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兮轻嗤了一声:「陈青莲,你这么聪明,你真的不知道,汉平伯府要她死,究竟是因为江离,还是因为你自己吗?」
陈青莲他心中最结实的那片净土,€€那坠入了无尽的深渊。
江离垂着眼眸,看不清表情,他沉默许久,忍耐许久,终于再一次提刀上前,步履如风,刀锋森冷。
陈青莲恍惚之后,仓促应战,节节败退,血洒如雨。
湛兮这时候也看清了陈青莲的武器,那居然是套在了指甲上的精美无比的银白色护甲指刀!
而现下,这闪闪发亮,尽显奢华的护甲指刀已经被江离砍得七零八落了……
湛兮叹息:「孩子们,今晚我就要告诉你们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武器越怪,死得越快!」
第89章
实话实说的话,护甲指刀这种武器,对于湛兮这种不晓得活了多少岁月的老妖怪来说的话,算不得有多么的别出心裁。
毕竟他见识过的世界千奇百怪,护甲指刀在此番情景下看来很奇怪,但是换个场景,想象一下它搭配九阴白骨爪使用,就一点违和感都没有了对吧?何止没有违和感,简直是绝配!
但是……湛兮看着前边的打斗,真的是纠结到眉毛都要打结了。
陈青莲那一手双层嵌套,手指关节可以随意弯曲的指刀,像是刚从寒水中破冰而出的水晶一样澄澈华美,这样独特的武器,配上他的功法,还有他那一张妖艳的脸……这一切都奇妙有和谐地杂糅成一种独一无二的、极致又魅惑的风情。
总而言之,他的氛围感真的拉满!
想象一下吧,银白色的,在月华下亮晶晶的宫廷护甲,修长而尖锐,双侧开刃,真的非常拉风!
但是,但是!湛兮真的要被迫戴上痛苦面具了,这又不是在拍古风网游cosplay,陈青莲你在想什么?
你对上江离这个大过年都一身灰扑扑的男人,你这么华丽精致有什么用!?
正如同陈青莲没有羞耻心、没有道德底线,所以唾弃他对他丝毫无用、羞辱他他不痛不痒一样,他这么骚气冲天,对江离也没有一星半点的打击作用。
难道说,他以为江离会自惭形秽吗!?
这怎么可能!
在众人一片无法理解的「地铁老人」的表情中,二皇子最后慎重地说道:「我觉得,就像小舅舅当初说的那样,『世上没有绝对的垃圾,只有放错位置的资源』……」
「所以,虽然他打不过江离,但是那玩意儿插水果吃应该挺方便的。」二皇子举例了一个实用小妙招。
但是此话一出,众人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上官无病的表情更痛苦了,他虚弱无比地说:「别了吧二殿下,他指不定不知道挠过多少人的脸和头皮,这玩意儿脏死了!再拿来插水果吃,我真的会yue出来的!」
二皇子也被这个想象的画面给恶心到了,但是他倔强地咬着牙,做着最后的挣扎:「洗……洗一洗?」
太子绷着小脸,很认真地观察了许久,终于说:「他这个东西倒也不是全然没有用处,这是两层的护甲,套在指尖的指刀可能太短了,因为无法近身而伤不了江离,但是近距离偷袭还是很管用的,尤其是针对脖颈这一类一击毙命的地方。至于套在手指根部的第二层,握拳的时候,它尖锐的一端是凸出来的……」
「所以它的穿透杀伤力非常炸裂,一拳打上去,直接就能给江离胸口开四个洞。」湛兮把太子的话补充完毕。
「但江离扛的是大刀……」一旁的折可克幽幽地说,「而且看制式,那是又长又重的千牛横刀,近身打不打得过是一回事,问题是,他都没办法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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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青莲果然狂妄,居然还在分心听人家对他的武器的点评。
然后陈青莲哈哈大笑了起来,似乎是对他们这些人的「没见识」而感到十分可笑一样。
比起疯疯癫癫的陈青莲,江离就可谓是将「人狠话不多」进行到底了……
不对,江离这是人狠,还没话,他游刃有余,像是当初狸花猫玩弄老鼠一样在不紧不慢地步步紧逼。
没有技术极端进步的黑科技出现的话,这个世界,重量体积等等依然是说一不二的大哥大,陈青莲精美的指尖刀刃被江离砍得稀巴烂。
然后江离飞跃而起一脚将陈青莲踹翻,陈青莲在地上滚动了几圈又咸鱼打铤而起,然而不待他再发势,江离便长臂一掼,长刀脱手而出,裹挟寒风,以一往无前之势锐意向前--
世界彷佛在这一刻,失去了所有的颜色和声音。
「喏,你们自己瞧,论开洞,还是刀更顺手。」最后,折可克如是说。
陈青莲狼狈地跌落在地上,连爬带滚地爬到小巷脏污的墙壁上,靠着背坐了起来,他低头看着贯穿了自己胸口的刀,居然仍然在笑。
「杀了我又如何?」陈青莲咬牙切齿,那阴狠得像恶鬼一般的眼神,嗜血地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毒蛇依然潜伏在暗处,伺机而动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是不会告诉你们任何事的,你们--休想从我口中得到任何消息!」
谢灵云见状,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对湛兮说:「金童子啊,你说的不错,原来这世间,当真是有蠢人会蠢到以为自己是天下第一聪明人的啊……」
「那可不,」湛兮哈哈大笑,「因聪明而自负到极致,不是蠢人发癫是什么?陈青莲,你以为你不说,人家就不知道了么?你该不会以为韩王认出你来是个意外吧?不,任何事情都不是绝对的意外,你被韩王认出来,恰恰就是因为你自负和愚蠢!韩王认出你耳垂上的小痣是偶然,可是偶然是受必然支配的,你的狂妄傲慢、目中无人、愚蠢至极,才是酿成今日一切后果的必然!」
「至于那条毒蛇……」湛兮讥诮地勾了勾唇,「啧,插标卖首之辈!他最好乖乖束手就擒,免得九贤王年过七十还要亲自挂帅,率军到淮南,亲自去取他项上人头!」
「啊不,我说的太轻松了……」湛兮笑道,「以九贤王雷厉风行、斩草不留根的作风,不肯引颈受戮的话,想必大家都能料想得到后果的吧?」
湛兮唏嘘不已:「虎毒不食子呢,淮安王当真这般狠心呀?」
「嘶~」折可克倒吸一口冷气,忍不住大力揉了揉湛兮的头,「小金童,你莫要这般阴阳怪气,哥哥我背上都起寒毛了!」
江离已经踏着坚定而缓慢地步伐,走到了陈青莲的面前。精美华丽的面具下,他那一双沁着寒冰的眸子动了一动,转到了湛兮的脸上。
湛兮接收到江离的眼神后,冲他点了点头:「我说完了,江帅你自便吧。」
江离微微颔首,他就站在距离陈青莲不足两步远的地方,他垂着眼眸,眼底没有任何情绪,那是平静到了极致的冷酷。
陈青莲倔强地梗着脖子,抬头与他对视着,分毫不让。
对一条死到临头的臭虫,是不必要多施舍情绪和眼神的。
江离伸手去抓那贯穿了陈青莲的胸口的千牛横刀的刀柄,就在此时,陈青莲扭曲的面容上一闪而过阴冷的笑意,一抹寒光自他口中喷射而出,直冲江离的面门……
江离左手广袖翻飞,打落一片铿铿锵锵,右手去势不减地往前,握住了刀柄,抬腿一个直踢的同时,手腕翻转并用力一拽--
他抽刀而出,陈青莲血喷如瀑!
陈青莲被踹得重重撞在了脏污的墙壁上,他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血污遍布全身。
此时此刻的他,哪还有韩王描述的那般英俊潇洒的模样,哪还有当年文德陈皇后带他赴宴时那般众星拱月的排场,他就同下水道的死老鼠一般无二。
对一条狼狈到极点的丧家之犬,是不必要慷慨自己的言语的。
江离一言不发,举刀再砍,「噗嗤--」血喷到了他的身上、面具上、头发上。
夜幕下,身着华丽广袖流云,面戴精美雕银面具的男人,冰冷的眼眸,恍如无情无欲的阎罗,在睥睨着可笑不自知的凡夫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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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斧入肉的肌理嘶鸣之声不绝,血腥遍地。
曹子爽心中微叹,赶紧将几个孩子都搂成了一团,€€住了他们的眼睛。
二皇子和太子倒是配合,没挣扎。
上官无病就不肯配合了,大声嚷嚷:「哎呀哎呀,曹大将军,你别遮我眼睛呀!我能看,不就是杀个把禽兽不如的人嘛,我能看,这等小场面,小爷我……」
折可克把他拽过去,强制€€住了。
谢灵云一直看着,他苍老的目光中,尽是对江离的悲悯与哀怜:「遇见非人之人,家破人亡,是他此生最大的不幸啊,此乃飞来横祸,无根无由。」
湛兮也叹了一口气:「谁说不是呢。」
说完,湛兮招呼大家:「戏看完啦,咱准备回府了。」
折可克惊讶地看着还在麻木剁肉的江离,问湛兮:「咱们就这样走了?你不去拦一下?」
折可克说着,还左右看了看,结果不论是神策军,还是不良人,都避开了他的眼神,没有要上前阻拦江离的意思。
湛兮回首看了一眼,道:「不必我去拦,有人会去拦他的。」
「那好吧。」折可克也不多问,拖着叫嚣着没看到最后这口瓜就梗在喉咙一辈子下不去了的上官无病跟着湛兮往外走。
曹子爽松开了二皇子和太子,太子没有回头再去看,他伸手抓住了二皇子的手。
二皇子似乎在发呆,被太子的动作惊醒了,下意识地回头去看。
太子对他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二皇子下意识地蹭了蹭,也没说话,兄弟两手拉手地跟着大家往外走。
脚下已经是一片粘稠的、腥臭的血污了,这些血污浆在了他的靴子上,可是江离似乎根本不在意一样。
他漠然地抽刀,再举--
忽然,一只手拽住了他的手腕。
那是一只纤细、洁白的手,指甲上染着鲜艳的蔻丹,更衬这只手的鲜嫩与美好,与他那浸满了血污的、肮脏至极的手,完全不同。
可这只干净美丽的手,却抓住了他的手。
江离的动作微微一顿,他机械地转了转眼眸,看到美如神妃仙子的女子平静地凝视着他的眼睛。
「江帅,我今晚不想吃饺子,你就算要讨好花魁,也不必那么卖力剁肉馅。」甄道藏说。
第90章
回去的路上,他们几个小朋友坐在一个马车里,马车宽敞,倒也不显得拥挤,反而更显热闹。
上官无病这一个晚上都太兴奋了,消耗了很多的精力。他刚上马车的时候,还很兴奋地和二皇子、太子他们叽里呱啦、嘻嘻哈哈的聊了许多,然而聊着聊着,没一会儿,他一头磕在了马车壁上,直接就靠着马车睡着了。
想来这孩子也是累极了吧,再如何聪慧,上官无病也不过是个七岁的小孩罢了……哦不,现在是过完年了,他八岁了。
湛兮笑着摇了摇头,拎过上官无病手里一直玩着的兔子灯,凑过脸去,轻轻吹了一口气,将里头的点燃的小小蜡烛吹灭后,湛兮将这兔子灯又放在了上官无病的手边。
太子和二皇子见状,也跟着湛兮的做法,小心地吹灭了自己手里的龙灯和虎灯。
二皇子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他一直没怎么讲话,方€€还有上官无病在活跃气氛,二皇子的沉默就没那么明显,现在上官无病睡了过去,二皇子那失落的模样,便显得无法忽视了。
怪不得方才太子一边和上官无病说话,一边却始终在控制不住地多次偷看二皇子。
湛兮伸手摸了摸二皇子的脑袋,问道:「我们家天底下最可爱的小老虎,这是有心事了?小舅舅能不能听一听是什么事情呢?」
二皇子反应过来湛兮在说什么后,先是摇了摇头,然后他动作一顿,又点了点头。
他似乎很是困扰于心,抬头看着湛兮的眼神,带着一些犹豫,彷佛不知道要如何开口一样。
湛兮说:「我是你小舅舅,你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来问我,我向你保证,只要我能回答你的,我就会回答你,我对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不是不相信你啦小舅舅,我只是有些不理解……」二皇子说着,又轻轻摇了摇头,「我不理解,我还是不能理解。」
「你不理解什么呢?」太子终于按捺不住了,抢在湛兮的前头,问出了声。
二皇子没回答,抓过太子的手把玩了起来。他一会儿去捏太子的手指骨节,一会儿又去扣太子的手心手背,太子叹了一口气,任由着弟弟把自己的手当是解压小玩具一样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