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犬 第33章

“说得比唱得好听。”周黎哂笑了起来,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那你现在这么对边亭是什么意思?”她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问靳以宁,“你不觉得你对他的关心太过了吗?别告诉是赏识那他的能力。”

靳以宁没有回答,他沉默了许久,久到周黎以为他已经睡着了,才听见他问,“有吗?”

他的声音很轻,不知道他是在问周黎,还是在问自己。

“靳以宁,你是个聪明人,我不信自欺欺人这种把戏,你骗得过你自己。”周黎躺回到床上,两眼放空,瞪着看着天花板,说,“好好想想吧。”*

月色皓白,秋风渺渺。边亭不是一个感性的人,也能感觉到酒阑人散之后的宁静中,带了点寂寥。

屋里的灯已经暗下许久了,他一个人守在屋檐下,时刻注意着四周的动静,后背笔挺,像风里的一面引路旗。

今晚边亭刻意站得远了些,将注意力都分散到别处,生怕听见房间里响起什么不该听的动静。

就在这时,灌木丛中传来簌簌响动,边亭循声望去,看见蒋楚君挎着一只小木盒,嘴里哼着小曲儿,从一丛冬青后的小径里转了出来。

“蒋老师。”边亭打了声招呼,走下台阶。

蒋楚君是蒋晟的独女,她无心经商,一心扑在了科研,一直以来都在港城大学任教。

边亭经常去上她的课,一来二去,就跟着她的是学生一起,称呼她“蒋老师”。

蒋楚君是特地来找边亭的,她走上前去,将把手里的木盒递给他,说,“来,给你,自己提着。”

边亭接过盒子,疑惑道,“这是?”

“玉嫂拿手的几样点心。”蒋楚君说着,领着边亭来到桂花树下,找了张石桌坐下。

“以宁说你喜欢吃,特地让我给你留的,刚才你们走得太快了,没来得及给你。”她完全不顾靳以宁的嘱托,一张嘴,就把他的秘密抖漏了个干净,“还有这件外套,喏,披上,夜里降温,当心着凉。”

她的话音落下,一件春秋款的薄外套就搭在了边亭的肩上,熟悉的气息瞬间将他包裹,像是被人拥抱住了似的。

没等边亭发问,蒋楚君就说,“这是以宁的外套,读大学的时候穿的。”她打量了边亭两眼,满意道,“你现在穿上正合适。”

原来这是靳以宁的衣服。

边亭不可控制地,想起了之前那个荒诞不经的梦境。

当着蒋楚君的面,他不可能把衣服脱下来,尽管再别扭,边亭还是将手伸进袖筒里,把衣服穿好,而后对蒋楚君说,“谢谢蒋老师。”

说完,他又垂眸看向袖口,不自然地补上一句,“谢谢靳总。”

蒋楚君无奈地笑道,“这点小事谢什么,瞎客气。”

夜已经深了,办完了靳以宁交待她的事,蒋楚君并不急着走,而是坐在石凳上,看着边亭吃东西。

但在边亭没有注意到的几个瞬间,她的表情有些愁郁,呆呆地望着虚空的一点出神,眼里空空落落的。

“蒋老师。”边亭早就察觉到蒋楚君今晚有些神思不属,像是有事烦心,于是问她,“你怎么了?”

蒋楚君回过神,惊讶于边亭的敏锐。

“你的论文写得怎么样了。”但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生硬地岔开了话头,“下个月就到期限了,记得和我们班的学生一起交给我。”

因为蹭课太多,边亭已经成了蒋楚君的编外门生,蒋老师对他的关注不比对自己的学生低。

想起电脑里一字未动的论文,边亭有些尴尬,手里的蝴蝶酥都变得没滋没味了起来。

“最近工作比较多。”他将点心放回盒子里,郑重其事地向老师承诺道,“我会准时交作业的。”

蒋楚君大笑出声,边亭这幅乖乖学生的形象,和他平日里的样子反差太大,让她觉得很有意思。

但这个难得的笑容没有在她的脸上停留太久,乐够了之后,她又叹了口气,支起手肘,以一种放松的姿势靠在石桌上,抬头看向天边的月亮。

忧愁又攀上了她的脸颊,边亭终于确定,她今晚有心事。

边亭并不擅长安慰人,他想了想,对蒋楚君说,“蒋老师,如果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也许可以和我说一说。”

蒋楚君侧过脸看向边亭,也许她太需要一个宣泄口,思量再三,还是开了口。

“边亭,假设,我是说假设有一天,你发现你根本就不了解身边最亲近的人,他对你而言,等同于是一个陌生人。”蒋楚君看着他,问,“你觉得你们是至亲,但他内心的想法,你一无所知,你甚至连他最真实的一面都没有见过,仿佛从来都没有认识过这个人,你会怎么办?”他会怎么办?

边亭被蒋楚君这个问题问住了,一个字回答不上来。

他不知道蒋楚君为什么会有这个“假设”,但他自己,切切实实被击中了心房。

他想起了靳以宁,如果靳以宁知道他的真正面目,知道他在他身边的目的,知道他和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另有所图,他会怎么想。

良久,边亭才说了四个字,“我不知道。”

说完,他又有些茫然地补充道,“应该会很生气,很失望,不想再见到他吧。”

边亭的这个回答,在蒋楚君看来有些天真,她叹了口气,苦笑道,“如果能这么简单就好了。”

气氛不知不觉间变得沉闷,边亭受蒋楚君影响,情绪也变得低沉了下来,默默地吃着靳以宁给他留的点心,许久没有再说话。

蒋楚君觉得不好意思,于是特地挑了个话题,转换转换气氛,“我听说,今天学校里有联谊活动,参加的都是年轻人,你怎么不去玩玩?整天和靳以宁待在一起有什么意思。”

“没兴趣。”边亭想起了之前在阶梯教室门前收到的那张传单。

见边亭这个反应,蒋楚君觉得逗他挺有意思,于是故作好奇地用手肘捅了捅他的胳膊,说,“我们系有好几个同学喜欢你,你知道的吧?”

“嗯。”边亭应道,他只是无心在这些事情上,又不是真的是个傻子。

“你为什么不试着和他们交往看看?”蒋楚君促狭地眨了眨眼,“难道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蒋楚君原本只是逗他玩儿,但边亭却像被说中了心事一般,别开了视线。

“真的啊?”这下轮到蒋楚君惊讶了。

几乎只是一瞬间的事,边亭的神情又恢复如常。

就在蒋楚君以为他会扯出一句“没有喜欢的人”或者是“不想谈恋爱”之类的话来搪塞她的时候,边亭抬头望向她,郑重地回答道,“是。”

但这份喜欢,也仅能停留在喜欢而已。

没等蒋楚君从他的这双眼睛中探究出更多的秘密,边亭抬头看向西斜的月亮,说,“但我不能喜欢他,也不要再喜欢他了。”

◇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乌托邦

关于这个“喜欢的人”,边亭不愿多说,蒋楚君很有边界感地没有多问。

她又在花园里和边亭一起坐了一会儿,就提着空盒子回去了,临走前不忘再次督促边亭按时交论文。

边亭一个人在门外值守到天亮,五点一刻,丁嘉文准时过来换班。

经过整夜的休息,丁嘉文的身上已经不见昨晚的反常,他如往常一样,揽着边亭说说笑笑,如果不是怕惊扰到靳以宁,他能一个人侃半个小时不带喘。

边亭熬了一个大夜,没有精力陪他闲聊,三两句话和丁嘉文交代了一些前半夜的情况,就打着哈欠走了。

穿过一扇月亮门,再转过一块太湖石,边亭彻底离开了丁嘉文的视线。

几乎在下一个瞬间,他脸上的困顿消失不见,背影也没了疲态,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

他巧妙地避开路上的所有监控,绕开了彻夜巡逻的保镖,最后进了别院,来到了蒋晟的书房前。

房门没有上锁,边亭轻轻一推,门就开了,门缝里随即飘出一股幽兰香。

倒不是蒋晟的疏忽,而是他的这间书房向来如此。为了最大程度规避风险,蒋晟极少直接参与公司业务,所有的违法行为,都借手下的人来完成的。

他本人活得和街上那些退休的老头没什么两样,书房里除了些古玩字画藏书,没有什么不可见人秘密,更没有藏什么犯罪证据,不需要特别严密的保护。

因此,边亭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进入了蒋晟的书房。

边亭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进门之后,他轻轻阖上身后的木门,借着黯淡的晨光,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支拇指大小的方形物件。

这是一支录音笔,防干扰超强待机,最长录的音时间可达八十个小时。

边亭此刻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要将它安装在蒋晟的书房里。

明天上午,靳以宁将会和蒋天赐一起,在这个房间里与蒋晟议事。目前公司最棘手的问题就是东南亚那条重要水路被冲垮,所以他们明天的谈话内容,必然会涉及到这条水路的重建。

从靳以宁那边找到水路的线索,对边亭来说已经是不可能了,所以边亭决定趁这个机会,从他们明天的谈话入手。

计划到目前为止,都进行得很顺利,边亭静悄悄地来,把录音笔安装在一张不起眼的桌子下面之后,又静悄悄地离开。

两个小时之后,如边亭预计的一样,第一个到蒋晟书房的,是靳以宁。

昨天夜里靳以宁睡得不大好,起得稍微早了些,他来了之后没有麻烦别人,自己动手烧水,坐在茶桌前泡了壶茶。

大概三十分钟以后,蒋天赐拖着两个大黑眼圈,踩着点到了。他见靳以宁一大早坐在这里悠悠闲闲地喝茶,心里很不痛快,来到茶桌前,招呼道,“以宁,今天来得这么早啊。”

蒋天赐这态度看似亲热,实则是来找茬的,靳以宁捧着茶杯,撩开眼皮扫了他一眼,低头吹了吹水面上的热气,“姐夫也不晚。”

说着,也没有给他这位姐夫倒杯茶的意思。

“恭喜啊,以宁。”蒋天赐也不介意,他将双手插进兜里,满是艳羡地感叹,“真羡慕你啊,马上就要抱得美人归了。”

“谢谢姐夫。”靳以宁像是没有听出他话里话外的阴阳怪气,说,“但你这话不大对,你和姐姐结婚,难道就不值得羡慕吗?”

一来一去两个回合,蒋天赐就吃了瘪,好在岳父还没来,这“兄友弟恭”的戏码,他也不必强演下去。

蒋天赐把脏话憋了回去,鼻孔里冒出一声冷哼,没好气地在靳以宁身侧的圈椅上坐下,动作幅度故意拉得很大,手肘正好撞上了靳以宁的胳膊。

靳以宁的手里正端着盖碗,被蒋天赐这么一撞,他杯子里的茶洒了,连带着盖子也掉在了地上。

“哟,抱歉。”蒋天赐睨了他一眼,没诚意地道了声歉,翘起二郎腿,没有屈尊去捡的意思。

因为他是故意的,他知道靳以宁腿脚不便,就是想看他出丑,好时刻提醒靳以宁,你现在是个瘸子,别以为有了周黎家的助力,就妄想和我斗。

可惜,靳以宁的表现不如蒋天赐所愿,他既不狼狈,也不气恼,更没把蒋天赐这无聊的挑衅放在眼里,只是放下茶杯,俯下身去,捡起地上的盖子。

就在他伸手去捡盖子的瞬间,突然发现,桌子底下有些不对劲。

茶桌最内侧的角落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的黑色凸起,这个地方不易被人察觉,如果不是这个盖子掉的位置寸,根本不会被人注意到。

靳以宁先把杯盖捡了起来,放在桌上,又俯下身,伸出手扣住那个物件的边缘,“咔嗒”一声,用力拆下来,拿到眼前端详。

见靳以宁捡个杯盖也能捡出花样,蒋天赐大惑不解,连忙放下二郎腿,凑上前来,问,“这是什么?”

“应该是个录音笔。”靳以宁仔细检查着手里的东西,冷不丁地抬头,问蒋天赐,“你让人放的?”

好大一口黑锅。

“靳以宁,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这指控可不是开玩笑的,蒋天赐激动地拔高了音量,连珠炮似的反驳,“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还觉得是你装的呢,再说了,我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谁知道呢。”靳以宁冷笑回击,“毕竟姐夫这么有抱负的一个人,难免有什么奇招。”

蒋天赐大怒,“靳以宁!我顶你个€€€€”

后半句不干不净的话,蒋天赐没能说出来,因为这个时候,蒋晟推门进来了。

“怎么了?”

蒋晟在花园里练了一早上的太极剑,回来的时候浑身是汗,一进门就见蒋天赐像只斗败的公鸡似的气得脸红脖子粗。

他只当他和靳以宁意见不合,又在闹别扭,“一见面就拌嘴,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省心?天赐你也是,不是什么事都要和以宁争个高下。”

“不是的爸爸。”蒋天赐连忙为自己辩解,“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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