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你能多长时间不眨眼啊?”穆向远一直叭叭,但没得到任何回答。
要是在手术台上,严肃的安大夫得批评人了。可穆向远说话,他非但不烦,还挺高兴。
嘴角的弧度证明了安鹤一此刻晴朗的心情,他拍了拍手里的娃娃,歪着脑袋:“多你一个。”
穆向远跟着笑,看安鹤一眼睛里的光彩,凑近了揽住他的腰,微微低头在他额角轻吻:“我老婆就是厉害。”
“哎,注意影响。”安鹤一推了推穆向远,但是没推开,手掌紧贴着结实有力的胸肌。
鬼使神差的,安鹤一竟然轻轻抓了抓。穆向远“嘶”了一声,瞪大了眼睛瞅着安鹤一:“哎,注意影响!”
安鹤一憋着笑,穆向远拿过他手里装游戏币的筐子一并还回去,用礼品袋随便把他俩抓到的十来个娃娃塞进去,着急忙慌地拉着安鹤一的手要回家。
“慢点儿!”安鹤一被拽得一趔趄,“急啥啊?”
“你不急?”穆向远转头挑眉瞧他,“刚才是谁在做抓握运动的?反正不是我。”
安鹤一欠兮兮地说:“我给你查体呢。”
穆向远顺坡下:“走,回家查,脱光了查更准。”
说实话安鹤一确实有些忍不住,毕竟今天是中秋,七年前的今天他和穆向远认识了。
这一天的意义,远超过其他任何节日在安鹤一心中的分量。
一进屋,灯还没打开,安鹤一就勾住穆向远的脖子吻了过去。
“还说不着急?”穆向远带着笑问。
低沉的声音和灼热的气息堆在安鹤一耳边,烧得他瞬间热血沸腾。
他怎么会不急,在见不着穆向远的日子里,在听说某个航班发生问题的时候,在知道穆向远回了家他却还在手术室的无奈中。
安鹤一习惯了把这些放在心里,可今天,他在黑暗里看不清穆向远的表情。用手感受到那蓬勃的心跳时,他很想说点什么。
他近情情更怯,还怕词不达意,仰头张着嘴巴,支支吾吾没说出什么话。
“好了,好了。”穆向远轻轻揉着安鹤一的后背,“我懂,我明白。”
穆向远真的懂,懂安鹤一的爱,也懂他们的爱情。
越是感受到被理解被珍视,安鹤一越是激动,结果就是他俩进了屋也没走多远,倒在了沙发上。
大平层就是好,空间大,有足够的场景激发他们的新鲜感。隔音也不错,夜里周遭安静下来,喘息只被身上人听到。
“我爱你。”穆向远的声音微微颤抖,是攀到顶峰后的意犹未尽。
安鹤一已经说不出话了,他抬起湿漉漉的手,捧着穆向远的脸。可是胳膊不听使唤地往下落,又被穆向远接住,同他十指紧扣。
“向远哥…”
安鹤一嗫嚅着,眼角落下透明的液体,可能是泪,也可能是激情过后的薄汗。
第二天一早,穆向远先安鹤一起床。动静大,安鹤一也迷迷糊糊醒过来了。
穆向远低头吻他,让他再睡。
安鹤一捞过工作用的手机看了眼,值班医生说夜里有个病人心脏停跳,好在按回来了。
“安安,你今年还没休假吧?咱俩一起出去玩玩?”穆向远把安鹤一的手拿回被窝,掖了掖被角。
看了眼时间,安鹤一哼哼两声催着人走,嘱咐了句:“一路平安,等你落地我们再谈。”
第05章
“我是去坐飞机又不开,别担心。”穆向远关掉床头灯,仔细地看着安鹤一。
这会儿清醒了,安鹤一完全没有昨晚的黏糊,推开穆向远的脸,身子往下缩了缩:“看这么多年了,别看了。”
穆向远笑起来,没再烦他,起身正准备离开,又被安鹤一伸出手拽住了领带。
“怎么了?”穆向远低头看着安鹤一。
安鹤一勾了下手腕,从被窝里探出身体,搂住穆向远的脖子,凑上去亲了亲。
“坐久了要勾勾脚,预防下肢静脉血栓。还有,出汗多了要补充电解质。最重要的,要好好吃饭。”
“好好好,安大夫。”穆向远笑意更深,“你也是,好好吃饭。”
安鹤一点了点头,放开了穆向远。这下换穆向远舍不得了,一步三回头,出个卧室门都格外艰难。
被窝里的安鹤一干脆用被子蒙着头,断了穆向远的念想。
今天穆向远要赶最早的飞机去天程航空南方基地带几个学员飞模拟机。
这一去得三天,他没开车,叫了个车。司机来的时候也打着哈欠,于是穆向远坐在车上,时不时地跟司机说话,让人保持清醒状态。
车放家里,穆向远估摸着安鹤一也不会开,就放在地库里落灰吧。穆向远笑了笑,琢磨着等再回来,得好好洗个车。
相比于带课,那穆向远还是更愿意去飞行。毕竟这个学员啊,总会在一些让他想不到的地方犯一些难以理解的错误。
他不能指望每个人对飞行的理解和对飞机的感受都一样,只能在他能把控的地方,尽量让每个学员掌握必要的技术要领。
所以跟着穆向远上课,那得肯练,练到他觉得合格才行。
“穆机长,我们换个项目吧,这个风切变改出都练麻了。”
穆向远吸了口气,拍了下学员的脑袋:“这要是在医院,医生说我最近垂体瘤嘎多了,换个品种嘎嘎。这行吗?啊?行吗?”
“啥是垂体瘤?穆机长,你懂好多。”学员揉了揉后脑勺。
“继续练,你俩现在还是机械动作,没有理解这一步步都是为了达到什么目的。”穆向远叹口气,“真实情况不会像模拟机上这么标准啊。”
“低空风切变是很危险的情况,可不只会颠屁股。前段时间,友航还有因为这个把乘客弄骨折的。”穆向远耐心地说,“而且着陆阶段,那风瞬间刮过来,我们还要保持飞机速度和姿态,这都不是容易的事情。
“不多练,到时候等着荡秋千啊?”穆向远胸中一口气,不免提高了声调。
“哦哦,那穆机长你遇到风切变的次数多吗?”学员小声问道。
穆向远盯着他:“小日子有个机场妖风阵阵,上上礼拜我去飞又遇到了。我们飞国际多情况复杂,等你们自己飞了,一定会遇见的。”
“赶紧练吧。”穆向远“啧”了一声,“垂直的练完还有水平的,都要搞明白。”
学员不叭叭了,乖乖揉了揉胳膊继续练习。他们也清楚,这要是换个别的机长,真不一定会跟他们说这么多。
穆向远不会发火,但他坐在监控仪器前抱着胳膊,心里想着今晚一定要给安鹤一打个电话好好吐槽吐槽。
这怎么就不能让他遇见点像早些年的安鹤一那样让导师省心的学员呢。
他知道安鹤一也要带学生,想必也有把气往肚里咽的时候吧。
穆机长挠挠脸,决定要和安大夫好好交流交流。
*
安鹤一难得有一天没手术,早上查了房,参加了科室的病例讨论会。
谁主治谁讲病情和手术方案,然后全科室讨论,这是吴主任早就定下的规矩。
第一次手术,永远是患者最佳的手术时机。加上神外手术总是风险高、难度大,他们一定要在第一次手术前找到尽可能好的解决方案。
“我结合患者意愿,倾向于做介入手术。”齐大夫指着影像结果说。
吴主任皱着眉头没说话,安鹤一琢磨了一会儿说:“动脉瘤长在脑干上,这个主干道的位置,介入有些勉强吧。”
“病人希望微创。”齐大夫应道。
安鹤一看向他:“病人的意愿当然重要,但我们得实事求是。如果介入不能成功,破裂风险加大,还不如传统的开颅稳妥。”
科室人都知道安鹤一能开颅也能做介入,所以他的建议,很难让人反驳。
“安大夫说得对。”吴主任拍了板,“小齐你先和病人谈,他们不同意的话,我再去。”
等散了会,安鹤一回过味儿,想跟齐大夫聊聊,可人瞧了他一眼,直接走了。
安鹤一是吴主任的得意门生,齐大夫是别的医学院考来的。手术方案被否定,想必齐大夫不会太快活。
可安鹤一觉得自己没说错,他是从病情的角度出发的,只是可能,有更平和的表达方式。
不过这已经是改良的安鹤一了,搁着以前,他会说得更直接。
穆向远怕他年轻气盛得罪人,跟他谈了好多次。一开始安鹤一还不服气,说只要把病人治好,这都不是事。
穆向远安抚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他要是保持那种沟通方式,如果对方不是医生是病人,肯定受不了。
在安鹤一心里,病人的事最大,这话他听了进去。
后来吧,安鹤一觉得幸亏有穆向远,不然他可能真要捅点篓子。
果然,在医院里一闲着,意味着事情就要找上来了。安鹤一一杯碧螺春还没品完,就被叫去做急诊手术了。
“没什么,就是后脑被打了下。”急诊电话里是这么说的,听着挺风轻云淡的。
这妥妥的诈骗电话,要是这么简单的手术,能用得着找安鹤一?
换衣服、刷手、消毒、上台,安鹤一朝麻醉老师笑了笑,又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穆向远那边能按点休息吃饭,安鹤一这一顿饿到了下午两点。
手术台上躺着的,是个14岁的小男孩,被人用棒子打了脑袋,在外院手术之后又昏迷了,转到了同安附院。
基本事实确实和急诊说的差不多,但这可是特重型颅脑损伤。外伤性脑梗死,加上患者年龄小,吴主任当即拍板让安鹤一做这个手术。
“哎,好好的打什么架呢。”安鹤一难得在手术中感叹了一句。
年轻的脸庞,大好的年华,只看着这张昏睡的脸,谁也不知道这娃经历了什么。
“安大夫,你估计预后怎么样?”巡回护士也是不落忍,多问了一句。
“关关难过,血压、血氧、体温都得密切观察。还要预防感染和癫痫。这些都过去了,才能进入康复治疗。哎…”安鹤一又叹了口气。
面对病人,安鹤一努力让自己不要太过共情,因为这可能会影响他的判断和选择。
可这样年轻的生病毫无生气地躺在这里,他除了拿稳手术刀之外,还是觉得太遗憾了。
低沉的情绪一直延续到安鹤一走出手术室,回办公室的路上,他特想给穆向远打个电话,听他说说话。
穆向远小时候的事情,安鹤一听过一些,知道他天海南北的飞啊玩啊,无拘无束。
没人规定成长应该是什么样的,可安鹤一觉得,快乐很难的话,还是要健康吧。
他走着想着,被保洁大姐拦住了路的时候吓了一跳:“哎,卢姐,忙呢?”
“安大夫,我等您呢。”卢大姐拉着安鹤一的手腕往旁边走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