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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和湛兮一块儿席地而坐,看着地上的萤火星河,与天上的恒星银河遥相辉映着。
湛兮伸出胳膊揽住了太子的肩膀,小孩子犹豫了一下,没有拒绝,顺着湛兮的力道,靠在了湛兮的肩膀上。
太子说:「孤不失落也不沮丧,只是忽然有些没了力气而已。」
「曹国舅,孤可以让一个广平侯赢不了这一场,可是接下来呢?十年后、百年后、千年后,所有的帝王、太子,都能叫无数不同面目的『广平侯』输掉么?」
「孤可以挣扎着,打烂这『人性』的禁锢,孤却无法保证所有李氏皇族的后代,都能做到……所以,纵使眼前的这个广平侯会输,日后的『广平侯』也是会赢的。」
因为拿捏住了人性中险恶而顽固的一面的人,只会偶尔例外地输那么一两次,剩下的……都会赢。
他不沮丧、不失落、也不绝望,只是有些无力,他刚准备跳下那权力的欲海,欲要一生克己为民,欲要以民心为己心,勇渡欲海,可就在此时,他忽然发现……那欲海是没有彼岸的。
太子低低地叹了一声,他不会逃避,于菟那性子不合适……
他不知道未来会如何,但至少,于菟现下不合适。
所以,他依然会勇敢地跳下去。
即使知道那欲海没有彼岸,他也还是会跳下去,这是他与生俱来的责任与使命!
但是,太子却感觉,在那之后,他好像聚拢不起最初的勃勃力气了,因为他终于明白……
那是他穷其一生,都无法抵达的彼岸,因为彼岸它不存在,欲海它是无垠的。
像他这样的人,是不是生来就注定要在这权力的欲海中沉沦,在这人性的沼泽中腐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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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青雀呀,你小小年纪,不要那么悲观嘛……」湛兮的情绪依然轻快,他掰过了太子的身子,不顾太子的反对,捧着他的脸,揉揉揉,「脸都僵了呢,我来给你揉揉,活活血。」
湛兮一边搓人面团,一边说道:「你想要做的事情,我正在做的事情,我们许多人想要做成的事情,还有许多人正在努力的事情……其实都是同一件事,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
「这一件伟大的事业,它就像是当年的精卫填海、愚公移山,比之山与海,人同精卫、愚公一样,都是如此的渺小,故而似乎永远也没有达成目标的那一日。」
「但难道我们要为此而失去了自己最初的勇气与力量么?难道我们所有的努力,都毫无作用吗?青雀,你知道的,朝廷只要做出了某些事,它就会起到作用,就会有深远的影响。」
「你无法彻底磨灭人性的贪婪与险恶,但你可以不断地为他们放纵贪婪和险恶的行为提高成本,你可以为这人性套上狗链,你或许永远无法杀死这头恶犬,但你可以让那狗链越来越紧、越来越结实……」
「如此,在恶狗爪下的民众,不就能活得越来越轻松了么?这就是你努力的意义啊。」
「所以,不要因为看不到彼岸而绝望,因为你已经掌握了方向,只要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你就会距离彼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正如精卫只要不断地拿石头填海,愚公不断地挖山,山海有尽头,精卫寿命无尽,愚公子孙后代无尽,海终究会越来越浅,山会越来越小……」
湛兮握住了太子的手,坚定地看着他稚嫩又深沉的眼睛:「相信我,通过一代一代人薪火相传的为这伟大的事业努力,我们就可以不断地靠近我们想要的那个理想的彼岸,哪怕无法彻底达到,也将会无限地趋近于达到了它。」
「也许那一日,你和我都看不到这天下会变成何等模样了……」
「但是青雀,我们的躯壳或许将会永久陷入沉睡,可我们的思想、我们的精神将会千秋万载,永垂不朽!」
太子反手握紧了那温暖的手掌。
他感觉到有无尽的、澎湃的力量,自湛兮的手心源源不断地传递给了自己。
「孤知道了。」太子冲湛兮扬起了一抹浅浅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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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在那边给太子开思想大会的时候,樊月英在这边,却是在往姐妹的伤口上倒盐。
「哈哈哈哈哈,同时、同时和八个男人哈哈哈哈哈……」樊月英狂拍着大腿,笑得前仰后合,上气不接下气。
闻狮醒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泪都笑得飙出来了,话都说不利索。
「你再笑,我以后都不理你了!」闻狮醒委屈巴巴地威胁。
樊月英努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是她做不到,她憋着笑,差点要把自己的嘴巴给咬烂。
好不容易,樊月英把最悲伤的事情都想了一遍后,还是没憋住,一个劲儿地发出憋笑失败的噗嗤声。
「我忍你很久了!」闻狮醒暴怒地站了起来,「笑笑笑,光你一个人在笑,你猜猜我为什么不笑吗?」
樊月英大力地咬着嘴唇:「因为……你生性就不爱笑?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闻狮醒:「……」要不是打不过你,我真想飞起一脚把你头都给踹飞!
笑得肚子都痉挛,痛得不行之后,樊月英才终于消停了下来。
她一边揉着肚子,一边安慰闻狮醒:「这不挺好吗?千鹤公子也没为难你啊,他多顾全你的面子呀!」
「你不懂!他越体贴越包容,我就越无地自容啊,唉……」
「好啦好啦,多看看千鹤的脸蛋,你就会高兴起来了咯!什么无地自容、社会死亡都通通忘光光!」
樊月英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闻狮醒的肩膀:「你啊,就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啦,你瞧瞧咱如花似玉的善水公主,只怕要给又黑又壮的野山猪拱了咯,唉,简直是暴殄天物!」
闻狮醒脑海中浮起一个略有几面之缘的黑皮异族男人的形象,她「啧」了一声,戳着樊月英的腰窝,哼唧道:「那就是你这家伙山猪吃不来细糠啦,黑皮怎么了?黑皮也是有受众的好嘛!」
「那么个糙汉子……也会有人喜欢?」樊月英惊得眼珠子都瞪大了。
樊月英不是故意的,她是真的嫌弃争达梅巴。
只有她家七郎那样浑身发光的,才是大宝贝,其他男人……都是臭东西、脏东西!
「那是不一样的风味啦!异域壮汉怎么不好了?你嫌弃黑皮,我还就告诉你了,黑皮要是搭配上黄金饰品,那简直是绝啦!」
「最好是那种一条轻薄的束脚喇叭裤,裸露上身,赤:裸双脚,然后脖子上戴那种超级繁复的黄金配各色宝石的,手臂手腕脚腕都戴上黄金,超赞的好吗!」
樊月英战略后仰,露出了极端嫌弃的表情,就差说他要敢那么骚,老娘估计得一拳打爆他狗头。
没等樊月英埋汰呢,她俩身后就传来了一道幽幽的女声……
「这样么?受教了。」
第253章
「这样么?受教了。」
身后那道声音,真的是冷不丁的忽然就响了起来。
闻狮醒被吓了一大跳,她猛地回头,果然瞧见月色下,正亭亭玉立着一个妙龄少女。
那就是被她在心中嚎叫着奉为「女神」的存在--善水公主。
在看清楚善水公主那姿容卓绝的面容之后,闻狮醒整个人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中,她难以置信地回头,瞪着樊月英看。
她的眼神在说--为什么!?为何会如此?我这个啥也不会的平头小老百姓什么都察觉不到就算了,你樊少将军为什么也没点预警?
樊月英:「……」
她方才嘎嘎大笑实在是太开心了,这本就是安全的营地之内,她根本没警惕周遭的情况。
再后来,听到闻狮醒那什么「黑皮配黄金,天下第一绝」的言论,樊月英感觉自己被那个相信的场景给创到了,陷入震惊中无法回神,更没有留意到善水公主会路过此地。
善水公主含笑看着那两个已经震惊到呆滞的女子,问道:「这是小国舅的猛男夜会的分会……淑女夜会么?我能加入吗?」
方€€她只是路过,本来是没有要打扰他人的意思的,但是忽然听到樊月英口中谈及自己的名字,善水公主也就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结果--
善水公主:(打开新世界的大门JPG.)
闻狮醒&樊月英:(您好,你们的神秘组织收到了一封新的入群申请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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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给太子做了一番心理工作,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回自个儿的帐篷驻扎地,结果他居然遇见了闻狮醒。
两人隔着几米的距离,相对无言。
湛兮看着闻狮醒那因为熬夜而憔悴的脸蛋,还有那憔悴也掩盖不住的兴奋的神色,诡异地陷入了某种不太美妙的猜想中。
「猛狮,你这是做贼去了?」就算是要和樊月英分享那炸裂的言论,也不需要那么久吧?
闻狮醒摇了摇头:「小国舅,说起来你可能不太相信,但是……」
湛兮安静地看着逐渐兴奋起来的闻狮醒。
闻狮醒果真兴奋到头发都恨不得要竖起来,她发出了嘻嘻嘻的怪笑声,然后一脸不怀好意地凑近湛兮,悄悄地说:「我们的组织,加入了新的成员哦!」
湛兮讶然地挑眉:「……你们的组织?」
闻狮醒脸不红心不跳地点头:「对,我们的组织。」
湛兮都被她整笑了,配合她的演出,问道:「你们的什么组织?」
闻狮醒自豪地挺胸收腹,意气风发:「当当当当~那自然就是--大雍朝第一代女流氓组织!」
湛兮:「……!?」
「咳咳咳咳--」湛兮差点要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
啥玩意儿?大雍朝第一代女流氓组织!?什么鬼的「第一代」,你还打算一代一代发展下去不成?
湛兮深深地吸入一口清晨的冷气,让自己的大脑冷却下来,他努力维持冷静,平静地问:「新加入的成员是谁?」
闻狮醒更兴奋了,脸瞬间就红了,眼睛都在放光:「是我女神,善水公主!」
湛兮:「……」果然!
九贤王啊……湛兮心中哀嚎着,我对不住您老人家!
道出了新成员的身份之后,闻狮醒嘿嘿直笑,像是小孩子给家长炫耀自己的三好学生奖状一样,她献宝似的把自己为善水公主打开新世界大门,让善水公主对什么「黑皮配黄金」之类的邪门知识牢记于心的事情,倒豆子似的全给湛兮说了。
「啧啧啧,那争达梅巴的五官其实好好看的,按我说的,给他描上鎏金的眼线,到时候他浑身金饰,只有一条半透不透的喇叭裤,要是从阳光下走来,那画面,诶嘿,你说绝不绝?」
湛兮:「……」
(请你看我笑容逐渐消失术JPG.)
猛狮啊猛狮……你其实,是一个病毒感染源吧?
不行,湛兮心中警惕了起来,扫瞄了闻狮醒一眼,心中默默道他得赶紧安排猛狮种地去,绝对不能让猛狮再深入地接触到姐姐、表姐还有姚鹏举她们几个!
哦对,石青竹也不行,虽然玉米大概率会是这姑娘给带回来,但是他绝对会想办法间隔她们的!
湛兮痛苦地望天,她们耍流氓归耍流氓,但是他还小,他还那么年轻,他才十几岁,他真的不想让自己变成京都女流氓的头目啊……
闻狮醒并不知道湛兮已经打算对她进行一定的「物理隔绝病毒感染源」的心里打算,她高高兴兴地晃着脑袋回自己的小帐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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