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明烛看向另一个:“你呢?”
“……属下也是。”
段明烛又看向栾庆山:“你们玄羽司互相切磋比试,居然还要动真刀真枪?”
栾庆山张了张口,却不知如何应答。
“朕看你们是一派胡言!”段明烛斥了一句。“把这二人押去养心殿,朕亲自审讯!”
说罢,段明烛不欲再言,转身回了御辇。
韩卓领命,待段明烛离开之后,他走到栾庆山身边,淡淡道:“栾指挥使,得罪了。把人带走。”
栾庆山终于忍不住了,玄羽司和缇行厂斗了这么多年,如今他被韩卓压了这么一头,仿佛感觉受了辱一般,咬牙道:“不过就是皇上身边一条狗,逮着机会在这里耀武扬威。”
韩卓轻笑一声:“大家都是狗,谁比谁高贵?”
栾庆山气得说不出话来,韩卓继续道:“不过狗身边的狗倒是很忠心,那两名玄羽卫居然没把你供出来。只可惜,皇上铁了心要整治玄羽司,栾指挥使,你的好日子马上就要到头了。”
说罢,韩卓也转身而去。
栾庆山的牙都快咬碎了,他紧盯着御辇离开的方向,脸上阴沉沉的。过了片刻,他沉声吩咐下属。
“马上去一趟宁康宫,把今天的事告诉太后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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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声声慢(六)
养心殿的院子里充斥着廷杖的声音,哀嚎声更是不绝于耳。段明烛亲自审那两个玄羽卫,可是听他们惨叫声没一会儿就听烦了。
韩卓捕捉到段明烛微皱的眉头,于是吩咐近卫把他们的嘴堵上。
又过了一会儿,侍卫来报,称翰林院掌院学士沈扶求见,段明烛眉眼间的不耐顿时烟消云散。
“你来审他们。”段明烛交代韩卓,“打完了问问他们愿不愿意说,不愿意就再接着打。”
韩卓躬身站在他身侧,低声说:“主子,这样打人会没命的。太后那边……恐怕不好交代。”
段明烛侧目瞥他一眼:“缇行厂平时是怎么刑讯的?还能把人打死不成?”
“……奴才知道该怎么办了。”韩卓无奈应下。主子这是自己审不出结果,然后让他来审。恰好沈学士来了,又到了主子逍遥快活的时候。
段明烛回到书房的时候,沈扶已经在等候了。看到他来,沈扶行了个揖礼,段明烛走上前去,虚扶他一把,赐座又吩咐上茶。
“先生主动来找朕,可是有什么要事?”
段明烛话里有话,毕竟平时都是他骚扰沈扶,鲜少有沈扶亲自来找他的时候。
沈扶假装没听到他弦外之音,只说道:“听闻,陛下今日在玄羽司大动肝火,不知发生了何事?”
但凡宫里发生这种事情,定然会很快就传遍整个前朝后宫。段明烛没想到,就连翰林院都听到了消息。不过这件事情他本来也没打算瞒着沈扶,于是将前因后果都跟他说了一遍。沈扶早就猜到瘟疫与栾党有关,如今从段明烛口中得知实情,倒也没有任何惊讶。
“弦歌已经查出,楚王府的瘟疫是栾庆山所为。栾家想用瘟疫暗害明煜不成,又派人刺杀。朕哪能容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放肆。”段明烛抿了一口茶,道,“栾庆山多半是受了太后指使,朕一想到玄羽司还曾在宫外行刺过你,新仇旧怨,今日也非要处置玄羽司不可。”
所以他要从那几名昨日潜入楚王府刺杀段明煜的玄羽卫入手,让他们交代出是栾庆山指使他们这么做的,继而再审讯栾庆山。
沈扶沉吟片刻,说:“陛下这样做,相当于公开与栾党宣战,与太后娘娘宣战。”
段明烛:“太后都已经把手伸到朝堂上来了,栾党是迟早要整治的,朕就是要从玄羽司入手。”
他停顿片刻,话锋一转,又说:“更何况朕答应过你,等扳倒栾家,时机成熟,朕就送明煜去封地。答应过先生的事,朕又岂能食言。”
沈扶一听,不由垂下双眸。
“朕知道这件事情很难,可是又一想……”说到这里,段明烛看向一侧,闷声说,“再难,还能比让先生回心转意更难么?朕费心千辛万苦让先生对朕稍有改观,实在是不想……半途而废。”
段明烛再次看向他,低声道:“朕做这些,不仅仅为了整治栾党,也是为了先生。”
沈扶微怔。
他此来养心殿的目的,明明是要规劝他不要操之过急,段明烛才二十岁,即位至今不足半年,即便他有城府有手段,可是哪里能斗得过栾太后和栾鸿?栾党的人没有一个不是老狐狸,若是操之过急,最后只怕会功亏一篑。
可是听完段明烛这一番话,沈扶想规劝他的话却一句都说不出来了。他没想到段明烛之所以这么想整治栾家,只是为了曾经向他许下的一个承诺。
“先生怎么不说话?”段明烛轻声问。
沈扶回过神来,说:“陛下押回来的那两名玄羽卫呢?”
“朕让韩卓审讯去了,他们若再不招,就送去缇行厂接着审。”
沈扶斟酌片刻,“可否让臣来审?”
毕竟缇行厂和玄羽司本就交恶,未必能审讯出结果。
“先生是不信朕吗?”段明烛一听,顿时有些不闷闷不乐,“还是说,但凡牵扯到明煜的事,先生定要亲力亲为?”
沈扶心里纳罕,这跟段明煜有什么干系?
“玄羽司这种地方陛下该比臣更懂。能选入玄羽卫,定然心智坚韧非比常人,说不定还有什么把柄握在栾庆山手中。若要他们招供,要有耐心,循循善诱,只靠屈打成招是不够的。”沈扶说。
段明烛斟酌片刻,似乎认同他所言:“先生,朕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沈扶见他一脸严肃,故问:“何事?”
段明烛认真地说:“当初朕刚把你从诏狱里带出来的时候,跟韩卓说过同样的话。”
沈扶:……
段明烛眨了眨眼睛:“对先生要有耐心,要循循善诱,先生才能回心转意。”
沈扶闻言,顿时冷了神色,一拂袖背过身去:“陛下下次再用这一招,可不管用了。”
“诶,先生!”段明烛又绕到他面前,“你不会生气了吧?朕也是无奈之举嘛,除了好好哄着先生,朕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沈扶睨他一眼,正想开口,屋外一名侍卫进来,抱拳一礼:“启禀圣上,太后娘娘的凤辇正在往养心殿这边赶来。”
段明烛早就料到太后会来找他,甚至比他预料中的还来得晚了些。那两个玄羽卫被他一顿廷杖,还被押走了好几个人,他定然咽不下这口气,跟太后告状是必然的。
他倒是不担心太后会如何找他算账,可是此时身边还有个沈扶……
“先生,你先回避一下吧。”段明烛看向他。
不知怎的,沈扶此时突然想到了上一次跟太后见面的情景。那已经是数月之前了,在养心殿的厢房,段明烛欲对他行强迫之事,却被太后撞个正着。
看着沈扶神色露出几分窘迫,段明烛关切道:“先生,你怎么了?”
沈扶摇了摇头,草草地拱手一礼:“陛下不要跟太后娘娘起冲突,臣先告退了。”
段明烛吩咐那名侍卫:“你送先生离开,从后门走,别跟太后撞上。”
沈扶刚要出门,外面却突然传来一声“太后到”,段明烛心一紧,转身道:“来不及了,先生现在书房待着,我去将太后引去正殿。”
沈扶刚想再嘱咐他一句,书房的门却突然被推开了。
栾太后一身绛色牡丹苏绣宫装,妆容精致却面色不虞,手上戴着细长金色护甲,身后还跟着四五名宫女。
“皇帝要将哀家引去哪儿啊?”
第28章 声声慢(七)
“儿臣给母后请安。”段明烛淡淡行了个揖礼。
栾太后拿眼尾瞧着他,继而眯起的眸子又转到沈扶身上。
沈扶面不改色,只敛衽跪地,磕下头去,规规矩矩行臣礼:“微臣翰林学士沈扶,叩见太后娘娘。”
栾太后看着他冷哼一声,并没有让他起身。
“听闻皇上在玄羽司大发雷霆,还带走了几个玄羽卫审讯,不知审出了什么?”
段明烛无动于衷道:“母后不应该先问朕为什么要抓他们,他们究竟犯了何事么?母后既然不问,想必是已经知道了答案。”
“放肆!”栾太后声音突然严厉了起来。“他们犯何事哀家如何得知,皇帝休要混淆视听!”
段明烛也不恼,说道:“那好,朕便说说他们犯了何事。昨夜有玄羽卫潜入楚王府行刺,还与王府中的侍卫交了手,双方各有损伤。楚王府是朕即位之前所居之地,这几个玄羽卫敢前去行刺,朕即便将他们株连九族也不为过。只不过区区几个玄羽卫,若无指使,他们定然也不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朕之所以将他们押回来,就是要亲自审讯出这幕后指使。”
说到这里,他声音一顿,又道:“玄羽卫上下皆听命于栾庆山,母后觉得,此事跟他有没有干系?”
栾太后走到主位前落座,定定看着段明烛:“依你所言,栾庆山指使玄羽卫到楚王府行刺,那敢问,他们行刺的是何人啊?”
还未等段明烛回答,栾太后目光一凛:“皇上曾经跟哀家说过,废太子失踪,下落不明,如今却将他藏在楚王府中,究竟意欲何为!”
“朕意欲何为?”段明烛神色渐冷。“怎么处置废太子,不是内阁说了算,也不是母后说了算,是朕说了算!朕将他安置在楚王府,谁敢置喙?那几个玄羽卫即便是不招,朕也知道是栾庆山指使的他们做的,至于栾庆山又为何这么做,受谁指使,母后比谁都清楚!”
“哀家看你简直放肆!”栾太后怒极,站起身来,扬起手便要向他的脸挥去,段明烛轻而易举地抓住她手腕,栾太后皱眉,想挣脱都挣脱不开,段明烛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模样心里直想发笑,最后还是将她的手甩开。
“还有,”段明烛紧紧盯着她,“前些日子,楚王府的瘟疫是谁做的,朕手中也有证据,母后要朕拿出来吗?”
栾太后气得手都在颤抖,她那尖锐的护甲指着段明烛,颤声说:“哀家苦心孤诣把你扶上皇位,废太子失踪,哀家日夜忧心,你却将他私藏在楚王府,还将哀家蒙在鼓里!”
“太后娘娘容禀。”许久不说话的沈扶突然开口。“先前,确实是臣隐瞒了景王殿下的下落。”
“你?”栾太后皱眉看向他。
沈扶敛眸,道:“先帝临终前,下诏传位给景王,哪知陛下率兵回京,臣不知所措,受前任首辅向涟所托,将彼时还是太子的景王殿下藏了起来。后来被关进诏狱受审,臣不愿辜负向首辅所托,拒不招供景王下落。陛下亲自审讯,对臣晓之以理,还许诺臣会保全景王性命,臣一番考量之下,方才对陛下道出实情。所以,陛下当初对太后娘娘称,景王下落仍在调查,并不曾欺骗娘娘。”
段明烛听了这番话一愣怔,他没想到,沈扶这个饱读诗书的翰林,撒起谎来居然面不改色心不跳。
栾太后闻言,怒火却半分不曾平息,反而更甚。她当初便想杀了沈扶,一来因为他本就是太子党,是曾经的东宫辅臣;二来,他还是段明烛的老师,若是真的被段明烛说动了,成了他的人,那段明烛只能更难以掌控。
栾太后一咬牙,脸色十分难看:“皇帝,沈扶此人居心叵测,两面三刀,他愿意效忠你也是因为废太子!万一他哪天又想扶持废太子,你不担心他有谋反之心?不仅如此,他还……秽乱后宫,皇帝为何如此信任他?”
沈扶听到栾太后前面对他的评价,任凭言辞多么恶劣,他都丝毫不动声色,直到听到“秽乱后宫”四个字,眼神中方才划过一丝厌恶。
段明烛捕捉到他神情里细微的变化,再加上听了栾氏这番话,早已怒火中烧,声音也不耐起来:“是不是居心叵测,朕自己会看!母后难道担心朕识人不清?”
“哀家都是为你好!”
栾太后深吸一口气,平息了一下怒意,沉声说:“哀家就两个要求,其一,将废太子交给哀家处置,其二,即便不赐死沈扶,也须得将其流放,永不得出仕!”
“不行!”段明烛直接一口回绝。
“皇帝要想清楚了!”
栾太后知道,段明烛的性格向来难以妥协,若是不使出杀手锏,他是绝对不会退让的。
“你若执意忤逆哀家,有人会替你付出代价。”她死死地盯着段明烛,一字一句道。“比如€€€€林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