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湛兮没能起得来床,可怕的是二皇子和太子都起来了。
二皇子明显就是被小阎罗那蓬松的毛发给热醒的,太子则是强大的自制力让他倔强地按时起床。
他们来找湛兮的时候,湛兮摆烂赖床了,不肯配合他俩。
闹了一阵后,发现湛兮自顾自地睡着,最后这俩孩子无语地出去了。
临近下午的时候,湛兮才睡饱了觉,和周公挥手道别后,快乐地伸了伸赖腰,起床洗漱。
湛兮起床后自己先吃了点东西垫垫肚子,而后拿着新鲜的瓜果投喂了主帐篷外的那两头乖巧的大象,之后才优哉游哉地进了永明帝的帐篷。
曹穆之见他来了,点着他的脑袋,嗔骂道:「你多大了?别人家如你这般大的少年郎,已经定下婚事,要成家立业了,你倒是好,想赖床就赖床,小太子可都比你有自制力。」
「他什么身份,我什么身份?他自然是要努力上进的,至于我?我快乐就行啦~」湛兮毫无负担地冲曹穆之嘻嘻撒娇。
永明帝招呼湛兮过去吃新鲜的烤羊肉,还说待高铁牛回北庭,便叫他将那腌制好的熊掌一块儿带回去,给曹子爽吃上一顿。
「说起来,我们铁牛怎么好像没怎么出去打猎?」湛兮眨了眨眼睛,「今日也不曾瞧见他。」
永明帝解释道:「朕安排他负责营地的巡逻了,和万子北换班。」
「啊……是这样啊,」湛兮似有遗憾地说,「我本还想着我们铁牛也指不定能在秋狩中大放异彩呢,比如胜过那吐蕃的争达梅巴什么的。」
曹穆之哼笑一声,说道:「你这便是想当然了,天生会打仗,却不一定就善于狩猎,高铁牛本就并非猎户出身,如何在一群自幼便有专人教导提携如何狩猎,还有自幼磨合的猎宠的人争锋?你姐夫自然要安排他去做最适合他的事情。」
让每一个人,都站到他最合适的位置上去,这便是永明帝的能力。
或者说,这便是人主最应该有的能力之一,正因如此,哪怕永明帝无论在文墨还是在武艺上都并无尤其突出的实力,却也依然能坐稳他的皇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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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过了高铁牛的话题后,湛兮便问起了皇都的事情。
「常山大长公主那冒牌的孙子,该当如何处理呢?」湛兮问。
「出来玩自然是要开心,皇都的事情等回去再说。」曹穆之不在意地哼笑一声。
「正是如此,」永明帝自然是无条件站老婆的,「常山大长公主一家子虽非宗室,但她自个儿到底是大雍的大长公主,此事她自己有决断便好,若需要指点,也自有九贤王会出手。」
「朕虽为人主,却也不能事事都亲自上手,若是如此,岂不是要累死朕了么?」
湛兮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无论是永明帝还是曹穆之,态度都太过稀疏平常了。
这样的态度也说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他们不认为背后搞鬼的人,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要知道,永明帝对所谓刺杀、混淆皇室血统的事情,是十分上心的。
如今却……
若是对大局起不到什么决定性的、重大的影响的话,那背后之人努力地捣鼓那么多,目的是什么?
总不能……是为了恶心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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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时候二皇子和太子回来了,湛兮这才发现今日随行的正是高铁牛。
湛兮抱住从马背上就往他怀里跳的二皇子,顺手撸了撸这孩子的脑袋,再将人放下。
太子翻身下马,站到了湛兮的身侧,湛兮也摸了摸他的头。
高铁牛向湛兮行礼告辞,湛兮喊住了他。
「铁牛啊,秋狩之前,你多次寻我,如此努力地为秋狩做准备,而今却要负责营地巡逻之事,你心中可会遗憾?」
高铁牛摇了摇头:「无甚遗憾不遗憾的。」
「习武之事,狩猎之术,本也不是什么能临时抱佛脚便可以学会的,我也只是寻了个机会,叫小少爷指点指点罢了,并非全然为了能在此次秋狩中出彩。」
「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湛兮含笑点头。
高铁牛本已经要走,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回到了湛兮的面前。
「怎么了?」
「还有十来日,狩猎便要结束了,」高铁牛说,「如今各队的分数,也已经在逐渐地拉开差距。」
湛兮点头表示知道。
高铁牛又说:「除了猎物的分数,还有擂台赛的分数……届时,我自会上台与那争达梅巴一较高下,定不叫小少爷的指点白费。」
说完,高铁牛慎重地行了个礼,神色匆忙地离去。
湛兮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好笑地摇了摇头,铁牛还是这性子……
下午的时候才听高铁牛说擂台赛不久就要开始,晚上便见云生月在安排明日搭建擂台事宜。
见湛兮牵着二皇子和太子走过,云生月示意了一下大家各自忙活,自己则借一步与湛兮说道:「我听闻小国舅有事要问我?待我今日忙完,晚些时候再叨扰小国舅。」
第254章
大雍皇都,常山公主府。
高台之上端坐着的妇人,是银丝婆娑与苍苍两鬓都无法掩住的雍容华美,她眉宇之间的从容,是丰富的人生阅历经过时光沉淀之后的智慧。
这鬓发衣着皆挑不出任何错误来的人,便是传闻中最长寿的公主--常山大长公主。
当年令京都儿郎倾心一片的,小罐娘。
常山大长公主平静地凝视着堂下因情绪歇斯底里、状若疯魔而显得神色狰狞、面目可憎的中年妇人。
这妇人便是常山大长公主的……长孙女。
是的,前段时日常山大长公主才知道,原来自己的长孙是个冒牌货,而眼前这个用着凶狠与怨毒到了极点的眼神,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剖的妇人,才是她的亲孙女。
她叫杨水花,常山大长公主并不知道这是何人给她取的姓名,总归是扑面而来便有一股深深的、幽幽的恨毒之意。
常山大长公主本意是不愿见杨水花的,只打算叫她那不中用的大儿子直接处理好便好了。
未曾想到大儿子不中用是真的不中用,他自诩欠了这唯一的女儿良多,被这归来的老女儿给折腾了个死去活来,最后他自己被磋磨还不够,还将人领到了他老母亲的院子里来了。
常山大长公主此生所有关于「儿子都是债」的概念,都来源于这个令她失望透顶的长子。
杨水花对常山大长公主怀抱着一种极端的怨恨的情绪,哪怕是在宣泄着自己的恨,不断地诉说自己在乡下活得有多惨,被如何如何磋磨的同时,还不断地磨着牙,一副在脑海中咀嚼着常山大长公主的血肉的快意模样。
她盯着常山大长公主的眼睛,几乎要冒出血来。
可她如此疯魔,常山大长公主却始终宁静、祥和,甚至是……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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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能一点愧疚都没有!」杨水花彻底发疯了,抱着头嘶吼着,「我是你亲孙女啊!我是你的第一个孙辈!你不待见我母亲,害得她不得入住公主府,才意外在月老祠中生产,竟让我沦落到那般境地,被折磨了大半辈子,你为什么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
杨水花的眼泪汹涌着,她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眼珠子瞪得似乎眼球都要开裂了,周遭所有呵斥她后退,警告她不许放肆的声音,还有老父亲痛心地安慰的声音,她都听不见,她的眼里,只有常山大长公主一个人。
那个……一辈子都高高在上的人!
「他们都说你是难得的女战神,其实你是恶鬼啊,你是恶鬼!虎毒不食子,你却对我没有半分怜悯,你这种人,一定会不得好死的!!!」
常山大长公主依然冷漠,无动于衷,她看着眼前发疯发狂的妇人,正如多年前看着她那面目丑陋的母亲……那个丫鬟一样。
「你没听说过么?当年,本宫可是连出生的机会,都不打算给你的。」常山大长公主哼笑了一声,脸上的褶子又堆积了一些,她€€着眼睛,显得有些慈眉善目。
「真是个傻孩子啊,」她笑€€€€的、语气充满了宠溺的意味,可说出来的话,却无情得叫人胆寒,「本宫本是连你出生都不许,而你出生后所有的境遇,都非本宫所铸就,本宫为何要愧疚?」
杨水花愣愣地看着常山大长公主,彷佛没想到常山大长公主还会有这样的问题一样,她不可置信极了,喃喃道:「可我是你孙女,我是你亲孙女……是你不近人情才害得我被人偷偷调换的!」
是的,杨水花说那么多,不过是为了让常山大长公主痛苦,以她亲孙女的身份,化作一把最杀人不见血的刀,捅穿常山大长公主的心脏。
但凡常山大长公主是个普通的老人家,听闻了孙女过得那般痛苦,一生颠沛流离,三次五次遇人不淑,被男人玩弄、利用、丢弃,只怕要悔恨当初了!
又见孙女如此痛恨自己,怕不是还得心如刀割。
可惜了,常山大长公主不是被规训的女子。
「我是你的亲孙女啊……」
「那又如何?你这孩子,和你母亲真像,不愧是亲生的,怎么好似都是听不懂人话一般的呢?」
常山大长公主忧愁地叹了一口气:「傻孩子啊,本宫耐着性子听你说了那么多,发现你不少的磨难,都是你自己的愚蠢造成的……男人欺你、负你,可一有男人靠近,你还是傻乎乎地上当。」
「同一个坑,你跳了一次又一次,你让本宫说你什么好?」
「你这蠢性子,哪怕当真是照着本宫的孙女的身份长大,也逃不开这命数。而清贫的农家之女,也并非没有大放异彩,令四方震惊失色的。」
常山大长公主的意思很简单--强者从不沉溺于抱怨和自怨自艾之中,强者从来不抱怨大环境!你不行,那真的是因为你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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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山大长公主油盐不进、刀枪不入的模样,让杨水花大受刺激。
始料未及的是,杨水花突然趁着众人不备,一头撞死在了常山大长公主的面前。
她头破血流,奄奄一息的时候,还在喃喃着对常山大长公主的诅咒。
「教主说得对……你就是个可怕的、毫无人性的怪物!」
「你这种『冷血无情』的女人,你会有报应的!你的儿孙将会代代为奴为婢!而你--你永远也找不到他们!」
杨水花咽气了。
咽气后,眼睛依然没有闭合,依然瞪得大大的,红血丝遍布,狰狞又恐怖地看着常山大长公主的方向,彷佛是要记住她的模样,变成厉鬼索命似的。
常山大长公主没有丝毫波澜,平静到近乎冷漠地看着那双暴凸的眼睛,而后不紧不慢地说道:「拉出去埋了吧,再派人去详查此人的来历,尤其是她口中的『教主』……」
「母亲!」大公子失态地打断了常山大长公主的话。
常山大长公主看了过去,大公子泪流满面,显得格外潦草和苍老的面容上,都是狼狈与痛苦,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常山大长公主那平静的面容。
「母亲啊……您真的没有丝毫触动么?花儿、她、她……她是我的亲生女儿,您的亲孙女啊!」
「大哥你这话就说的不对……」
常山大长公主抬手制止了二儿子的话,二子也是当爷爷的人了,依然为母亲唯命是从,看见了她的动作,立即就闭嘴。
「大郎何必怨天怨地怨你母亲我,当年你若是听了本宫的话,不就没有今日的一切了么?」
常山大长公主理所当然的反问,更叫大公子崩溃。
大公子痛哭流涕,根本无法理解常山大长公主为何能这么平静,刚刚才找回来的,她的亲孙女,一头撞死在她面前,她居然如此冷静,丝毫不为所动。
他质问着常山大长公主的为何能这般丝毫没有波澜。
常山大长公主扬了扬眉,她也不是很理解自己的大儿子,但还是回答说:「本宫若被刺激到了,不正好中了阴诡小人的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