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迢迢 第75章

要是这个答案的话,那可就太不惊喜了。

不会是情债吧?

秦时正在满脑子跑马车,就听柳溪慢条斯理的说:“他欠了我三钱福运。”

“啥?!”秦时怀疑自己听错了。

魏舟也放下茶杯看了过来,脸上带着一种仿佛是怀疑,又像是同情的神色望向了秦时,“怎么,你没有听说过出关的人求福运的事情吗?”

秦时有些懵圈了,心里直犯嘀咕:我怎么会知道?我压根就没出过关啊!

第94章 困灵符

关于欠债的事, 大约是说来话长,柳溪便邀请客人们入席慢慢谈。

这个邀请被秦时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面对两个自己不信任的人,再加上一桌酒肉, 他怕自己带着孩子光顾着吃, 想问题的脑子要不够用了。

还有,从柳溪嘴里说出来的重明鸟一族, 咋都那么不正常呢?就算是神棍,也不至于因为一副卦象就任由孩子流落在外吧。秦时觉得, 除非重明一族现在也遇到了麻烦,小黄豆的爹妈压根就走不开,只能委托弟弟妹妹来看看孩子。

在麻烦面前,或许小黄豆不跟族人在一起反而会安全一些。

唯有如此,逻辑上才说得通。

秦时也因为想到了这一点, 他对柳溪才会越发的不信任。

柳溪对秦时的死脑筋也有些无语,只能吩咐下人, 宴席暂缓。他得先把疑问都给这个小兄弟解释清楚。

看秦时的模样, 头发还没长到肩膀, 像是刚还俗不久。他心里纳闷的很, 别人不是都说出家人心思单纯?怎么眼前这一个心眼这般多?

“这事儿说起来简单。就好像大家都相信明大人起卦一样,也有很多人相信柳家的人是可以把自己的福运借给别人来用的。”

柳溪坐姿端庄,看向秦时的目光里却隐含着一丝傲气, “隋末天下大乱, 陇右也起了兵乱。兵乱一起, 民不聊生……肃州城也未能幸免。当时有匪徒勾结了祁连山里的熊妖,在这一代作乱, 劫了城南的村寨,不知怎么就点燃了山火。”

秦时抱着小黄豆一起听故事, 心里感叹不论什么时候,关外还是关内,似乎从来就没有真正平静过。

“漫山遍野都是火,”柳溪脸上浮起回忆的神情,眼神也变得迷茫,“那时候我和大郎都还只是刚刚生出灵智,幻化人形也做不到,更别说逃跑了。”

秦时心想,但他们却硬是绝境里逃生,还成了一方霸王。他说的福运,该不会就是指这份好运气吧?

有点儿玄。

福运这东西,无形无质,大约跟精神力的本质差不多。秦时很怀疑真的有人能将它像实物一般操作。

“就在我们陷入绝望之际,一条水龙脉从地下浮起,将我们护在其中……我二人因此逃过了死劫。”

秦时不明白啥叫水龙脉,按字面意思猜测,应该就是一条地下水脉的意思?

这两棵柳树恰巧长在水龙脉之上,确实挺有运气。

“火灾过后,到处都是焦黑一片,唯有我二人扎根之处完好无损。这情景被一位过路的道人看到,啧啧称奇。他说我们都是有大福运的生灵,便教了我们炼化水龙脉,操控福运的方法。”

秦时,“……”

秦时脑子里最先浮起的想法是,水龙脉都炼化为己用?!

但紧接着,他便反应过来,水龙脉在这里,或许只是一种类似于天材地宝的东西,这俩妖怪被它救下,也算是机缘巧合。

就像他看过的武侠小说里那些掉下悬崖之后,意外得到高人传承的幸运主角。

说不定过路的道士也想要这份机缘,可惜机缘认主,他眼馋也得不到。秦时的脑子里冒出这样的想法,却没敢直统统的说出来。毕竟听柳溪的语气,他对这个道士还是充满了感激之情的。

“炼化的水龙脉,就是你们说的福运?”

柳溪扬起下巴,神情中带了几分傲然之意,“这些事慢慢的就有人知道了。一些从这里经过的人会上门求借福运,返程会还回来。当然福运借出去,对我二人的修行也是有损的,所以我们也会收取酬劳。”

秦时恍然大悟,什么养鹰养鸟的,那才能挣来几个钱。

原来都只是副业。

“老贺是什么时候借的?”秦时比较好奇贺知年也会跑来找妖怪借福运,在秦时心目中,他不像是那么神神叨叨的人。

“说起来有一年多了。你们也知道,我们姐妹在肃州城里经营多年,有一些消息……”柳溪笑得有些神秘,“听说他们此行凶险,我就找了个中人去见贺都尉,借了三钱福运给他。”

“什么样的福运?”秦时比较好奇这个。例如升官发财一类的,贺知年大约不会感兴趣。

柳溪道:“他所求的,是将自己的兄弟全须全尾带回来,让他们逢凶化吉,躲过一次死劫。”

秦时想起他们在石雀城外的初见,那时的贺知年和摇光沐夜身上都带着伤,一副刚刚死里逃生的模样,可见之前的遭遇十分凶险。

贺知年借福运,说白了也是明知任务艰难,想要给自己和兄弟们加上一重保险吧。

但秦时听他说起这些,总觉得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事情上,这不像是贺知年这种性子的人能干出的事。

从秦时的角度来看贺知年这个人,觉得他是那种更愿意相信自己的人。

秦时忍不住问道:“不知酬劳……”

柳溪抿嘴一笑,露出一个有些神秘兮兮的表情,“这个么,就不好跟外人说了。小兄弟只消替我传句话就成。”

秦时就不好多问了。他其实也有些担心这柳树精会狮子大开口,提出什么让贺知年为难的要求。但欠债还钱,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再说贺知年也不傻,以他的智商和谨慎的性格,不至于被个妖怪套进沟里去。

欠债还钱的话题就此打住,魏舟和柳溪说起了水兰因。

魏舟没提封妖大阵,也没提水兰因残留的妖丹在秦时手里,只说他已经被水关山带回故乡去安葬了。

柳溪的神情呆滞了一下。

秦时没有在他脸上看到很明显的情绪上的波动,与其说这个消息会让他难过,更多的反而是一种茫然。

柳溪大约没想到水兰因这样称霸一方的大妖,会这般轻易陨落,有些怔怔的,许久才“哦”了一声。

秦时与水兰因的交情虽然不深,但他对水兰因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觉得他身为一方首领,对待下属有情有义。

跟它们这一族的大头领相比,很难得了。

而且水兰因提过的自己的故事,也让秦时颇为触动。他一直在想,水兰因对于那位叶子姑娘所抱有的感情,除了保护,也有爱慕吧?

可惜两人之间差了那么一点儿缘分,就那么错过了。

他想到后世,第六组对于妖族与人类通婚的情况管理更为严格,妖族还要在领结婚证之前,负责对自己的伴侣坦白,交代清楚自己的身世。

这对妖族来说,其实是非常冒险的。因为并不是所有的人类都能够接受伴侣非人类的身份。可以说,在双方的关系之中,人类掌握着主动权。一旦人类接受不了伴侣的真实身份,会被第六组的治疗师抹去记忆,忘记与妖族相识相恋的经过,从此开始新生活。

但对妖族来说,他们是要带着这些记忆度过漫长岁月的。

现在的情况,与后世正好相反了,妖族是掌握着主动权的。人类这一边的保护机制并不完备,妖族想做什么,人类其实都没有反抗的能力。

就好比白娘子要嫁许仙,就没有要在婚前坦白身世的意识,而是能瞒就瞒,瞒不下去了才不得已和盘托出。

这对婚姻关系中弱势的一方来说,其实是很不公平的。

秦时思来想去的时候,就听魏舟说了一句,“我倒是不知,你与水兰因还有这么深的交情。”

柳溪叹了口气,“也说不上什么交情。它那时刚搬来陇右,还没当上这一族的头领,小小一条,天气好的时候就盘在柳树下面晒太阳。我刚修出灵智,也没什么人可以说话,就跟他还能聊几句。”

秦时心里也被他这几句话勾出了些许的惆怅,他好像看见了这样的一副画面:和风习习,阳光暖暖的照着小柳树和柳树下懒洋洋的小黑蛇。

远处山峦寂静,偶尔有雀鸟飞过,反而给这幅画面增添了些许生气。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秦时也有些惆怅起来。

如今,他也品出了世事艰难。甚至觉得这两三个月的经历,比他以往小半辈子的经历都要更漫长。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从柳宅出来,秦时试探魏舟知不知道贺知年找到柳溪头上借福运的价码。

魏舟是出世之人,情绪早早就调整了过来,这会儿已经恢复了白天里那副满不在意的洒脱模样。

听到秦时问起借福运的事,他想的是以贺知年跟秦时的交情,他应该也不会瞒着秦时,便也没了要保密的念头。

“老贺是缉妖师,”魏舟说:“柳溪的价码不会有别的,肯定是跟困灵符有关。”

“困灵符是啥?”

“据说是一种控制妖怪的手段。”魏舟含糊的说:“我只知道柳二郎一直在到处打听这方面的事……我猜是他相熟的朋友中了招吧,所以他也在帮忙想办法。至于别的,我也不清楚了。惭愧,惭愧。”

秦时觉得,魏舟似乎并不想跟他深入的讨论这个话题。

秦时决定回客栈之后好好问一问贺知年。

第95章 因果

“困灵符乃是道家法术。”

一个时辰之后, 秦时与贺知年面对面坐在客栈的胡床上,面前小几上摆着热腾腾的清茶。烛台上燃着两支蜡烛,照得小屋里暖意融融。

窗半开, 月已高悬, 夜空中一丝云也没有,澄澈的如同宝石一般。

小黄豆躺着秦时身旁已经开始打盹了, 小尖嘴上还沾着一片花生皮。从上往下看过去,胖墩墩, 圆乎乎,好像一块刚出炉的奶油蛋糕。

他伸开手指量了一下,觉得它不光长胖,身量似乎也长高了那么一丢丢。

就听贺知年说道:“柳溪、柳风语二人当初遇到道人,学了一手炼化水龙脉的本事。之后多少年都没有察觉当初那个道人在他们身上做了手脚。”

秦时好奇了, “这个困灵符,是干什么的?”

贺知年垂眸想了想这个问题要怎么解释。

秦时这边已经发散开了, “让他们不能离开肃州?或者有什么禁制, 不能害人之类的?”

贺知年抿嘴一笑, 他发现秦时这个人虽然有时候暴躁得很, 但本质上还是一个非常柔软的人。他不会主动去发动攻击,也不会先入为主的把人想的很坏。

然而遗憾的是,真相就是这么的糟糕。

“这道锁, 就像一个箍在修行者头上的漏斗, 可以让外面的灵气源源不断地漏进去, 加速提高他们自身的修为。而他们修炼出来的灵力,除了施加法术的人, 谁也取不走。”

按照贺知年的想法,能这样修炼下去也不错。事实上很多大家族的小辈刚开始修炼的时候, 族中长辈会把这个法术用在小辈身上,帮助他们快速的巩固修为。一段时间之后,就会解除法术,让小辈们自行修炼。

但有些修行者会把它用在自己的猎物身上,就好比给猎物加了一道锁,等它们的能力修炼到一定的程度之后,修行者就要来割庄稼了。

秦时慢慢消化他的话,一双眼睛也越睁越大。

啥法术啊,这不就是养猪吗?

给自己的小猪仔搭个猪窝,让猪崽跑不出来,别人谁也进不去,等到有一天,小猪仔长得膘肥体壮了,他就回来杀了吃肉。

真缺德啊。

秦时心想,果然天上不会平白无故的掉馅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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