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犬 第39章

“好,知道了。”靳以宁摆了摆手,“你也出去吧。”

齐连山从病房里退出来,他正准备给边亭这小子打个电话,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看见一道瘦高的人影,佝偻着背,坐在消防通道的台阶上。

“边亭?”齐连山走上前去,惊讶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边亭回过身来,见来人是齐连山,打了个招呼,“山哥。”

“来多久了?”

“有一会儿了。”

齐连山想起不久前弹头的话,问:“今天我们去接靳总的时候,你也去了?”

边亭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齐连山算是彻底闹不清边亭在想什么了,今天明明去了收押所门前但不露面,来了医院也不进门。

“你和靳…”

“靳以宁怎么样了?”赶在齐连山发问前,边亭抢先问了一句,态度生硬,直呼大名。

“老板已经醒了。”话在嘴里转了个弯,齐连山放缓语调,识趣地换了个话题,试探着建议道,“这会儿里面没人,你进去看看他吧。”

边亭摇头,“让他休息吧,我先不进去了。”

靳以宁对边亭是不一样的,整个四海集团但凡长了眼睛的都看得出来,他可没这个胆子做老板的主。

“那好吧,我先走了。”齐连山没有多事,拍了拍边亭的肩膀,“你没什么事也回去吧。”

边亭点了头,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好。”

时间就这么来到晚上,深夜时分,靳以宁忽然醒来。

病房里没有开灯,窗帘拉开了一个角,楼下朦胧的街灯,是这个房间里唯一的光源。

睡了一整天,他的脑袋里像是熬了一锅浆糊,但不妨碍他敏锐地察觉到,房间里有人。

“是谁在那里。”靳以宁冷声叱道。

门边有一道黑影动了动,大概来人也没想到,靳以宁会在这个时候突然醒来。

“我。”这个人对靳以宁的脾气有点了解,没等靳以宁再问,他就自报家门,“边亭。”

早在听出边亭的声音的时候,靳以宁就松开了枕头里的短刀,放松身体,躺回病床上。

“是你啊,这么晚过来,有什么事吗?”靳以宁没有看他,盯着什么都没有的天花板说道,口吻疏离冷淡。

“来看看你怎么样了。”边亭的回应同样客气。

“我没事。”靳以宁开始赶人,“很晚了,回去吧。”

“好。”边亭没有多说什么,“我走了。”

细碎的响动传来,黑暗里很快响起门把拧动的声音,边亭说走就走,毫不含糊。

“让你走你还真走啊,小白眼狼。”靳以宁挺在床上被气笑了,一直拧着的那股劲儿也泄了,“怎么才来,整个下午都没见到你,谈恋爱谈得连家门往哪边开都不知道了吧,连我是死是活都不管了?”

脚步声蓦地停了下来,微小的气流拂过,门缝里泄露进来一点灯光,随即又被拦在了外面。

平日里边亭没少惹靳以宁生气,不过这次,靳以宁确实是误会了他。今天一整天,他都在门外,把白天守到黑,看着来探病的人来了又走,门前的安保换了一波又一波。

边亭没有解释,只是把自己藏在夜色里,说:“对不起。”

靳以宁也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引得他这么正儿八经地道歉,哑然失笑,原本就不怎么坚定的薄怒,这下散得捡也捡不起来。

“人都来了,躲那么远做什么?”他伸出手,停在半空中,冲着边亭勾了勾,说,“凑近点,让我看看。”

边亭没有立刻回应他这个招猫逗狗的动作,而是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迈开步伐,朝他走来。

这一幕在靳以宁看来,有点不情不愿。

随着脚步声的靠近,他的脸总算从阴影里转了出来。

边亭的每一步,都像踩在了靳以宁的心头,等到人来到床边,他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腕,将边亭拉到床头。

就着清冷的月光,靳以宁的目光先是落在相贴的手上,沿着他的手腕,一点一点向上,直到将整个人都纳入眼里。

不知道是月色给他蒙了悲伤的底色,还是自己心绪的外放,边亭的表情看上去有点难过。

他不喜欢看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怎么这么别扭呢?”靳以宁故意逗他,“你这是什么表情,不知道的以为你是来瞻仰遗容的。”

“闭嘴!”边亭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好笑,喝断他的口无遮拦,“胡说八道什么!”

“好好,不说不说。”靳以宁从善如流地闭了嘴,抬手比了个不伦不类的投降手势,再次将目光凝在了边亭的脸上,细细打量着,“眼睛怎么这么红,黑眼圈也重,最近不用上班玩疯了吧,不用工作是不是…”

靳以宁这些毫无意义的废话没能说完,因为边亭毫无预兆地俯下身来,抱住了他。

边亭做事向来没轻没重,表情凶地像是来找人干架的,身体又硬邦邦地像块石头。靳以宁被他这么毫无预兆地一扑,三魂直接被扑没了七魄,连自己原来在说什么都忘了。

“是不是什么”边亭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好心替他接回了原先没说完的话头。

靳以宁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胸膛撞击的震颤久久不散,床头不知是谁送来的玫瑰在空调下吹了一夜已经有些干巴了,即将散落的花瓣被气流扬起,又悄悄落下。

靳以宁想,今天医生到底给他灌了什么猛药,不然怎么会产生这样的幻觉。

靳以宁抬起手,手掌无措地在半空徘徊了片刻之后,终于落了下来,搭在了边亭后脑。这不是幻觉。

颈边的呼吸,手心的触感,和怀里的人,无一不在提醒他,都是真的。

在大脑彻底撂挑子不干前,靳以宁努力抓着最后一点清醒,问边亭,“怎么了这是?”

这些轮到边亭不说话了,他把脸埋在靳以宁的肩上,双手环着他的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冲动是魔鬼!现在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向靳以宁解释自己突然发疯的行为,干脆自暴自弃,开始装死。

自从收到靳以宁被拘的消息开始,他的心里就开始了一场角力。上午在收押所外看见靳以宁躺在担架上时,这场拉扯到了顶峰,直到现在都能决出胜负。

他心里的挣扎已经到了他能承受的临界,他觉得自己无法再坚持下去了。

“靳以宁,我…”

边亭想问问靳以宁他该怎么办,过去他遇到难解的题时,总是会先去问靳以宁。靳以宁在他心里就像一个全知全能的引路人,总能给他一个完美的解法。

但是这次,无论问谁,都无法给他一个两全的答案。

“你别动。”

边亭挣扎不动了,他卸下了全身的力气,放任自己沉溺下去。

“让我…待一会儿。”后半句话很轻,模糊地像是直接从心里发出来的,靳以宁没能听清。

这种感觉,就好似桀骜不驯的小野猫突然圈在自己的腿上打盹,靳以宁没有追问,更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将猫咪惊跑。

细微的脚步声在走廊响起,门缝里有人影在晃动,是值夜班的护士开始了凌晨的例行查房,不过靳以宁在睡前特地交代过,所以不会有人进来打扰。

一扇小小的门,隔出了一个可以短暂逃离现实的空间,在这里可以不问缘由,也不探究后果,只要那近在咫尺的体温,能给那长久以来饱受煎熬的心,带来片刻的安定就好。

几分钟之后,门外重归平静,靳以宁轻拍着边亭的肩,问他,“这次你在外面待了多久?十天?十二天?”

边亭睁开眼睛,想也没想,就准确地道,“十六天。”

十六天,自从边亭来到靳以宁身边之后,还没和他分开过这么久。

想到自己出门前靳以宁还健健康康的,现在却躺在医院里浑身插满管子,边亭的情绪无处排解,就不讲道理地胡乱怪罪他人,“明明之前都好好的,几天不见就成这样了,丁嘉文他们是怎么做事的?”

“不关嘉文的事。”靳以宁的心里泛起一圈涟漪,试探地问,“我是不是让你担心了?”

边亭的耳朵动了动,一个问题回答不上来的时候,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先假装自己聋了。

靳以宁早就摸清了边亭的脾性,从他嘴里撬出一句中听的话比登天还难,没有否认就是承认。

靳以宁笑道,“还知道担心我,不算太没良心。”

边亭一听,失聪的耳朵恢复了功能,作势就要起来,靳以宁眼疾手快,又连忙把人按了回来。

靳以宁长长地叹了口气,说不清是为了什么,为了不让他乱动,靳以宁两手一环,将边亭整个圈进怀里。

“你不在的这几天,我还真的…有点不习惯。”靳以宁轻声说,“不要再出门这么久了。”

虽然今晚靳以宁允许自己短暂越界,但他的理智尚存,还玩得了文字游戏。“想你”被他替换成了“不习惯”,“不要再离开我这么久”,也被他用一句“不要再出门这么久”代替。

边亭自然是无法明白这其中的真正的含义,靳以宁的身上长期是苦涩生冷的药味,初闻觉得苦,久了也就习惯了,今天这些原本就清苦的气息中,又增加了一点消毒水的泠冽。

他用力呼吸,将这个气息吸入鼻腔,吸入肺里,刻进因为这些天的分离,而怎么也安定不下来的心。

他低声应了一声“好”,鬼迷心窍一般。

但边亭知道自己不该答应的,因为他迟早要永远离开。

◇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再坚持一下

“不干了是什么意思?”

秦冕蹲在野地里的一块大石头上,这么问边亭,形象全无。

“我做不了。”边亭手里的冰棍甜得发腻,这是刚见到秦冕时,秦冕硬塞给他的。

他像是丧失味觉了一般,面无表情地咬了一口,然后破罐子破摔,给自己的上一句话做了注解,“不干了,做不下去了,也不适合再干了,你另请高明吧。”

“怎么忽然就干不下去了呢?”秦冕问。

边亭没有回答。

靳以宁还需要三天才可以出院,边亭打了个电话,约秦冕见面,说是有重要的事要和他谈。

秦冕和边亭有约,地点总算选在出其不意的地方,这次也不例外,昨天一条短信发到边亭手机的上,见面地点是郊外一个山头,导航上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边亭的车开到半山腰上就没路了,最后还是靠两条腿走上来的。

荒郊野岭,杂草丛中,两人各自蹲在一块大石头上,手里拿着快融化的冰棍在啃,这画面怎么看怎么都不正常。

咔擦咔擦,秦冕三两口把整根冰棍嚼碎,抬眼问边亭,“你放弃了?”

边亭没有给自己找借口,“对。”

“你要退缩了?”秦冕不甘心,又问。

边亭承认道,“没错。”

秦冕三连问,“你被策反了?你要背叛组织了?你要跟着靳以宁,彻底弃明投暗了?”

“少发挥点想象力吧。”边亭懒得陪他东拉西扯,说出了自己日后的打算,“我要走了,等做完这次任务之后,我会把这些年查到的所有资料都整理好,交给你,你抓紧时间物色新人选接替我吧。”

冰棍吃完,边亭把光秃秃签子叼在嘴里,含含糊糊地说道,“然后离开港城,再也不回来了。”

“为什么这么突然?”不知秦冕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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