下挂着泪珠,面上茫然。
难怪祁枕书如此情绪崩溃,原来是没看她留的另一封信。
“我给还给你留了一封信,你是不是没看到?”鹿笙有些哭笑不得。
不知道祁枕书在看到那一封信后,再想起自己哭成这样,会有什么反应。
她一共给祁枕书留了两封信,一封是和离书,另一封她特意放在了和离书上面。
在那封信里,鹿笙先是写了她知道了鹿华诚可能参与了贩卖生铁,她能理解祁枕书为什么不将事情告诉她。
但十年苦读并不容易,更何况祁枕书还需要完成母亲的遗愿,鹿笙不想让她轻易放弃科考出仕。
和离书先留给她,以防万一,如果案子真的查出鹿华诚有问题,她就说她们已经和离。
当然鹿笙也不是真的与她和离,只是为了保全祁枕书而想出来的权宜之计。
她们虽然没了纸面上的名分,但祁枕书也要洁身自好,不能始乱终弃,要不然她就叫小白把祁枕书吃了。
当然为了做戏能真一点,她们暂时还是不要在明面上有往来,所以鹿笙下个月也不能来青州看她了,让祁枕书好好照顾自己。
在信的末尾鹿笙特意强调了,要与别的女子保持距离,尤其是长宁郡主,具体原因等她考完试再跟她说。
祁枕书愣了愣,瞧着鹿笙的神色,才恍然发现,自己有可能误会了鹿笙。
“可、可你为何要留这和离书给我。”祁枕书眉心紧紧拧在一处,脸上依旧有些不信,眼尾的泪珠又滚下来一颗。
信里的内容不是一两句能说清楚的,而且让鹿笙就这么当着祁枕书的面说出来,她还真有些不好意思,尤其是那信里还写了几句肉麻的情话。
“等你回去看看那封信就知晓了哈,我不是真的要与你和离。”鹿笙忙又抬手将她脸上的泪水擦去,握着她的手柔声劝道。
“这位娘子,你还走不走了?再不走可就赶不上去滨河县的船了!”车夫大声喊道。
他这趟马车是专门拉客去码头的,眼见着人差不多该出发了,鹿笙却还不上车,车里的其他客人已经有些不满了。
祁枕书现在这个样子,鹿笙哪里放心得下,她转过头想要回绝。
“不走了,她不走了。”祁枕书说完话,生怕鹿笙会执意坐车离开一样,扭头就拉着她往回走。
祁枕书腿比鹿笙长了不少,她快步往前走,让鹿笙的小短腿跟得累够呛。
她轻轻拉了一下祁枕书,想让她慢点走,“你别……”
祁枕书停下脚步,目光幽幽地盯着她,说出口的话却满是祈求的语调,“你不要走。”
虽然按鹿笙说的,和离书的事可能有误会,但她现在一万个不愿意放鹿笙离开。
一路仓皇跑来的心绪让祁枕书印象深刻,也让她深刻认识到了她不想离开鹿笙,一点都不想,但凡想到她们会一丝分开的可能,都让祁枕书觉得心如刀绞。
“我不走。”察觉出她的紧张,鹿笙忙安抚道,“你走得太快了,我跟不上。”
“把包袱给我。”祁枕书抬手拿过她身上的包裹。
“钱袋也给我。”将包裹背在身上,祁枕书又冲鹿笙摊开手,神色认真。
鹿笙无奈又好笑。
祁枕书这样子是怕她跑了不成?
“我今日不走了。”鹿笙笑了笑道,“马车都走了,我想去码头也来不及。”
祁枕书完全不听她的解释,伸在她面前的手一动不动,一双盈着潮气的水眸直直盯着鹿笙。
她这样子,让鹿笙有一种她不给钱袋,祁枕书就会再哭给她看的错觉。
“给你,给你。”鹿笙叹了一口气,把钱袋放到祁枕书手心。
将钱袋装到自己怀里,拉着鹿笙往回走。
显然这会没了无措的惊慌情绪,祁枕书已经恢复了理智,她一路上沉默不语,周身的气压低得让鹿笙心惊。
没跟祁枕书商量,私自留下和离书这件事,让鹿笙觉得有些理亏,所以她才故意早起了一会,偷偷离开。
她是真没想到,祁枕书会这么早醒过来,还只看一封信就跑了出来。
一直拉着鹿笙到了屋内案桌旁,祁枕书才松开她的手。
先是看了看桌面,祁枕书又往里走,走到椅子旁,才看到上面还躺着另一个信封。
鹿笙见她从椅子上拿起信封,忙说道:“估计是让风吹下去了。”
侧头觑了鹿笙一眼,眼里的责怪不言而喻。
鹿笙心虚地撇开视线,不与她对视。
好吧,她应该把两封信装到一个信封里的,也省得闹出这么大一个乌龙,最后还让祁枕书哭了一鼻子。
祁枕书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手中的纸张,格外仔细地看着上面的每一个字。
鹿笙侧眸去看她,只见祁枕书先本就敛着的眉毛慢慢拢在一起,直到最后那张原本泛白的脸上染上一层淡淡的绯色。
在祁枕书放下信纸的时候,鹿笙抢先一步,抢白道:“看到了吧,我不是真的想跟你和离。”
祁枕书抿了抿唇,声音低落,“可你应当与我商量的。”
只留了信说明,自己一走了之,分明就是鹿笙独自做了决定,半点没有要和她一起商量的意思。
鹿笙才不要自己一个人背锅,她撇了撇嘴,嘟囔道:“这事你也不能全怪我,是你先瞒着我来着。”
祁枕书瞒着她不说,不也是自己做了决定,想要放弃功名。
怔愣了一下,祁枕书抿了一下唇,“是我不对在先,我不该瞒着你的。”
她们两个人,一个瞒着不说,一个私自做了决定,说到底都是为了对方考虑。
“但我不同意和离。”祁枕书沉声道。
就算阿爹参与了贩卖生铁一案,她也不会和鹿笙和离。
“不行。”鹿笙摇摇头,也是语气坚决,“要是阿爹真的参与贩卖生铁,你考出来的功名可就要废了。”
祁枕书辛辛苦苦读了这么多年,就因为鹿华诚做错事而功亏一篑,也太冤枉了。
“妻妻一体,我们本就该荣辱与共共同进退,我岂能为了保全自己,弃你而去。”祁枕书不赞同地摇摇头,神色坚定道。
“再者,我能读书本就是全靠阿爹支持,现在他出了事便要与他划清界限,与那忘恩负义之辈又有何区别。”
鹿笙能理解祁枕书不想与她和离,有对她的情意,有对鹿华诚的孝心,也有对于她自己的无愧于心。
“也不是真和离不是,咱们还可以私下里偷偷来往的。”鹿笙走到她身侧,拉过她的手说道,“阿爹也希望你能科举出仕。”
“阿爹更希望我护着你与鹿祈。”祁枕书态度坚决,半点不肯退让,“若是和离,我连光明正大陪着你们母女的身份都没有。”
“可是……”
“即便不能出仕,我可以去做长宁郡主府中的幕僚。”祁枕书打断她的话。
若是放在前几日,祁枕书或许拿不准长宁郡主的态度,但昨日的宴席过后,她明确的知道即便会被阿爹牵连,长宁郡主也会招她做幕僚。
昨日她被阮山长唤去书房,长宁郡主先是问起了她日后的打算,她如实回复。
显然她的回答是让长宁郡主满意的,在后面与阮山长的谈话中,长宁郡主毫不避讳地提及了朝中局势,甚至还询问了她的一些看法。
如此明显有意拉拢的意思,祁枕书哪里能察觉不出来。
听到祁枕书说要去做长宁郡主的幕僚,鹿笙心底那点惆怅又涌了上来。
怎么兜兜转转,还是让她们两个人越牵扯越深。
眼见着鹿笙眉心隆起一个小山包,祁枕书反手将鹿笙的手握住,看着她缓缓开口试探道:“你不想我去做长宁郡主的幕僚?”
这话问得鹿笙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
如果祁枕书坚持不肯和离,确实走长宁郡主幕僚这一条路会更好一些,可私心里鹿笙是不愿意她们两个人有太多接触的。
每次看俩人相处时的那股和谐劲,都看得鹿笙像是泡进了醋缸,从里到外都酸透了。
“你是不想我跟长宁郡主来往?”不等鹿笙回话,祁枕书便又开口问道。
她跟长宁郡主往来时一直都尊礼守节,从没有越矩的举动。
再反观鹿笙,性子大方,也并不爱拈酸吃醋,却在每每见到长宁郡主后都会显出一些不喜。
祁枕书思忖片刻,实在找不出半点头绪,只能看向鹿笙求证。
“嗯。”鹿笙轻轻应了一声,却没有说原因。
“为何?”祁枕书追问道。
这问题问到点上了,要解释她为什么不喜欢长宁郡主,那就势必要讲起自己穿书的事。
原本鹿笙是想等祁枕书考完试才说的,可今天话聊到这里,好像有点避不开了。
视线从桌上的纸上掠过,祁枕书忽地脑中灵光一闪,问道:“可是与你的身世有关?”
想不到祁枕书能直接猜出来,鹿笙诧异了一瞬,想到这人聪明的脑子,也就不惊讶了,只点点头道:“嗯。”
“与我讲讲吧。”
祁枕书站起身,拉着鹿笙坐到她的腿上,捧着鹿笙的双手,眼眸亮亮地看向她。
“故事很离奇。”鹿笙提前给她打上预防针,面上神情格外严肃,“你确定要听?”
祁枕书没有回答鹿笙的话,唇角微微勾了勾,浅笑着问道:“你可是狐妖?”
“怎么可能!”听到这个离谱的问题,鹿笙脱口而出反驳道。
“纵然娘子是狐妖,我也不会与你和离的。”祁枕书眉角含笑,语气带着难得一见的调侃。
“你故意的是吧。”鹿笙抬手捏住祁枕书的脸,用力扯了扯。
明明很是严肃认真的谈话气氛,被祁枕书横插一杠,鹿笙反而没那么紧张了。
“枕书所言句句属实,天地可鉴。”祁枕书握过她手,与自己的合在一处,语气郑重。
“哼。”鹿笙从鼻子里冒出一个气音,“记着自己的话。”
相处了这么久,鹿笙能猜到祁枕书能接受自己是个穿越者,但拿不准她能否接受自己在一本小说里的事实。
“枕书可看过话本?”鹿笙小小地铺垫了一下。
祁枕书不明所以,但也还是跟着点了一下头,“看过一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