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形关系 第7章

肥仔是张圆脸,笑起来都找不到眼睛,只剩条缝,“抱歉,小江,咱们这里暂时不缺拳手。”

“什么意思?”江律站着没动,那双眼睛在暗淡光线下,显得尤为深沉。

“那我就话说得明白点,让你做回明白人。”肥仔从烟盒里捡了支烟,却没抽,“有人不想让你打拳,我也没有办法。我就是一个给人看场子的,没有什么话语权,上面的人说什么,我就得做什么。”

“是傅竞川做的?”江律猜到了。

“我可没有说,都是你自个儿猜的。”肥仔又递给江律一支烟,是黄鹤楼的,“来抽一支吗?”

“不抽了。”江律闻到烟味,牙根都泛起痒意,“他这是要断了我的生路。”

“傅少没给钱你花吗?”肥仔乐了。

“给了。”江律低下头,眼角处的伤疤颇为狰狞,“但我想自食其力,我总不能跟他过一辈子。”

肥仔拍他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那就当作休息一段时间,等过段时间,你得了自由身,你再来拳场打拳也不迟。”

“知道了。”江律笑了下,眼神看着没那么凶狠了,“谢谢肥哥,那我就先走了。”

肥仔“哒”一声,将火给点燃了,上半截是橘黄色的火焰,下半截是宝蓝色的,烟屁股被火点燃了,醇厚的烟草味,在更衣室内弥漫着。他倚靠在墙边,捻了下打火机,他笑着,目送江律离开,却也没有再说话。

江律走出地下拳场,在麻将馆外逗留了一会儿,就出了小巷。

巷子外是破旧的老城区,房屋低矮,店面老旧,屋檐都落着灰,窗户上锈迹斑斑。出现在这里的人,都是为了生活奔波的下等人,可能不会抬起头,看一眼天空。

江律蹲在小卖店门口,地面布满污垢跟青苔,下雨天容易打滑。

他抬起眼睛,看着对面的化工厂,浓烈呛鼻的黑烟不断涌上来,旁边的几根柳树都蔫蔫地垂了下来,路过的人,用手捂着鼻子,加快脚步,迅速远离这里。

傅竞川不让他打拳,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他小学成绩就一塌糊涂,好在体育方面有点天赋,去了市区的篮球队,后来高中的时候,他妈妈被检查出白血病,他就辍学了,篮球也没再打了,连高中的文凭都没有,去外面打工,都没有什么人要他。

没有那张文凭,又没点技术傍身,他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燥意蔓延到胸口,江律走进小卖店,里头的货架摆着零零碎碎的商品,他往货架上一瞥,看到了几包烟,都是常见的老牌子,价格也低廉,是附近的居民能消费得起的。他低声说:“来包最便宜的烟。”

老板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穿着旧背心,打着大蒲扇,连电扇都没舍得开。听到这话,他像是习以为常了,从货架里抽了盒烟,摔在柜台前,懒洋洋的,“八块。”

江律从裤兜里抽出一张整的,递给老板。

老板诧异,“你居然还用现金?”

江律以为老板不收,就说,“拒收现金,是犯法行为。”

老板气得吹胡子瞪眼,“瞎说什么,我没说我不要!”说着他就气急败坏地将抽屉打开,里面躺着一堆零钱,有的都发霉的,泛着一股霉味。他从里面捡了几张青的,蓝色,数了数,还用唾液捻了下钱,才将一小摞的钱递给江律。

“谢了。”江律接过钱,想起打火机没了,又跟老板要了支最便宜的打火机。他点上烟,感觉到烟顺着喉管,进入肺部,他整个人都舒畅起来。

他蹲在小卖店门口的石墩子上,双腿敞开,看上去有几分的慵懒。

他抽烟的速度很快,眼见着,一包烟都只剩下大半。

小卖店老板看他抽得凶,拿着大蒲扇,走到他身旁,“你这是遇到什么事了,抽得那么凶。”

“没工作了。”四十来度的天,光是站着,都能出一身的汗。

“你原本做什么的?”老板看江律的额头、胳膊都是汗,就把小卖店里的生锈小电扇搬过来,扇叶对着江律。

“随便打点零工,混口饭吃。”江律没说自己是在地下拳场打拳,怕把老板给吓死。

“哦。”老板枯瘦的手臂摇晃着蒲扇,“你还年轻,找工作容易点。”

江律叼着烟,这牌子的烟还算醇,味道没那么呛鼻,“我都不知道能做什么。”

老板扯开嘴,露出一口黄黑的牙齿:“能做的可多了,去化工厂当车间工人,一个月能有五六千块,还包吃包住的,或者去工地,包工头一个月能挣万把块钱呢。”

江律撩起眼皮,把嘴里的烟嘴拿下来,“是挺不错的。”

耳边传来老电扇“吭哧”的声音,老板说:“行了,你烟少抽点,等老了就知道抽烟的危险了。”

江律看着地上的烟盒,没再抽了,“我不抽了。”

老板笑了下,“这就对了。”

江律点头,把抽剩的半包烟跟打火机都交给了老板,他将手插在裤兜里,掏出一包薄荷糖,丢进嘴里,嚼了几下,把嘴里的烟味都盖过去。

傅竞川就跟狗鼻子一样,要是闻到他嘴里的烟味,说不准又要罚他了。

他也知道,在抽烟这件事情上,傅竞川是为了他好,但他也是控制不住自己才抽的烟。

他走出小巷,拉压帽檐,背影看着有几分的利落跟萧索。

为了省钱,他是搭着公交车回枫南居的,这里距离枫南居有几十公里,中途他还转了两趟车,才到枫南居。

枫南居的花园,停着一辆皮卡,是载货的,从车上走下一群的安装工人,他们拿着金属梯子,分散在枫南居的各个角落。

江律回去的时候,就看到一位安装工人攀在梯子上,不知道在墙角安装着什么。

等安装好,通上电之后,江律就明白过来了,工人这是在别墅里安装监控。

他对于安装监控并没有什么意见,之后的江律,却会对监控深痛恶绝,恨不得把别墅里的监控都逐一碾碎。

他只看了一眼,就平静地走进客厅。

大厅内,嵌入式的壁灯,照出一片昏黄的光,打在长方形茶桌上。桌面上,摆着一套黑金是材质的茶盘,肌理细腻,轻薄盘面,配的茶具是羊脂玉茶碗。傅竞川正在泡茶,他微微俯身,掰开一块冰岛老寨的茶饼,放入茶碗中,沸水停留过一分钟后,再将茶汤倒掉。他重新冲泡一遍,青褐色茶汤从茶碗里倒出来,落入小茶杯中。

傅竞川端起茶杯,视线瞥向江律,“你长本事了,还敢把我的人甩掉。”

听到傅竞川的训斥,江律下意识屏住呼吸,他垂在裤缝间的手指微微收紧,“对不起。”

“去哪里了?”傅竞川没喝茶,手指敲着滚烫的杯壁。

“地下拳场。”江律没有隐瞒傅竞川,肥仔都被傅竞川给收买了,要是他再撒谎,说不准傅竞川会更生气。

停顿半晌,江律又说:“肥仔说,我以后不能去打拳了。”

傅竞川没有抬头,“拳场也不是什么好去处,以后别去就是了。”

江律看着他,犹豫许久,问:“是你跟肥仔说,不让我去的吗?”

似乎没有料到江律会问得那么直白,傅竞川停顿片刻,斩钉截铁地回答:“是。”

听到这个答案,江律没有意外,他有点怔然,“就因为我不肯花你给我的钱,所以你就不让我去打拳吗?”

“这是其中一个原因。”傅竞川端详着描金茶杯。

“还有什么原因?”江律问他。

“你不需要知道。”傅竞川的语速很慢,眼底透着凉薄。

江律脑子有点乱,小声问:“我不能去拳场,还能去别的地方吗?”

傅竞川皱眉,“你要出去做什么?”

“我不想一直待在家里。”江律不敢看傅竞川的眼睛,粗糙的手指蜷了起来。

傅竞川的面容寡淡,目光平静地掠过窗外。

现在是傍晚,天空一片惨寂,栖息在树枝上的聒噪蝉鸣声都消弭于耳际,整片天色都要暗下来。天空突然出现一只振翅欲飞的蓝松鸟,他的目光一顿。他觉得江律就好像是那只被拴住翅膀的蓝松鸟,对于被关在囚笼里的鸟雀来说,偶尔也应该要给点甜头的,这样才能将鸟更好地,拴在身边。

收起目光,傅竞川又看向凉透的茶杯,“你可以出去,不过去之前,要跟我报备,也不能随便将保镖甩掉。”

江律的嘴角勾起,他觉得傅竞川还挺讲道理的,“好。”

“先去吃饭,等会去洗澡。”傅竞川沉静地吩咐。

这时候的江律对傅竞川无有不应。

他走去餐厅,将餐椅拉开。

江律在外面野惯了,吃饭速度很快,狼吞虎咽的。傅竞川则是举止从容、优雅,他会执起纯银餐具,将肉切开,送入嘴里,没发出半点声响。

十分钟后,他就吃完饭,擦了擦嘴,跟傅竞川一起,乘着电梯,上了二楼。

他看到一位穿着蓝色衣服的工人,肩膀架着梯子,从他跟傅竞川住的房间里走了出来,看见傅竞川时,还微微颔首,说房间的监控都安装好了。

听到房间也安装了监控,江律的眉头不可控制地拧起来。

推开门,他看到藏在墙角的监控,是微型的,要是不注意看,绝对不会发现这里有监控。

第0014章 手机

江律一声不吭,走进浴室洗澡。

他平时都喜欢站在浴室外面,将上衣、裤子都脱下来,再光着膀子走进浴室,但他想到墙角有监控,就等进了浴室,才将衣服脱下来。

他还有点不习惯,将脱掉的脏衣服挂在玻璃门的横杆上,脏衣篓在玻璃门外,等会儿他出去,再将衣服装进脏衣篓里。

浴室的热水器是恒温智能的,按下出水键,温热的水流“哗”地一声,簌簌掉下来,落在江律身上。

他活得粗糙,头跟身体一起洗,有时还会用沐浴乳来洗头,在他看来,都能洗澡了,也一定能洗头。

傅竞川说了好几次,他都没有改掉这个坏毛病,傅竞川索性也就随他去了。

沐浴乳是薄荷雪松味的,清清凉凉的。他挤了一泵,打了泡沫,往略微长了一点的寸头胡乱抹了几下,他每晚都会洗头,只是出了点汗,也不脏,把头发打上泡沫,又去搓身体,他的皮肤是小麦色的,肩膀线条流畅,肌肉贲张,前胸、后背都是在拳场留下来的疤痕,新旧交织,看着颇为刺眼。

他这样的人,不像是傅竞川的情人,更像是傅竞川雇佣而来的打手,浑身是伤。

伤疤就是男人的勋章,不难看,但也绝对不会好看。

江律倒是觉得,这些勋章挺酷的,只要不疼,多点伤疤也无所谓。

他冲了身上的泡沫,又用干净的管子,做了清洁,才穿上睡衣,从浴室里走了出去。

傅竞川倚靠在沙发上,双腿交叠,单手撑在沙发的扶手边缘,他看了好一会儿,才说:“过来。”

那动作,像极了在逗弄养在身边的宠物。

江律被这个想法吓到了,他皱了下眉,还是走到傅竞川的跟前,还没站稳,就被傅竞川一把够到胸前,手臂禁锢着他,“又用沐浴露洗头了?”

“都一样。”江律这个毛病是真的改不掉了。

“随你吧。”傅竞川搂着火炉,浑身的温度像是都高了许多,他要去脱江律身上的睡衣,蹙着眉头:“之前不是说过了,别穿衣服,碍事。”

“这里有监控。”江律的脸色陡然变了,只要一想到,墙角的微型监控,他就会觉得浑身不自在。监控就像是定时炸弹一样,他怕监控录像会流出去。

“有监控又怎么样?”傅竞川的声音嘶哑。

“会被别人看到的。”江律的脸皮薄,他感觉到羞耻,脚趾头紧缩着,像是在害怕。

“不会。”傅竞川一双漆黑的瞳孔,像是能够洞悉一切。他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下来。

不过是瞬息间,江律就已经溃不成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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