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俱乐部是年前蒋晟送给他的,作为他超额完成任务的奖励。但边亭对这个生意并不怎么上心,偶尔自己过来玩两把,平时并不参与经营管理。
贵宾室在第二层,两面是宽敞明亮的落地窗,边亭打进最后一颗黑球,一杆清掉了一百四十七分,放下球杆,转身走向沙发。
掌声响起,鼓掌的是一名短发女子,女子靠在沙发上,坐姿慵懒,微笑着看着边亭走近,“要我说,蒋晟有你这样的左膀右臂,真是他的福气。”
边亭来到女人对面坐下,拧开一瓶矿泉水,仰头喝了一口。
女子放下手,调侃他,“听说你昨天刚从局子里出来,今天就出来替他卖命了?”
边亭放下玻璃瓶,笑容带着点无奈,“林小姐,别嘲笑我了。”
边亭口中的这位林小姐,名字叫林心怡。七年之前,边亭和她相识在江旭耀的邮轮上,当年她只是寰宇国际的海外市场总监,如今已经是副总裁了。
今天边亭来到这里,就是约了和她见面。
“我听说,这次你在里面待了好几天。”
林心怡继续揶揄边亭,这么多年不见,她的外貌没有什么改变,时间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一点痕迹。
“是啊。”边亭顺着她的话头自嘲,“差点就要转做污点证人了,说不定还能争取宽大处理,重新做人。”
“想得倒美,污点证人哪里是这么好当的。”林心怡被边亭的说法逗乐了,一语道破现实,“凭你手里犯下的事,就算弃暗投明,也得把牢底坐穿。”
边亭知道林心怡的话没错,他不想和她继续讨论“污点证人”的话题,转回了正题,“合同看得怎么样了,有什么问题吗?”
边亭约林心怡来这里,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两人之间的合作。尽管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不算愉快,边亭还差点死在她和江旭耀的手里,但这世界上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当目标趋同一致时,他们还是可以面对面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二人今天要谈的,就是由边亭主导,被蒋晟当作“续命丹”的那笔军火生意。
这笔买卖之所以能进行得如此顺利,其实是由林心怡从中搭线,边亭掌握了货源和运输渠道,由她帮边亭在北非找到了军火买家,这样边亭可以顺利将军火售出,她也可以从中赚取一大笔差价。
“合同我看过了,没什么问题。”
林心怡提起笔,准备签上大名,当然,这份所谓的“合同”只是他们这一行的书面契约,不具有法律效应,“合同”上也不可能写明他们买卖的是军火,而是用医疗器械来替代。
然而,就在林心怡即将落笔的时候,边亭突然打断她,“我们蒋董还有一个条件。”
“哦?”林心怡看向边亭挑了挑眉,心想四海这边莫不是要临时加码。
幸好,边亭只是说,“蒋董的意思是,交易当天,买卖双方的负责人必须同时到场,亲自交货。”
“为什么?”林心怡感到疑惑。
“安全起见,况且将来我们是要长期合作的,加深了解没有坏处。”边亭朝她抬了抬下巴,“需要回去请示一下么?”
林心怡明白了,蒋晟这意思,是不信任她这个中间人,想要直接和卖家接触。
“不用了,我可以做主。”到手的鸭子不能让它飞了,林心怡再次提起笔,朝他眨了眨眼,“北非人会同意的,毕竟你们给的价码,诱惑太大。”
林心怡行事干脆果决,签完了合同,她没有久留,拒绝了边亭一起晚餐的邀请,拎起手包,就要起身告辞。
来到楼梯前,林心怡忽然停下脚步,看向边亭,问:“有一件事我很好奇,这笔生意,姚先生知道么?”
“姚先生?”边亭的心里动了动,面上露出了一个真假难辨的疑惑表情。
“没什么。”
林心怡笑着撩起脸颊旁的头发,夹到耳后。她不过是好奇一问,说到底,这是四海集团的家务事,而她只要能从中赚到钱就行了,其他细节,她没兴趣知道。
林心怡风情万种地朝边亭抛了个媚眼,说,“走了。”
边亭吩咐暴森送林心怡下去,自己坐在落地窗前,一路目送她的背影上了车后,才将桌面上散落的纸张收起。又是姚先生。
前次从东台岛回来,他就去查了这个姚先生。但关于这个人的调查,每次到关键的地方就会断掉,仿佛有一股强大的力量阻止着他。
不过这不是目前边亭最关心的事,今天这次会面后,他手里这笔生意,算是做成了。
其实刚刚加上的“亲自见面交货”这个条件,蒋晟并不知情,是边亭提的。他的计划,就是在林心怡答应之后,再回去以北非人提出见面的要求为借口,让蒋晟答应,促成双方在交货现场的会面。
边亭在蒋晟身边待了两年,已经到了最后的收网阶段,这是他所有计划中的最后一环。又或者说,这一整笔“军火买卖”,都是为了这一刻而制定的。
这两年间,在蒋晟的指示下,边亭参与了很多起交易,也收集了足够多的证据。但蒋晟为人谨慎狡猾,所有的事从不亲自经手,把他掌握的证据交给警察,是能够扳倒四海集团,但是没把握将蒋晟本人彻底定罪。
想要钉死蒋晟,不让他有任何逃脱的余地,得到应有的惩罚,最重要的一步,就是要人赃俱获,当场被擒。
所以边亭决定,利用这笔军火买卖引蛇出洞,将整个四海集团一网打尽。
现在交易时间已经确定,就在两个月之后。事成之后,港城将不会再有四海集团,至于他自己€€€€边亭转头,看着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心中亮如明镜。
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边亭的线人身份,从头到尾只有一个秦冕知道,现在秦冕已经死了,没有人可以为他证明。等到四海集团彻底覆灭之后,他应该也会作为主犯之一,一起被绳之于法。
但他并不在意自己会落得一个什么样的结局,只要能达成目的,他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不知不觉间,已近黄昏,一抹夕阳的余晖落在边亭的眼睫,又悄悄滑向他的手背。边亭抬起眼,朝亮光的方向往去,看见了天边如烈火燃烧云彩一般的晚霞。
今晚的夕阳真美啊,饶是边亭如此不解风情,都被眼前这不期而遇的霞光吸引。
在收押所多待了几天,让边亭对“自由”这两个字,又有了不一样的理解。等这一切都结束后,不知还能不能再看见这样的天空了,趁着还能看见,就多看几眼吧。
不过这样多愁善感的情绪,注定只会在边亭的心里短暂停留,他的思绪很快又被另一个一直困扰着他的问题占据。
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想明白,这次究竟是谁大显神通,把他提早捞出来的。
今天边亭依旧没有想出答案,因为阿乐在这个时候敲门走了进来,打断了他,“边哥,时间差不多了,兄弟们都等着了。”
边亭回过神,收起合同,说,“好,走。”* * *铂钻会所去年关门重装,今年年初再开业,生意比先前还要红火。
靳以宁开着车,转进停车场,正好看见边亭站在大堂外的台阶上,和一个光头寒暄。两人身边各自围绕着众多小弟,把大门堵得严严实实,极度没有公德心。
四海集团有不少人平时就热衷溜须拍马,这次边亭遭此一难,他们更是要积极表现,争相要请他吃饭,说是接风洗尘,去去晦气。靳以宁今晚也要宴客,他知道给边亭办的“接风宴”设在丽都,所以他特地避开丽都,定了铂钻。
没想到弄巧成拙,兜了一圈,还是在这里遇上了。
靳以宁坐在车里等了一会儿,待边亭一行人悉数进了大门,他才下车走了进去。
他并不是想逃避什么人,只是无休止的伪装试探,让他觉得有点疲惫和厌倦。
今晚靳以宁定的包间在三楼,他婉拒了迎宾小姑娘的带路,自己一个人上了电梯。刚出电梯的门,他就看见门外有人在等着他。
阿乐见到靳以宁,第一时间迎了上来,“靳总。”
“有事?”靳以宁纳闷地问。
“我是来找您道谢的,刚才在大门外,我看见您的车开进停车场了。”阿乐今天一反常态,一口气说了一长串话,“靳总,谢谢您,这次如果不是您,边哥也没这么容易…”
“举手之劳。”听说阿乐是为了这件事而来,靳以宁摆了摆手,打断了他,“不是什么大事。”
原来这次边亭能够这么快出来,全是因为靳以宁在背后斡旋。现在难关度过,不相关的人出来大肆庆祝表达关心,做一些锦上添花的表面功夫。反而是靳以宁在雪中送炭后完全隐身,连一句客套的问候都没有。
谁也不会想到,这个漠不关心的人,私下为了边亭,动用了自己所有资源,四下奔走了好些天。
这些细节别人不会知道,阿乐参与其中,全部都看在眼里,他动了动嘴唇,正准备说些什么,靳以宁似是猜到了他的所思所想,一句话,让他把不该说的话咽了回去。
“你也知道,我们关系不大好。”靳以宁看向阿乐,“这件事,就没必要让他知道了,可以吗?”
阿乐脑袋点得像捣蒜,默默闭了嘴。靳以宁这话说得客气,看似有商有量,语气里却是不容拒绝。
客人已经等候多时了,靳以宁不再耽搁,把该交待的话交待完,就和阿乐说了再见。
他往前刚走出几步,阿乐忽然又在背后喊住了他,“靳总。”
“我觉得不对。”阿乐转身面向靳以宁,一脸认真地说道,“边哥是我最敬重的人,我看得出来,您在边哥心里是很重要的,你们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
靳以宁顿感无力,边亭身边的人,怎么一个两个都是这样的小二百五,简直单纯得可怕,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在四海集团混到现在的。
阿乐这话说得唐突,靳以宁也没有和他计较的意思,“如果他知道你在背后多嘴,肯定又要发作你了。”
他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走吧,回去吧。”
阿乐呆愣在原地,直到靳以宁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转角,他才松下一口气。
其实刚才那句不过脑的话脱口而出时,他就后悔了,自己怎么会这么缺心眼,和靳以宁说这些。
然而他还没倒霉到底,更糟糕的还在后面等着他,阿乐刚转过身,就看见边亭抱臂站在拐角处,不知来了多久。
“边…哥。”阿乐的心里一阵发慌,磕磕巴巴地说道,“您怎么出来了?”
刚才自己和靳以宁的对话,他都听见了吗?阿乐不确定。
“你们俩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了。”边亭朝靳以宁离开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又开玩笑似的,皮笑肉不笑地补上一句,“不会在合伙密谋,瞒着我做了什么吧?”
阿乐觉得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反而像是在明知故问。
他立刻否认,“没有!绝对没有!”
“没有就进去吧。”
幸好边亭没有深究,他收回目光,放下手臂,先一步转身走向包厢,只给阿乐留下一个背影。
【作者有话说】
应酬就要喝酒,喝酒就会喝醉,醉了就要发酒疯。
◇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是靳以宁啊
关于在应酬时如何躲酒,又能宾主尽欢,靳以宁颇有心得,经验丰富得足够出一本职场实用工具书。
但这天晚上在铂钻,他格外好说话,无论是谁举杯相邀,他都一一应承。
结果就是所有客人都醉了,他自己也喝了不少。
“靳总,靳总,你听我说。”
人喝醉了酒就喜欢说车轱辘话,一个梳着大背头的男人出门后,又折返回来,扒着靳以宁,把颠来倒去说了一晚上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不管之前怎么样,现在你回来了,就是我们的主心骨,我们一切都听您的…”
靳以宁醉意并不上脸,非但没有失态,反而展示出了十足的耐心,认真听他把话说完,温声说了几句应景好听的话,然后吩咐手底下的人,好生把人送到家。
送走最后一位客人,靳以宁才离开包厢,巧的是,门外热闹得很,边亭那一帮人也正好散场。
想必今晚他们的战况也很激烈,从对面门里出来的人,各个走路打摆,没有一个可以把路走成直线。
一眼扫去,靳以宁看见了好几张熟脸,边亭身边最亲近的手下勾肩搭背,三三俩俩往外走,不过没有看见他本人的踪影。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酒酣耳热,醉意上头,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靳以宁没打算多事,恰好在这个时候,暴森摇摇晃晃地迎面走来,看见靳以宁,刚张嘴要打招呼,脚下忽然一个踉跄,在靳以宁面前跌了个狗吃屎。
靳以宁伸手将人扶住。
“靳…靳总,您也在啊。”暴森摇头晃脑,艰难地站起身,大着舌头问:“您、您是来找边哥的吗?”
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靳以宁顺势问道,“他人呢?”
暴森扭头看了眼身后,“边哥,边哥就在这里,咦,怎么不见了…”没找着人,暴森也不在意,他竖起大拇住,傻傻笑道,“他今天好厉害,大B他们想灌他来着,没想到他一个人喝了快两瓶洋酒,把所有人都喝趴了,不愧是我边哥,嘿嘿…”
暴森滔滔不绝地炫耀着边亭的“战绩”,靳以宁的唇角一下子就拉耸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