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呼出一口气,我想着,这样也好。
任何事情在萌芽前被扼杀,是最不痛苦的一种方式。
然而下一秒,我才刚刚烘托好的气氛,就在锁得死死的门把上消失的一点儿不剩。
我不死心,仍旧很努力扳着那个所谓的电子锁,直到身后传来傅匀冷淡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乔浅?”
我浑身上下一僵,左手臂还挂在胸前呢,脸上也是擦伤加纱布,在加上我此刻弯腰奋力和门锁斗争的姿势,整个人可以说是狼狈无比。
比初次见面时的咖啡清香还来得令人天灵盖通透。
傅匀站在离我两三米远的地方,罕见地没有戴他的金丝框眼镜。碎发下垂,刚刚好在眼睛上形成一道阴影。
光影从窗外斜斜泄露些许进来,在他周身如同一层化不开的浓墨。
我心虚地移开目光,还得强忍着恶心迅速思考应该怎么圆掉这件事。
我真的好难€€€€
他怎么还没睡啊!谁家好人门锁从里面都打不开啊!
我尴尬一笑,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直起身,顺便抬手在后脑勺掩饰般挠了两下,我跟他说:“傅总,就,人有三急,我原本出来找个厕所的,哪里想到厕所门打不开€€€€”
傅匀长腿一迈,不过几步便到了我身边,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下一秒我的视线转移,整个人被他强硬地抵在身后门板上。
傅匀的眸色很沉,除去一切装饰的时候,他似乎也懒得跟我装出那副礼貌到极致的模样。
“今天一天,我给过你很多次机会。
“只要你愿意说我就会听,但乔浅,为什么你总是想着避开呢?”
我别开目光,习惯性想将他这话化为无事状态,却没想到傅匀这次不让了。
他一手将我空着的右手举到头顶,另一手死死钳制住我的下巴,硬生生将我的头掰了回来,不得不对上他那堪称可怕的眼神。
我脑子不清醒,他脑子也不清醒。
他有什么资格来说我,我们才认识多久。
我皱眉沉沉叹出一口气,心里乱如麻。
“傅总,有些事不跟你说是对你好,你知道那么多有什么用?是你经历的吗?你要帮我吗?还是说……你觉得以你的能力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
“只要你说,我会帮€€€€”
“帮我?清醒一点吧!我们不过是因为黎小梨的一个误会才认识,至今为止能有几次交流?你以为你足够了解我所以可以随心所欲地评价我,你有没有想过,想过为什么我从来不愿意继续那些话题?我不愿意!是,这些事你们都很想知道,觉得只要说出来就肯定能解决,普通人这样觉得,辛秋也这样觉得,可你们的解决方法对于我而言,不过是自揭伤疤!
“那些事发生在我的身上,我没有办法忘记也没有办法释怀,从我十六岁分化成Beta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我会承担这一切!”
我越说越激动,语速越来越快,所有的话丝毫没有磕绊地从我嘴里倾诉而出,像是打了十几年的草稿,有朝一日终于能够说出来。
然后刚说完我就后悔了。
是啊,我和傅匀才认识多久,他凭什么要来承受我的脾气啊。
傅匀微微低头看着我,我们两个人都沉默着。
良久之后,我感觉自己平静了不少,我叹出一口气,破罐子破摔一般跟他说:“傅匀,放开我吧。刚刚我说的话,你就当我在放屁,我们之后也别见了吧。”
我口是心非,我心口不一,我从来都是这样。
然而傅匀却没有任何动作,他钳制我下巴的手松了些劲儿,虽然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大波动,但我却觉得我在那张无死角的脸上看见了些微的笑意。
……傅匀不会是被我吼傻了吧?
“乔浅,这样就很好。”
傅匀轻笑了一声,俯身将唇轻轻贴在我的额头上,我被他这一举动搞傻了,七魂六魄恰如飞出去被雷劈了又塞回躯壳里。
“你,你你€€€€你!€€€€”我语无伦次地看向他,灵魂还在受着雷公鞭笞。
完了,傅总被我吼傻了,他竟然亲我了!
“你难过,你委屈,你在想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在我这里你可以一直是对的,你可以一直不告诉我,但你知道,像我们这种人,不想知道还好,一旦想知道了,总会有各种方式的。”
面前这个人我像是不认识一样。
好好一个精英Alpha刚刚被我劈头盖脸的吼,竟然没有表现出任何生气或者不耐烦,那个眼神甚至还可以说得上是温柔?
要知道,要是梁呈或者顾思无被我这么一吼,他们可都是巴不得提着四十米的砍刀朝我跑来的。
我眨了眨眼睛。
“我想追你,乔浅。
“你愿意吗?”
作者有话说:
傅总永远会给乔乔该有的尊重,连追对方都要问意见
除非乔乔硬要撞死胡同
第29章 “兵荒马乱”
“姓名,乔浅,年龄,30……”坐在我对面的医生整个人身上透露着一种松弛感,我见他的手在键盘上随便敲了几下,然后掀起眼皮带着笑意看了我两眼,“你的上一个医生是辛秋,怎么突然想着换一个医生了解自己的情况?”
我有些无奈地笑了两声,犹犹豫豫说道:“这不是……辛秋,医生突然有事儿不在医院,但时间又总不能等人吧,我这事儿,我自己觉得挺头疼的。”
对面的医生盯着我一动不动看了好几秒,可能是在观察我说这话带了多少真心€€€€辛秋跟我说过,这是一些心理医生的通病,上来先什么都不说,总之盯着你看,营造出一种适合医患关系的氛围。
但我时间比较紧张,毕竟心理治疗这种东西,比起傅匀那儿的寸土寸金,也差不了多少。而我另外还有很多事。
终于医生动了动手,我们之间仅仅隔着一个桌子的距离,我能很清楚看见他眼镜下面的笑容。医生戴着口罩,说话声音有些闷响:“可以的,不用太紧张,这就是一场比较特殊的聊天。乔先生你得知道,心理治疗呢,主要还是以你说为主,我的作用只是从专业的角度去帮你分析其中的问题。”
我愣了一下说:“……你和他们好像有些不一样,我以前遇到的心理医生不会把话说得这么直白。”
医生摘下眼镜,拿过一边的柔布擦着,边擦边说:“不管怎么说,抑郁症毕竟是一种病症,运气好的话,它能自己痊愈,运气不好的话,就是连医生也束手无策。我这么说,只是想让你重视起来,正确地看待这种病,以及,好好地配合治疗。”
心下一怔,我没再多说,此后情况便是他问什么,我答什么,不经过大脑思考,想到什么就直接往外说了。
最初到辛秋那儿治疗时,我也是这样,当时想着能尽快解决就尽快解决,所以一个小时不到我便被确诊。在一件巨大且突如其来的事情面前,人的第一反应不是接受,也不是愤怒,而是大脑空白。
我对这种病的了解仅限于上网查询到的知识,以及偶尔在作品里看到。我从未想过,有一天这一切会发生在我的身上。
我问过辛秋为什么,明明我好得不得了,情绪也没有出现什么太大的波动,虽然有时候会觉得生活很难熬,但始终也没有多想。
所以为什么会这样?
辛秋在我第一次确诊后跟我解释说:“我们打个比方,就像你感冒的时候,你会预知到什么时候来吗?会预知到是因为什么原因吗?乔浅,抑郁症也是这样,我们无法预知,在患病情况出现之前,任何人都觉得自己没什么问题。但也不必太过担忧,你的情况并不算太糟糕,只要好好睡觉,按时复查,不会有大问题的。”
那时他和我大概都没有想到,此后回过神来对自己有些生气,不愿意接受,甚至后悔去医院的人,是我。
情况逐渐恶化的人,是我。
每次都借着要写剧本,要忙兼职,没时间去医院导致爽约的人,也是我。
辛秋和我的关系好起来大概也是在那段时间。
后来听他说,那时他离失去自己的孩子已经过去好几年,虽然心理状况和测评结果都没有问题,但总觉得生活好像变得也就那样。
我们第一次认识是在大学城外面的咖啡厅,那时不过也是萍水相逢,后来又在医院遇到,中间经历了不少事。
辛秋说我当时戴着口罩进看诊室时,他第一眼就认出了我。
看过我的确诊结果后,辛秋很是惊讶。他说连他都没想到,我这样一个健谈风趣的人,会得这种病。
但没想到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是我的主治医生。
在我无数次爽约之后,辛秋实在忍无可忍,趁着休息日亲自跑到我的公寓堵我。那天我一觉睡到傍晚,出门扔垃圾时看到了辛秋百无聊赖地靠在门边小幅度踢腿的场景。
当时我们两个都愣住了,我是没想到这个医生会这么敬业,他是没想到我能一觉睡到傍晚。
那年,我二十五岁,辛秋比我大一岁,距离我遇到许繁,只剩下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
医生合上笔盖,问了我最后一个问题。
“上一次出现崩溃感,是在什么时候?”
“今天凌晨,四点十一分,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要干什么,我想一个人出门,但……”
“但?”医生接上我未说完的话。
我眼神往地上看去,不知道这件事该不该和他说。
谁知我正思考着,医生说:“你来的时候,身上带着些许Alpha信息素的味道,虽然这可能不是我们的专业领域,而乔先生又是个Beta不太能了解,但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你,即便很微弱,这道信息素里,带着极为强烈的攻击意识。”
听他这么一说,我条件反射抬起自己的右手,在袖口处轻轻闻了闻。
“信息素……的味道?”
医生点点头,“很微弱,一般Alpha和Omega也不太能注意到,更遑论你是个Beta。我没有说Beta不好的意思,只是希望你知道,如果Alpha对你有任何言语或肢体上的过激行为,一定不要憋着。
“尤其是今天凌晨的时候,如果发生了什么需要我的帮助,你可以立刻提出来。”
我当时还没有意识到,我面前这个医生以为我的欲言又止和身上这些伤扯上了关系,再加上那股若隐若现攻击性极强的信息素味道,很难不让人往其他方面想。
但我当时思绪还没有跟上他,便以为心理医生说这话是在点我,毕竟和信息素扯上关系的,大多都和感情相关。
想了几秒后,我抿了抿唇抬头重新看向他。
“……就是医生,如果大半夜凌晨,一个Alpha不睡觉,把另一个人抵在门上,还问这个人可不可以追他,这……具体是什么意思啊?”
隔着口罩都能看清医生顿时有些讶异的表情。
“抵在门上说要追你?”
我诚恳地点头。
还不止呢,凌晨傅匀对我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我属实是有种被天雷轰了的感觉。就像是上帝听到了我的心声,然后可怜我让我做一个美梦一样。
傅匀的那句话极不真实,连带着他那张好看的脸也极不真实。
夜晚本就充满了各种不确定性,我以为我在做梦,大脑的疼痛又时刻提醒我一切都是真实发生。
颤抖了好几秒之后,我颤颤巍巍地问傅匀:“……傅总,你别是看我现在可怜,说这话逗我开心吧?
“我虽然没什么人追,也对感情这种事不太抱希望,但你说这话,就会很容易让人当真……”傅匀的手在说那话的时候就已经从我的下巴上挪开,刚好给我机会让我的眼神瞟向别处。
罕见的,心跳加速,我不敢直视傅匀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