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诊不想干了?”席唯扭头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
池惊鸿以为有门儿,疯狂点头,“只要不叫我干门诊,干啥都行!”
席唯嘴角飞快得翘了一下,“好说。早上去巴副院长那边的时候,正好听游医生说,肛肠科还缺个人,我帮你说一声?”
池惊鸿的嘴巴张大得快能塞个拳头,阿巴阿巴了半天,“肛肠科?”
席唯点头。
池惊鸿的脸扭曲着,气愤得喊道,“你知道肛肠科的医生人送外号叫啥不?Yue€€€€”
席唯面无表情地开口,“吐在我身上你就去定了。”
池惊鸿两只手捂住嘴巴,喉咙蠕动着,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师兄,你不是人,你根本没得感情,谢大少爷跟你难道夫夫生活不和谐嘛?你竟然对你的死忠粉下手!于心何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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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唯身下某个地方再一次隐隐作痛,刚刚涂好的药膏好似没什么作用似的,想到池惊鸿的话,席唯难得得心虚了一下。
池惊鸿眼看着席唯一言不发眼神游移,最后居然直接背着手轻飘飘地走了?
“师兄?席唯!你个杀千刀的负心汉,你怎么真走了?肛肠科有没有不下手术的位置,咱俩商量商量!”
池惊鸿急得直跺脚,连忙追了上去。
同一时间,微明科技,谢临川自己的办公室里,气氛一片肃然。
“鼎川传媒那边传来消息,收到一封署名为季东昂的调查材料,详细的调查了西南纺织公司第六棉纺厂将污染超标1800倍的废水直排地下水中,同时用假冒排污设备制造环保排放假象的事实,收到邮件时间是凌晨,目前已经联系不上发件人。”
“因涉及兰阳及沈家,鼎川传媒的任总特意来电问您的意见……”
鼎川传媒是谢临川的另一个私房钱钱袋子,捏着‘焦点在线’这张响亮的纪实报道厂牌,群众基础深厚的没边儿,关键是完全公司化运营,由谢临川完全控股。
这件事谢家只有他父亲知道,平时基本不管,大眼仔的账号活跃的像个高仿公司,有事儿的时候就拿来控控评导导舆论什么的,十分好用。
谢临川打断苏念的汇报,沉声问道,“为什么拖到现在?”
苏念不敢说是因为谢临川缠着小席医生的时候完全不带对公的那个电话,立刻低头认错,“是我的疏忽。”
谢临川也想起来自己扔车上的那个手机好像是接到了苏念的电话,对苏念的自动背锅能力十分满意,“电话接进来,我亲自跟任总说。”
苏念点头哈腰的抬起电话机,一号线火速接入。
“谢总,我是任敬……”
谢临川扬声打断,“你什么意见?”
电话那边的任敬揉了揉自己的大肚皮,陪着笑说,“谢总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
谢临川冷笑一声,“我的意思是年终奖减半行吗?”
“谢总,我的爷爷,年终奖可不敢减半,就指着那点钱给孩子们提车呢,这帮小屁孩,活儿没干多好,要的奖励一年比一年豪横,我都没开上大G,他们就敢要大G!”
任敬搓着脸,涎着脸,毫不吝惜自己这张平时高冷得一批的圆脸,捏着嗓子给谢临川卖惨。
谢临川不吃这套,稳稳当当的坐着,“哦”了一声,“人都管不住,要不你还回来给我们家当顾问?”
任敬这回真急了,“查!我想查!这帮子蛀虫,偷两个钱儿都不行,还要祸害老百姓,简直丧尽天良!”
谢临川不动声色,继续“哦?”了一声。
任敬的话憋了回去,话音一转,“但是吧,这历史遗留下来的东西呢,他也转了好几手人负责,小沈先生刚接过来,又是谢总的朋友,总不会是那种垃圾人物,我想着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呢?”
谢临川杯子一顿,“有个屁的误会,你才有误会,我什么时候说姓沈的是我朋友?”
任敬呛了一口,“上回您老人家三十大寿,小沈先生还跟您合影了呐!你俩还聊的可开心了?……闹矛盾了?”
谢临川咧了咧嘴,痛惜的说,“老任啊,你是看着我长大的对吧?”
任敬莫名其妙的“啊”了一声,“对啊。你小时候还往我饭盒里塞过蛤蟆……哈哈,蛤蟆好,滑溜溜的还挺好玩的。”
谢临川将话筒夹在耳朵下边,靠在老板椅上,两只脚往台子上一搭,底气十足的说,“那你说说,我们这一辈的几个三代四代,哪个同龄人见了我不是沈复那个样子?”
“当然了,军部那边的不能算,那些都是你家少爷我用命换回来的交情。”
任敬琢磨了一下,忍不住“嘶”了一声,“别说,还真别说……”
“比我爸大的官有很多,比我爷牛掰的也有很多,但是,第三代还没出过事儿,还好端端的混在这座城,混得还不错的,可真不多了,所以说,归根结底,还是少爷我自己硬,爹妈给的都能接的住,我还玩得转。”
“不然你当我手底下这些个人,还真瞧得上我这个红三代的身份?不背后骂我不错了。”
谢临川的眼睛扫过办公室里几个负责人和秘书,除了苏念,其他几个都低下了头。
苏念一脸狗腿子的屈膝,两个大拇指并在一起,用口型说了一声,“出彩!”
“滚滚滚!”
任敬:“啊?”
谢临川笑骂一声,“哦不是说你,老任啊,你说这个活儿给你干了,年底能给我整个普利策回来不?”
任敬深呼吸了半天,“少爷,您刚才树立起来的伟岸形象又塌了,我真不想背后说您是文盲……”
“你别忽悠老子,今年开放网站软媒评选了,调查报告费点劲,摄影填写也不行?”谢临川瞅了一眼自己原来准备放奖杯的展柜,现在里头意思意思的摆上了一柜子书。
任敬不说话了,那边传来哗啦哗啦的翻页声,半晌道,“还是很难。”
“评奖委员会每一年的倾向都不一样,第六棉纺厂虽然挂着国企,但是地位放到国际上就不够了。”
谢临川眉头蹙了蹙,“评奖委员会……我记得是不是有几个大学的校长在里头?”
“是,哥大新闻院的后花园?少爷,您不会连这方面的人脉都有吧?”任敬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游泳圈都颤了颤。
谢临川云淡风轻地应了一声,“奥,我小姨子他爸是常春藤哪个盟校的校董来着,没事儿,你把这新闻办得漂亮点,其他的交给我就行。”
在任敬山海一样的马屁中,谢临川十分泰然地掸了掸自己的指甲,“淡定,你也是个老总了,再出门端着点,别见到我就要拍马屁,掉价。”
“哦,对了,叫外勤组去兰阳那边看看,找人定位季东昂的手机,能捞就把他捞出来,那小孩还挺上道的,他要愿意,给他挂个报道记者身份也行。”
第27章 风向
京城的风悄悄地变了。
或者说,以谢家二少为代表的某一个方面的群体,将原本处于观望态度的棋,一举下在了明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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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临川的动作就像是一种讯号,一些力量悄然的从南方加速撤出,原本与一些合作伙伴热络往来的沈家,也接连失去了几个重要的合同,虽不至于伤筋动骨,但摆在台面上的这些,已经足够难看。
沈复清晰地认识到,这些年来持续走下坡路的沈家此刻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
其他没有出手的那些人并非出于信赖,而是在进行第二轮的观望,假如沈家可以顺利渡过这一关,那么他们也不吝于表达自己雪中送炭的情谊,如果沈家挺不过去,这些依旧观望中的人,就会张开自己的獠牙,将沈家这块肥肉吞吃入腹,渣都不剩。
这一点,谢临川明白,沈复也明白。
沈复越是急于探查谢临川的底线,谢临川越是将沈复踩在脚底下,连一个眼风都没留给沈复。
当沈复不得不再一次将谢青山约出来的时候,季东昂人已经被谢临川找到了,正在送回京城的路上,传回京城的消息是:季东昂经历了一场惨烈的车祸,车主肇事逃逸并将季东昂的车子撞下山崖隐藏事实,如果不是他的手机太过老旧,电池过于坚挺,任敬的人找他再晚一些,估计就要凉了。
季东昂现在的情况比直接凉透好一点,脑震荡、颅内出血、全身二十多处骨折,加上车祸后的出血性休克,整个人的身体状况几乎是阎王爷都快派人来接的程度,结果架不住谢临川的钞能力,硬生生地被任敬的人给救了回来。
谢青山这一次来得很晚,而且身边带着自己的秘书,沈复见到他身边跟着人,心中就是一凉。
等谢青山开口的时候,沈复最后的那一点儿希望,也就随着谢青山的话彻底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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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川擅自做主,对你们家造成了损失,老爷子已经知道了,请我转达他的意思,万分抱歉。另外这件事既然做了,就代表我们谢家的意思,没有转圜之处,老爷子许诺,将来,会给你们一个容身之处。”
谢青山的脸上依旧带着从容之色,和缓地将谢家对沈家的单方面宣判说出。
沈复挣扎着开口,“谢临川就是为了他那个小情人席唯,你明明知道€€€€”
谢青山摸索着手指上的订婚戒指,微微一哂,“那你当初对席唯下手的时候,想没想过他是小川的情人?”
“你只不过是没想到,席唯对小川会这么重要而已。毕竟有你这个珠玉在前的例子,很难觉得我们谢家人有多长情。”
谢青山面上纹丝不动,淡淡道,“你这次就当吃个教训吧。”
沈复狰狞着脸:“教训?凭什么?当初对他们下手的时候,你怎么不阻止?你还不是为了把谢临川搞臭,让他当不了谢家下一代的掌舵人,你这样的人跟我有什么区别?”
“啪!”的一声,沈复的喊叫戛然而止。
“你他妈打我?!”下一刻,沈复擦了一下嘴角,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谢青山。
谢青山好整以暇地站起身来,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垂下手,目光怜悯地看着镜子角落里满是惊恐的沈复。
“区别么,我们的区别大了。”
“但你已经没资格坐在桌前了,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适合你的,不是吗?”
谢青山整理好了衣服上的褶皱,稳稳地迈步离开,助理将浑身脱力的沈复留在原地,自己迅速跟了上去。
良久良久,低着头的沈复发出了一声冷笑。
“谢青山,你才是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吧。”
......
三天后,原本作为新媒体栏目,却一直在搞纪实报道的‘焦点在线’这档节目爆了。耐人寻味的是,官方舆论组虽然压下了热搜,不过并没有屏蔽这条新闻,也没有进行控评。
电脑画面上,季东昂接受焦点在线采访的画面正在重播。
“我母亲因病去世,去世前的心愿就是去南方走走看看,我就在带着她回家的路上,在附近的几个地方走了走……走到兰阳的时候,我发觉那里的水有一点不对劲……对,我是学新闻的,所以这方面的嗅觉敏锐一点。”
病床上的季东昂上半身被石膏支架固定住,一只眼睛的淤血还没有消除,脸颊青紫,看起来特别虚弱,但他能张开的那只眼睛很亮。
他咳嗽了几声,继续说,“我就去附近问了一下,然后听说这一片最近很多得了重病的,肺结核、白血病、鼻咽癌的很多,我就觉得,是不是农残超标了,就想去田里面取点样品测一下……咳咳,结果我不认路,从一条排洪小溪里滑了下去,摔进了溶洞里,是的,溶洞里的味道特别奇怪,就像好几袋子劣质化妆品在我嘴里一样,然后我就听到有人说话,他们就突然从溶洞里头跑出来,要抓我……我闻了那个味儿,还呛了几口水,跑出来不远就昏昏沉沉的,后来就撞上山崖了。”
采访的记者问道,“你把水样带回来了么?”
季东昂点了点头,“是的,我的鞋里头残留了不少那里头的水,回了北京后,我的主治医生帮我联系了实验室,免费帮我做了检测,发现那根本就不是水,是甲苯和二甲苯跟乙醇混合在一块的溶液,里头只有极其微量的水。”
季东昂视线瞥向另一边,语气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医生说,我再多喝几口水,估计就回不来了!”
画面外传来记者的提问:“你看清追你的人是谁了吗?”
季东昂费劲的摇了摇头,顿了顿,又说,“他们都带着带呼吸阀的那种防护口罩,不过领头的那个男的穿着背心,他肩膀上纹了一条特别黑的龙,我听那两个人叫他三水哥。”
采访的画面戛然而止,裴钰拿起遥控器,按了暂停,画面就停在季东昂的那一瞥上。
最后季东昂说的这句话敲响了棉纺厂的丧钟,记者们在关于后续展示的照片和水样调查报告已经无人去听,因为整份调查材料都已经复制成十几份,摆放在了桌面上每个人的面前。
裴钰的视线顺着季东昂的视线望向画面外的方向,眼睛眯了眯,想象着站在那里的人是什么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