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力和焦虑在方可艺的脸上堆满，程听言默默咽回了更多的提议。
懂了，重点大概不在“地锅鸡”有多好吃，而是“远点的地方”能避着熟人更好地释放一下压力吧……
只是，旧的压力还没释放，新的就来了。
水绿色的小小身影，飘动一般缓缓靠近。
“方导……”还微红着眼的赵彤隔了老远弱弱出声。
方可艺顿了顿，向赵彤快走了两步：“你去吃饭啊，中午休息一会……”
“给你……”赵彤低眉搭眼地往方可艺手里塞了两罐子，转身跑了。
“……”方可艺无奈转身，朝施定山晃了晃手里的奶啤，“看，你让我拿她怎么办？”
赵彤的情绪问题并不是一直这么严重的。至少几个月前试戏的时候还看不咋出来。用方可艺的话来说，赵彤也是常跑剧组的小演员了，当时试了一场做坏事的戏，狡黠灵动尤其是完事儿后最后那一抹笑，天真邪气得让她惊艳，当场就拍板把人定下来了。
初七开机，方可艺就觉着赵彤有点不是很在状态。不过刚开始么，不在状态的也不止赵彤一个。到后面拍起来了，其他的小演员逐渐进入状态了，赵彤就还是……认真是很认真，该有的情绪就是不太到位，但是多拍几条吧，也就……算可以剪出能用的部分吧。但是这两天就不行了，明显的完全进不了状态了，还一说就哭……
这次为了送言言，施定山也过来了，初九的时候赵彤NG很多次，方可艺就听施定山提了赵彤家的那些事儿。怎么说呢，孩子真的很可怜，也很懂事……就像初九那次她拉了赵彤单独讲戏，期间压力太大喝干了房里的奶啤。小姑娘不声不响地回头就给她送了上来。此后但凡看到她血压上去了，小姑娘都能摸出两罐儿来……
方可艺倒也不是贪她这口喝的。实在是……每次气过了头，喝上这两口没有酒精的假酒，又开始心软，觉得要不还是给小姑娘再多一次的机会吧。按施定山说的那些，撬了的门锁，言行令止的控制欲，方可艺再看那瞅着挺和善的赵家夫妇，就有点像披着羊皮的那啥……赵彤要能演，能挣出条路，以后怎么的也能好过点。要是她现在退货，保不齐那两个回家会怎么的。
已经拍了那么久的沉没成本啊，对小姑娘的心软啊犹豫啊，换人的想法起来了又被压下去，一拖就又拖了两天。可别说当初让她惊艳的天真邪气了，就是基础的恼怒凶狠……赵彤都不太行了。
真的……一日差过一日。
“我觉得是真的不行了，算开机今天第六天吧，进度已经至少比原定的慢了一天半。上午威亚那条，我真的是过得很勉强，现在已经开始后悔了。”锅才热鸡刚下，方可艺已经喝空了两罐奶啤，长舒了一口气，看向施定山，“我要换人了。不然继续下去，这弯更难转了。”
“你都老把式了，觉得怎么样好就去做。但是你这个啊，少喝点，虽然度数几乎没有，但是喝多了你肚子不疼啊。”施定山拍走方可艺想要开第三罐的手，“要喝热菜来了再喝。”
“哎，换人还得找，这大过年的。之前的镜头还要重新补……”方可艺万分惆怅地摇着手里空空的罐子，又看向对面正对着大锅滋溜口水的卫卯卯，叹气，“可惜啊，小卯卯这么可爱，太可爱了演不了反派。”
方可艺是真的觉得可惜，人都送到眼前了，结果和角色搭不上。
看着被言言用龙虾片喂鼓了腮帮子的小可爱，方可艺难以自制地搓了搓手，有点理解秦思朝为什么要在那已经完成的剧本里塞个角色进去了。
可惜，她已经没这个时间了。
卫卯卯很同情赵彤，对顶掉她的角色也没什么想法，但是她不懂。
“方阿姨~~为什么可爱不能演反派~~”卫卯卯不理解。
“嗯……因为可爱犯规啊。你看你都那么可爱了，一点都不反派，要是你和主角对上，主角赢了观众也开心不起来啊。”方可艺笑道。
“可爱也可以变讨厌啊。”卫卯卯左右看了看，小胖腿一蹬从凳子上滑了下去，三两步就跑到了卫承礼旁边，酝酿了一下作凶狠状打了他一下。
“……”卫承礼气得揪住小胖脸，“你有没有搞错？你旁边没人啊？还特地跳过了两个人来打我！”
“这……样呢？”卫卯卯一边和卫承礼互殴，一边坚强地看向方可艺。
“呃……卯卯你演得很好，但是你会觉得挥爪子的小奶猫是反派吗？哈哈哈哈哈哈，救命，卯卯你怎么这么好笑！！！”方可艺直接笑倒在了桌上。
“小卯卯啊，你要是喜欢演戏，我有几个朋友，我可以……”好一会儿，方可艺才重新爬起来。
同样差点笑岔了气的施定山笑着打断了方可艺的话：“她哪儿是喜欢演戏啊，她是喜欢言言。不过卯卯你要想和言言一起演，现阶段是有点难度啊。”
刚打赢了的卫卯卯：“……”
“就是不是演技的事儿哈，就是形象。”施定山喝了口茶，正色了几分，“像这种小时候的剧情吧，一般要和长大了的那个角色贴一点的。你要单在别的剧演个可可爱爱的小女主呢，是挺合适哈。但是要和言言同框就不一定能拿到好戏份了。一般重要的女二女三的角色，除了根据剧情找，还要跟女主的形象，能……你懂吗，就是主打一个平衡感。言言这样清冷正气的形象呢……你看你比言言矮不少对吧，还比言言圆几……哈哈哈，圆一圈吧算你。要言言演女主，其他戏份多的角色你很难拿下啊。不过呢，现在也有很多女主走可爱路线的剧哈，要是你来演小女主，言言倒是可以演一演女……”
“不要不要！”鼓鼓小胖团瞬间漏气，小胖手甩成了小风扇，“我不演！言言才是女主！”
程听言伸手接住扑回来的小胖兔兔，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小毛兔耳朵：“卯卯演的很好的啊，可以去演女主的。”
“才不要。言言才是最好的。”卫卯卯挤回座位上，果断道，“没关系，我在屏幕外面可爱就可以了。”谁想演戏啊，她可是除了言言，谁也不能让她坐起来的咸鱼！
话虽如此吧……
“卯卯，你干嘛呢？”
“拆鸡皮……”去脂。
“卯卯，你又干嘛呢？”
“啃鱼骨头……”补钙。
“卯卯，你今天吃好多蔬菜啊。”
“嗯，那个胡萝卜我还要两块~~”营养均衡。
拍不拍戏的另一说……什么叫矮不少圆几圈，站在一起没有平衡感，形象不搭啊！
坏伯伯！终究是她错付了！
这顿午饭，其他人吃得如何，方可艺不知。不过她吃得真挺好，是这几天吃得最多的一顿了。
可爱的小家伙就是促进食欲，一顿饭下来，除了最开始那两罐奶啤，方可艺都不记得再开新的。光看某只小胖宝鼓着腮帮子，吃饭吃出了吞尽天下的气势，就够她乐得再吃一碗的。
一顿舒服的午饭下肚，方可艺被折磨了一上午的精神稍微松弛了些。回宾馆的路上，一边发消息寻新的小演员，一边打着一会儿要和赵彤爸妈聊的腹稿。
何荣正他们住的酒店和剧组包的宾馆正好是对街，就直接一路过去拿言言在当地给卯卯买的本来要带回去的礼物，顺便帮她把行李收拾过来。
一行人晃晃悠悠地到了宾馆，电梯刚上楼层，还没来得及问言言往哪边拐呢，就听到左边不知道哪个门里正吵翻了天，尖叫咆哮还夹杂着低低的哭声，走道里也散着一堆乱七八糟衣服鞋子之类的东西。
“赵彤？”
“赵彤！”
程听言和方可艺几乎同时出声，后者动作更快些，三步并作两步跑向了左边的走道。
“神经病，我还不信了，我还带不走她怎么的！”一脸暴戾的陌生小姑娘骂骂咧咧，拉着赵彤从房间窜出来，差点和方可艺撞了个满怀。
“带，你要带她去哪儿？你是不是有病！”赵彤的妈妈追了出来，只刚半个身子出来，就被一只伸出来的胖手一把给又扯回了房里。
看不见的门里，撕打声再起。
“你谁啊，你要带她去哪儿？”方可艺警惕地拉住了赵彤的另一只胳膊。
本闷头在冲的陌生小姑娘被迫一个急刹车，炸毛一般抬起头，眼见着骂人多管闲事的话就在嘴边了，结果目光对上了方可艺后面那一行人，又一下子憋了回去。
并不怎么宽敞的走廊，气氛开始变得紧绷。
“赵灿，赵彤的姐姐。”何荣正不大的介绍声一下子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哦，哦……”方可艺有些尴尬地动了一下拉着赵彤胳膊的手。
嗯，那现在问题来了，这人她是留还是不留。
方可艺的进退两难，何荣正没怎么在意，他只是转了转轮椅，挤过了前面的卫承礼，凑到了最前头的两个宝身边，抬头：“你们认识吗？”
齐刷刷的摇头，两脸懵懵。
“嗯……就是去年，言言校门口程飞英过去找事儿那次。有两个小姑娘，一个小姑娘上去咬了程飞英一口跑了，还记得不？”何荣正拐杖横起，指向拉着赵彤的小姑娘，“喏，赵灿，就是她咬的。监控里傻不愣登呆在校门口的，就是她带去的赵彤。”
程听言：“……”
卫卯卯：“……”
其余众：“……”
你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
第202章
何荣正还真不是故意要知道这么多的, 只是刚认回闺女和小胖外孙女的时候顺手查到的资料有点多。
本来像程飞英跑到言言学校门口这种小事，还不够重要到出现在何荣正当时急着要看的那部分重要资料里。可程飞英被小卯卯两句话就给说恼了，直接抓了她后衣领子把人给提起来了, 那事情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当初言言的学校看不上程飞英欺负孩子的举动, 压根儿没想去帮程飞英查那个扑出来咬他的小姑娘是哪儿的。反正穿着外校的校服呢, 爱哪儿的哪儿的, 只要沾不上他们学校，就一句……干得好！
也不知是伤情不够严重, 还是过于丢人了，反正程飞英最后也没去报警。
事情好像就那么不了了之了，当然, 是对于程飞英而言。
对于何荣正而言, 他看完监控视频, 真恨不得钻视频里去给那以大欺小的家伙揍一顿。只是他当时要处理何岚溪和何家的事情，腾不出手去处理其他更多。程飞英在言言校门口捣乱这件事儿的后续, 是交给当时老朋友借他用的手下处理的，就一个原则……惩恶扬善。
程飞英那边处理起来简单, 锦上添花不易, 那雪上加霜可简单, 事业滑到底谷哪儿够呢，怎么也要再下挖出个千儿八百米的吧？
倒是查出那见义勇为的小姑娘和她带着的傻乎乎妹妹穿的是邻省省会小学的校服。让当时被何岚溪摆了一道, 见着点什么奇怪的都觉着有阴谋的何荣正有些不放心。
好好的不上学, 翘课跨省是为何？
到底还是往深了查了一点，不过也只查到那天两人是翘课跟着她们姑姑跨省一游，回去还被父母联合双削, 且与程飞英那一家从未有过交集为止。既然只是个美好的巧合，最后也就以给她们家那个当童星的小妹妹暗中推了几个资源作为结束了。
那会儿何荣正只当是个巧合,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搞完就完了，事后都没和言言卯卯提过。
谁能想到，几个月前视频里照片里的人，今儿又活生生地在眼前齐聚一堂了呢……
何荣正说透了两个小姑娘的身份，众人震惊的目光中，手拉手的姐妹两无论是暴走的还是抑郁的，小脸都刷地一下红了。
就在满塞了人的走廊，惊讶的气氛开始变得尴尬，尴尬中又生出了几分期待的八卦时……随着不远处房间里“嗷“”的一声喊，又有人跑出来了。
站位实在太靠前的方可艺根本没来得及躲闪，直接补上了之前没被赵灿撞到的满怀。
方可艺把人从身上扶起来的时候，差点没能认出来这是在人前总是和善优雅的赵彤妈妈。
看看这鸡窝头，这皱巴巴的衣服，露了打的保暖衣的肩膀……还有……
方可艺看着面前这只穿了一只鞋就窜出来撞过来的人，尴尬松手：“赵彤妈妈，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方导不好意思撞到您了。”赵彤妈妈一手拢头发一手扯衣服，试图一秒收拾出些体面，只在看到几步外的两个女儿时又控制不住怒道，“赵灿，赵彤，给我进来！”
赵灿翻了个白眼，拉着赵彤就往走廊另一边走。只是……那边塞满了人，通过得有些困难。
姐妹两紧紧地手拉着手，在路过最前面的程听言和卫卯卯时，不约而同地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回头还看一眼。
“赵灿赵彤！我让你们回来！听不到我说话吗？赵彤！你也想让妈妈生气吗？”赵彤妈妈扬了声音，努力不去看走廊里的方可艺和施定山。
正走在卫卯卯身边的赵彤脚步微顿，然后被赵灿一个猛拉，踉跄着了两步又跟上了姐姐。
卫卯卯：“……”厉害了，这是个狠人。
“回什么回，孩子我接走了。”一个胖乎乎的妇人从赵彤妈妈之前出来的房间门里走了出来，后面跟着的，是同样衣服皱巴巴像是经过了厮杀的赵彤爸爸。
走廊实在热闹，这层又都是剧组包的房，方可艺都看到后面走廊好几个门开了，熟悉的脑袋一个个都悄默默地探出来了……
“合同，我们还有合同……”方可艺低声叹了口气，对剑拔弩张就快伸手继续开打的几人做了个请的手势，“有什么事，我们回房聊好吧？赵彤妈妈你也别担心孩子们，我让施……嗯，刘茗，来带孩子们去旁边言言的房间等一会儿。放心，在我们说完之前，两个孩子都会在那儿。”
这个安排，无论是想走的，还是想扑上去抓人好好教训一顿的，没一个满意的。但是方可艺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至少赵彤和赵彤妈妈，没法不给她面子。
程听言的房间，就和赵彤她们的隔了一个房，刘茗三两步窜过去把门给打开了，吃瓜一溜人先一步挨个钻了进去。最后进去的卫卯卯和程听言，就看后面赵彤反拉住了赵灿的手，可怜巴巴地摆了几下，那炸毛一样的暴躁人儿，就一脸不爽地跟上了。
瞅着赵灿和赵彤都进了程听言的房，赵彤的爸妈才一人拉了一个胖胳膊，把胖乎乎的妇人连拉带扯地弄回了他们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