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草根转了一圈,变了个模样,重新回到秦夏面前。
他闻声起床,预备去灶房教人怎么做灰草豆腐。
虞九阙也被吵醒,撑床起身,明显精神不足。
他夜里起夜频繁,睡不了整觉,眼下发青。
秦夏劝他多睡一会儿,虞九阙不肯,强行爬了起来,一通更衣洗漱,简单用了点早食。
他已计划好,做出灰草豆腐后,就带着这套东西进宫,眼见为实,足以说服那群五谷不分的文人大臣。
抵达灶房时,这里的人已经根据秦夏事先的吩咐,烧出了一大锅热水。
秦夏拿出一个小瓷碗,舀了一碗灰草粉,倒进锅中,拿着大木勺缓缓搅拌。
约莫过了一刻钟,锅内的灰草水已经粘稠如浆糊。
几人合力,把灰草水转移到木盆中,倒入滤过的草木灰水,用来替代碱水,没过多久,粘稠的灰草水开始慢慢凝固。
秦夏气定神闲,用木铲把灰草豆腐分成小块,取出其中一块放在菜板上,切成细条。
再加盐、糖、醋、辣椒、蒜末等调味料,一盘大雍版的酸辣魔芋粉就做好了。
虞九阙独享一份,剩下的秦夏递给那几个等在此处的厂卫。
最先拿起筷子品尝的是卢亮,他从未想过灰草下面有毒又丑陋的根,能变成这种看起来有点像凉粉,却又明显比凉粉更扎实的吃食。
尤其再经秦掌柜这么一料理,闻起来可以说是太对他的胃口!
他迫不及待地夹起一条送进嘴里,口感滑爽有韧劲,酸辣开胃,这样的吃食就是摆在酒楼里卖,他也会买账的。
身边人已吃起来,秦夏却没闲着。
他吩咐灶房中人分成两堆,一堆用漏勺做简单的“灰草面”,另一堆则和他一起做“灰草饼”。
前者的工序和做灰草豆腐差不多,只是要在它彻底凝固之前,通过漏勺令其变成条状。
灰草饼也不难,无非就是把灰草粉当面粉用,揉成糙面团,揪成剂子压成片后,烤熟了就能下肚。
不起眼的灰草根,在秦夏的手里,居然能变出三种吃法,不用说灾年救急了,这个食方若能传遍大雍,那些个贫民人家,平日里多半也能凭此混个饱腹。
更进一步,或许还能充当粮草不足时的行军干粮。
虞九阙看向在灶房里忙碌的秦夏,唇角微微上扬。
这一刻他在想,若西南百姓能平安度过此劫,他定要后世史书内,也要留下秦夏的一笔踪迹。
一食方,救万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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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圣上龙体大安,重新临朝,盛京城像是在一夜之间恢复了生机。
天气转晴,雨云尽收,西南受灾的州府,在朝廷有条不紊地安排下,未曾因旱灾生大乱,连离乡逃难的流民都不多。
相对而言,北地的雨涝影响有限,不至于闹到绝收的地步。
皇上下旨,命各地官员查勘田产损失,根据情况,最多可免三年粮税。
金殿之上,山呼万岁。
退朝后,虞九阙单独面圣。
通过东厂返回的情报,他手里另有一份官员名单。
这次西南灾情,牛鬼蛇神乱舞,该冒头的,不该冒头的,都没逃过厂卫的眼睛。
当地官场已烂到根里,但总不能从上到下全都拉来京城砍头,那样岂不无人可用。
皇上接过名单,看了许久,最后用朱笔勾画一番,又还给了虞九阙。
虞九阙看过后心里便有了数,知晓这里面哪些是要大张旗鼓捉拿的,哪些是要暗地里警示敲打的。
把事交给虞九阙办,皇上是一万个放心。
只是他过去半个月没怎么见对方,今天乍一看,发觉虞九阙和大病初愈的自己一样,都清减了不少。
身形一薄,眼看官服再宽大,都要遮不住腰身了。
“来人,赐座。”
虞九阙忙道不敢。
御书房赐座,一般是上了年纪的阁老才有的待遇。
“让你坐你就坐,离朕近一些,也好说说话。”
难得皇上有闲情逸致,虞九阙也确实背痛腰酸。
只得谢了恩,小心落座,挨了个椅子边,背挺得笔直。
接着,皇上摆手,屏退了闲杂人等。
这些日子虞九阙的辛苦,他看在眼里。
朝中对于他重用这名哥儿内侍,并非没有微词,实际上每天弹劾虞九阙的折子,都能专门分出一摞。
要说他为何还要“一意孤行”,道理简单,因为虞九阙是个忠心耿耿的纯臣。
从他被复立为太子,再到坐稳龙椅皇位,其中都有虞九阙的助力。
且当初若不是对方发现了自己的好二弟,在吃食当中动手脚,他现在指不定早就去见了阎王。
这样的忠臣近侍,如良将般难得。
何况虞九阙在他面前从未求过什么恩典,既无什么姐姐妹妹要送进后宫谋宠,又从未与朝臣牵扯不清,勾结党争,更不见收受贿赂,以权谋私。
为数不多张口的时候,大都与他那位在宫外开酒楼的相公有关。
比如上一回,专门进宫,居然是为了讨一罐“糖水波罗”。
想及此处,皇上都有些想乐。
如此劳苦功高,自己再继续把一个有孕的小哥儿当牛马使唤,多少有违仁君之道。
再者秦夏这次献食方有功,论理该赏。
顺道,内侍未出宫前不可成家的规矩……
也该辟个特例出来了。
虞九阙出宫时,带走了一卷圣旨和一串的赏赐。
皇恩浩荡,他心底长久挂念的事,总算一一有了结果。
皇上将他和秦夏的关系过了明路,日后自己在宫中行走,也不必再想办法遮掩孕肚。
现在还好,再过一阵月份更大,还真够难办的。
两人加在一起得的赏赐更是优厚,金银玉石、绫罗绸缎,塞满府中库房。
不过都是些身外之物,秦夏和虞九阙商量过后,取出一部分捐给了城中三处慈济院。
又从中添上了家中几处经营所得的千两银票,通过虞九阙的路子,送往西南州府,作赈灾之用。
书房内。
虞九阙抱着一盘子灰草粉混面粉,加芝麻和红豆做的小饼磨牙,看秦夏噼里啪啦打算盘,盘一盘上半年家中生意的总账。
齐南县的食肆、京城的酒楼、酒坊和与兴奕铭合作的品饴坊,四处加起来,上半年的流水有几千两。
但单论盈利,减去捐出去的一千两整后,结余就不多了。
“还需继续努力。”
秦夏感慨一句,动了动因为拨算盘而发疼的手指尖,把账本挨个合起,伸了个懒腰。
一块小饼出现在唇边,他顺势叼走嚼了嚼。
虞九阙现在比之前更容易饿,秦夏却不敢让他多吃。
正好有现成的魔芋粉,便做了不少顶饿又不会发胖的零嘴给他打发时间。
现在虞九阙得皇上特许,三日一休沐,凡是进宫,荷包里都揣着他的小饼,没事就摸出来嚼两个。
“嘎嘎!”
正在这时,大福在外面撒欢回来。
没人阻拦,任由它一路畅通无阻地闯进书房这处府内要地。
它高昂着脑袋,甫一进来就闻到了食物的味道,开始缠着虞九阙讨要。
虞九阙给了它一块,没两下就被吃光了,徒留一地毯的饼干渣 。
和两个主人一起,连吃了三块小饼,大福额外开心,抖抖毛,围着两人转起圈来。
转着转着,它就停在了虞九阙的身边,把脑袋往虞九阙隆起的肚子上贴。
这是虞九阙有孕后,大鹅多出来的新习惯。
虞九阙遂放下吃空的小碟子,一手搭肚子,一手摸大福。
原本一切平静,过了一会儿,大福却骤然直起了脖子,盯着虞九阙的肚子,小哥儿本人也倏地一下坐直了。
秦夏看在眼里,心惊肉跳。
“怎么了?”
他人站起来,都做好喊郎中的准备了。
虞九阙却不说话,只是含笑招手,让他离得近些,又牵起他的手,往自己的肚子上放。
秦夏生出预感,屏息凝神,掌心下温和柔软,过了一会儿,他察觉到了其下的鼓动。
就像是有谁隔着皮肉,和他轻轻地击了个掌。
第104章 甜菜制糖
用虞九阙的话来讲, 察觉到胎动后,他才有了肚子里确确实实揣了个孩子的实感。
从最早的一枚小花生,到慢慢变大, 长出手脚, 到时呱呱落地, 他与秦夏的血脉便有了延续。
想想真是和做梦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