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形关系 第47章

傅竞川坐在轮椅上,目光冰冷,如同深潭一样。

一个男人跌跌撞撞地从外面跑了进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但他却没有停下来,一脸喜色地望着傅竞川,“川哥,码头已经被我们拿下了。”

傅竞川紧蹙的眉头却没有松开,他望着男人的眼神深邃、像是漩涡一样,嘴角抿起,却是一言不发,“抓到人了吗?”

男人感觉到傅竞川身上散发出来的属于上位者的威压,他紧张得险些快要发不出声音,“当时码头太混乱了,赵誉跟着他身边的马仔跑了,不过我们已经派了几十个兄弟去追了,应该很快就能抓到了;从一开始,赵驰就不在码头,我们现在也不知道他在哪……”

傅竞川揉着额角,他的眼底布满了血丝,他这几天都没能睡上一个完整的觉,“知道了,下去吧。”

男人不敢再多言,躬着身,退到了游艇的甲板。

陈宝生望了一眼波涛起伏的海面,又去看傅竞川的脸色,“川哥,那咱们现在要登岸吗?”

傅竞川看向不远处沦为废墟的码头,他的眉头还是紧皱着,“你过来一下,我有事要吩咐你去做。”

陈宝生愣了好久,他低下头,靠近傅竞川。

-

码头一片死寂。

硝烟还未散尽,周遭一片灰蒙蒙的,像是晨起的雾。

经过长时间的炮轰,码头的建筑全都沦为废墟了,地上散落着破转块,以及烧得发黑的钢筋,再也不复从前的模样。

地上躺着一具具千疮百孔的尸体,血液干涸,弥漫着浓郁的腥臭味。

这些尸体全都是赵家的人,他们为赵家人卖命,最终却落得一股尸骨无存的下场。

傅竞川不知道看过多少这种画面,心中平静无波,他不露声色地吩咐下属,把这些人的遗骸都收起来。他往前走,行至码头的进港航道时,他又停了下来。

一个男人突然从墙角里跑了出来,他像是一个难民,头发被烤得发黑、不成样子,脸上全都是一片血肉模糊的样子,他的腿上被炸出了一道血窟窿,正在持续不断地流着血,看起来触目惊心。

男人却好像不怕疼,他对着傅竞川露出了一个笑意,“傅少。”

傅竞川看着男人,却不置一词。

男人想要靠近傅竞川,却被傅竞川身边的下属给拦下了,他只好远远地站着,身体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会倒地不起,“我们少爷让我过来,给您捎句话,要是想要知道真相,就去夜总会找他。”

夜总会是赵驰的地盘,要是去了夜总会,就等于羊入虎口。

傅竞川眉梢微动,手指屈了起来,“好。”

男人的嘴角间,扬起了笑意,好像腿上的伤口都不疼了。

夜总会门庭冷落、人可罗雀,与平时大相径庭。

大门口站着几个荷枪实弹的保镖,他们的面容冷肃,眼睛犀利若刀。看到傅竞川领着一群人来到夜总会门口,他们走过来,看着傅竞川,“傅少,我们老板吩咐过了,只能您一个人进去。”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赵驰这是没安好心。

傅竞川身边的下属狠皱眉头,立刻劝道:“川哥,您要是进去了,可不就是任人宰割吗?要我说,咱们就应该开炮,把夜总会给夷为平地,到时候看赵驰还敢不敢猖狂……”

傅竞川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了,也不怕赵驰给他下套,“你不用说了,我心意已决。”

“可是……”

下属还想再劝,傅竞川已经推着轮椅,走进夜总会的大厅了。

傅竞川穿过了一条走廊,来到了夜总会的包厢。从前他来这里,都是来消遣的,而如今来这里,却是为了查找有关于当年的真相。

包厢门推开了,发出了一声嘎吱声,很刺耳。

保镖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

傅竞川毫不犹豫,单臂操控着轮椅,走进包厢。

赵驰倚靠在包厢的铆钉沙发上,他的头发短了,整个人看起来都很利落。他的五官生得极好,眉眼透着桀骜,嘴角则是挂着一如既往的笑意。他的手里端着一杯酒,看酒的成色,大概是罗曼尼康帝,他抿了一口酒,又用平时的语气,招呼着傅竞川坐下,“傅少,您来了。”

傅竞川不太喜欢与人虚与委蛇。

赵驰拿起海马刀,割开瓶口的封皮,再把海马刀压进软木塞里,“罗曼尼康帝,这是我最喜欢的酒。”

傅竞川皱眉,“我不是来陪你喝酒的。”

赵驰的动作一顿,他把海马刀掷在大理石桌面上,皮笑肉不笑道:“我差点忘了,傅少是来听我讲故事的。”

傅竞川沉默地注视着沙发上的赵驰,这些年来,他仿佛从来都没有看透过真正的赵驰。

赵驰懒散地靠着沙发,咬着烟嘴,“这故事挺长的,我得慢慢说。”

“我妈是夜总会的陪酒女,她漂亮、性感,被赵鼎峰看上了。夜总会里有规矩,事后都得打胎,我妈偏不听,她想着母凭子贵,靠着我上位,可她的愿望终究还是落空了。”

“赵誉的母亲是赵鼎峰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迎进门的夫人,她有手段、有野心,她知道赵鼎峰在外头有了女人后,她没有跟赵鼎峰吵架,而是提出,让赵鼎峰把我跟我妈接回赵家。她是赵家的当家主母,整个内宅都是她管的,她想拿捏我跟我妈,简直轻而易举。”

“赵夫人表面待人宽和,可实际上就是个脏心烂肺的玩意儿。我十六岁的时候,被她带去地下室,她要求我脱光,跪在地上,像狗一样,毫无尊严。她会拿藤条、鞭子来抽打我的身体,还会往我身体里放蜡烛、蛇,以此来满足她的特殊癖好。她不准我把这件事情说出去,还威胁我,要是说出去了,她就会杀死我妈。我那时候还小,只能收她威胁。”

“每次我从赵夫人房间里出去,我妈总是会抱着我哭,说她后悔生下我了。我抱着我妈,说我一点也不疼,可实际上,我疼得要命。可我只是个私生子,哪怕我死了,也没有人会在意的。像你这样出身好的大少爷,肯定不会理解的。”

“我只是个私生子,我想要的东西,都得靠着自己去争取。我不能表现得太出色,这样会压赵誉一头,赵夫人就会不高兴,我就只能装成这样放荡、不羁的样子,赵夫人果然对我放下戒心了。赵夫人去寺庙里拜佛,我故意安排了人手,制造了车祸,赵夫人瘫痪了,她再也没办法来地下室作践我。我恨的人,可不止赵夫人一个人,我还恨赵鼎峰,很他的懦弱、无能,他年纪大了,容易中风,现在连床都下不了。”

“赵誉也不是个好东西,他从小就仗着他的身份,欺负我。”

“我读小学那会,他会往我课桌上放死亡,死的,连内脏都剖出来了,我恶心得要命,回到家以后,我就吐个不停,连续两天都吃不下饭。冬天的时候,他的东西掉进家里的湖水里,佣人要跳下去捡,可是他不让,后来他一脚把我踹进湖里,逼着我把水里的戒指给找出来,那次以后,我生病了,高烧三天不退,差点活不过来了。可我命大,没死成,又过了一周,我还是跟着赵誉一块去学校念书了。”

“后来赵誉年纪大一些了,也不会这样欺负我了,可他对我还是很不客气,他总是看不起我,好像我是什么蝼蚁一样。我恨死赵誉了,可我暂时不能动手,因为赵佩莹已经怀疑到我头上了,我只能忍下来了。”

“赵家这几年经营不善、亏损严重,账本上,早就入不敷出了。我就告诉赵誉,说只要把傅家的人都杀了,这样赵家就可以占领码头,拥有港口的管理权,这样一来,赵家就会拥有源源不断的钱,赵誉同意我的提议,并把这件事情都交到我手上。我提前买通你身边的人,在游艇底下做了埋伏,想着把你们炸死。可我没想到,你居然活下来了,只不过断了一条腿而已。”

“后来我又暗杀了你几次,你都还活得好好的。前几天,我知道你的仓库出现问题,就提前让人在天虞山暗杀你,我的人回来告诉我,说你死了,我信以为真,带着赵誉,把码头给占领了。”他停顿了几秒,像是在笑,“可我没有想到,你只是诈死,更没有想到,你提前部署,里应外合,这次是我输了。”

傅竞川静默地听着赵驰的话,心底发寒,但脸上却没有流露出半分情绪,“赵夫人、赵鼎峰他们全都罪有应得,可你不应该想着来害无辜之人。”

赵驰的头发被吹得有些乱,可根本不影响他的气质。他眯起眼睛,又重复来一遍傅竞川说的话,他笑了一声:“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他掸了几下烟灰,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夸张,“你们都应该去死€€€€”

“你疯了。”傅竞川冷静评价。

“是,我是疯了。”赵驰咬着烟嘴,不知道在想什么,“你想知道赵誉去哪里了吗?”

傅竞川想了几秒,又看着赵驰,语气无波无澜,“你杀了他。”

赵驰又恢复了气定神闲、八风不动的模样,“是,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舒服。”

烟雾在他的脸上弥漫着,他舒服地翘起腿,“他肯定猜不到,他身边的马仔,要开车送他去死,估计这会儿,他已经尸骨无存了。说实话,我很想开一瓶酒来庆祝一下。”

傅竞川并没有感觉到意外。

赵驰看着傅竞川,心底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他站起来,嘴角的笑意像是僵住了,“你为什么不说话?”

傅竞川淡声:“不知道说什么。”

赵驰拧起剑眉,他低头摩挲着瓶口,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笑起来了,“你现在要是不说话,以后可就没有机会说话了。夜总会已经被我围得水泄不通,你别想着还能活着出去。”

傅竞川从踏入夜总会开始,他就已经做好了万全之策,他垂着头,眼睛像是海风一样,“赵驰,那可不一样。”

包厢没有开着重金属音乐,显得很安静。赵驰静了几秒钟,胸口不可遏制地抽痛起来,薄唇微掀,“你是什么意思?”

傅竞川抬眼,“你出去看一下就知道了。”

赵驰突然感觉到了不妙,他理了下袖子,还算镇定地起身,走向包厢,在看到包厢外面站着一群陌生面孔的时候,他的心都凉透了。

他的瞳孔骤然紧缩着,转过头,用凶狠的目光怒视着轮椅上的男人。

这一刻的他,理智像是被虫子给吞走了,像是个暴虐的失败者,“我的人呢?€€€€”

傅竞川屈起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扶手,“你以为我会打无准备之仗吗。”

赵驰的严重似乎淬着火,他咬着牙,把火都憋回去了,他砰地一声,把包厢的门关上了。

他看着面前的沉着冷静的男人,笑得渗人。他从包厢的柜子上面,取出了一把崭新的枪,是市面上刚研发出来的A-726,这款枪一次性能装10发子弹,射程又远,还具有消音的功能。他缓缓地拉开保险栓,“傅少,就算您把我的人撤走了,又能怎么样。我只要在这里开了枪,神不知鬼不觉把您杀死,门口的那群人难道还会为了一具尸骨,来找我算账吗? ”

“你以为,你能杀得了我吗?”傅竞川处变不惊。

赵驰盯着傅竞川的眼睛,心里直打鼓,可他还是强逼着自己冷静,手指按在板机上,脸上变得严肃,“傅少,事到临头了,您就别想着唬我了。”

按动板机,子弹破膛而出€€€€

傅竞川的反应灵敏,他快速侧过头,从轮椅上起来。那发子弹,从他的身侧掠过,打穿了包厢的墙壁,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音。

看到傅竞川站起来的那一瞬间,赵驰的神色一变,他的喉咙快要失声了,“你不是都瘸了吗?”怎么还能站起来……

傅竞川从枪套里拔出枪,目光一凝,像是带着审视的意味,“我的腿是瘸了,只不过又治好了。”

赵驰笑了一下,“你骗我。”

傅竞川淡淡地看着他,“要是不使点手段,你怎么会放松警惕。”

赵驰的脸色瞬间发白,额角青筋直跳,他的双眼像是燃烧着怒火,要将傅竞川烧成灰烬,“装了那么久的瘸子,也挺累的吧。”

傅竞川说:“还好。”

赵驰是站在暗处,他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他快速地按下板机,想要致傅竞川于死地,可当他按下板机的那一瞬间,子弹并没有破膛而出,他的心里升起不好的念头。他又按了几下板机,枪依然是毫无动静的,这一刻,他心慌了,估计是枪里没子弹了。他已经没有时间,再给子弹上膛了。

傅竞川已经处于上风了,可他却没有放松警惕。他拉开保险栓,按下板机,子弹从枪口里射出来,破空声凌厉,直接射在赵驰的手臂上,赵驰吃痛一声,枪也握不住了,直接从地上掉了下来,发出了一声响亮、刺耳的落地声,可赵驰却顾不得去捡枪了,他捂着手臂,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又像是愉悦,这是一种很复杂的表情。

傅竞川没给赵驰反击的机会,又往赵驰的腹部、大腿处打了几枪,他的枪并没有消音的作用,当子弹破膛的时候,就会发出响声。

赵驰被连续打了几枪,脸色完全白了,他的额角浸着汗,剑眉痛苦地皱起来了,形成了一道明显沟壑。

他腹部的血,像是喷泉一样,喷了出来,很痛,还伴随着其他复杂的感觉。他是典型的桃花眼,可此时却湿了,像是漂亮的钻石,“傅少,您还真是心狠啊。”

“你杀了我哥,我杀了你,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傅竞川的指腹就按压在板机上,随时都会有按下的可能。

赵驰感觉到身上的血液,在逐渐流失,好像有什么东西,快要把握不住了,但他还是艰难地撑起头,“我有江律小时候的照片,你想要吗?”

傅竞川显然是不相信赵驰,“都到这时候了,你还以为自己有活路吗?”

赵驰笑得轻松,“我知道我快要死了,我就想着在临死前,做点好事。你走过来,照片就在我身上……”

傅竞川盯着他。

赵驰又笑了笑,像是失望,“你还不够爱江律,如果爱的话,你就应该过来拿。”

“不用刺激我。”傅竞川像是早就看穿了赵驰,“等你死了以后,我也可以去你身上找照片。”

赵驰的手臂上,安装了暗器,他悄无声息地按下开关,“咻”地一声,暗器射了出来€€€€

包厢里的灯光偏暗,傅竞川一时间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当暗器射出来时,傅竞川的心脏像是收紧了,但他的反应实在太快了,暗器只是从他的手臂上擦过,破了皮,出了点血。

傅竞川感觉到手臂传来了钝痛感,都在他的接受范围之内。只要受伤的不是江律就好了,他受点伤,也没什么。

他抬起手臂,按下板机,把枪里所有的子弹,全都打在赵驰的身上。

“砰砰砰€€€€”

赵驰再也醒不过来了。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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