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攻略 第92章

“我宁愿是这样。”段明烛默默道。“可是韩卓的武功比我高,完颜和澈只能和我打个平手。若说韩卓被他武力胁迫,还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离开军营……”

说到这里,段明烛的声音低下去。

沈扶心下轻轻一叹。他也猜测,是韩卓暗中带走完颜和澈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可是我不知道他究竟为什么这么做。”段明烛有些怏然。“我六岁的时候,他就在我身边伺候了,他已经跟着我快二十年了。”

沈扶思索片刻,问道:“韩卓是何时入宫的?”

“延熹五年。刚进宫的时候,他在掖庭伺候那些获罪被关押的废妃。”想起过往,段明烛下意识压低了声音。“我六岁那年,有一次在宫里迷路了,不知怎的,就跑到了冷宫里,是韩卓把我送回了南三所的。后来这件事情让段清晏知道了,他问我身边为什么连个跟着的人都没有。”

听到这里,沈扶无奈轻叹:“陛下,不可直呼先帝名讳。”

段明烛没在意,又说:“我一直被栾氏放养着,没有人管我。于是段清晏良心发现了,就把韩卓指派给了我。”

让一个伺候冷宫废妃的太监去伺候皇子,那么这名皇子想必也不是什么受宠的皇子。

就好像三年后,别的皇子的老师,都是六部五寺中德高望重的官员,而段明烛的老师却是一个刚刚考中进士、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翰林。

只不过随着水涨船高,这个翰林成了帝师,这个太监成了缇行厂掌印。

段明烛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韩卓跟了我二十年,我不曾薄待过他。可是如今,我实在想不清楚,他究竟为何……”

沈扶敛目,瞧着段明烛的肃容,只得温声道:“事情还没有查清,不好下定论。如今,只要能找到韩卓,一切就能水落石出了。”

段明烛摇了摇头,说:“我已经让于澄前去调查了。可是他和完颜和澈一起消失,想必已经很难再寻到他了。”

正在这时,帐外有一人阔步走进,单膝跪地行了一礼。

“属下见过主子。”

段明烛一瞧,面前之人正是被派去审讯德顺的贺浔。

“起来回话。”段明烛说。“可有审出结果?”

贺浔站起身来,从怀中取出一物,双手呈上。段明烛接过来一瞧,只见是一枚小小的兵符,正是德顺给段明烛下了蒙汗药之后,从他身上偷来的。

“回主子话,属下审讯此人一番,他只称从前在宫里伺候,曾多次被克扣过月银。这次韩掌印派他来伺候主子,他一时起了歹心,于是给主子下了药,伺机偷盗。”

段明烛用那兵符用力一拍桌案,怒道:“一派胡言!编供词也能编得这么烂。内务府胆子再大,也不敢克扣月俸克扣到养心殿的人头上!”

“陛下息怒。”沈扶正欲劝他几句,却发现他手中的那枚兵符被他拍成了两瓣。

“陛下……”

段明烛皱着眉敛目一看,毫不在意地随手将那两瓣兵符扔到一旁的火盆里。

贺浔见状都吃了一惊。“……主子?”

“兵符是假的。”段明烛沉声道。“朕岂会把真兵符随身携带。”

贺浔/沈扶:……

“你马上再去审讯,问问他,偷朕兵符到底意欲何为。”段明烛五指握拳,凤目微眯。“他定然有人指使。”

“属下遵命!”

***

夜里,段明烛来了停放尸体的那个军帐。先前,沈扶告诉他,那个传令兵的死因与脖颈处的两个针孔有关。

本来,沈扶提议再寻一个仵作前来验尸,但是段明烛嫌麻烦,所以亲自来了。他不曾做过仵作的活儿,但是他本就医术超然,做这件事也不在话下。

沈扶本想跟他一起来,但是这尸体已经停放数日,段明烛不愿让沈扶靠近尸体,所以还是拒绝了他。

此时,段明烛以帕覆面,手上戴着手衣,用匕首小心翼翼切开针孔周围的皮肉,虽然尸体已经略有僵硬,动起手来有些麻烦。

直到看见已经深深嵌入肉中的银针,段明烛神色未变,用镊子小心翼翼将银针取了出来,放到了一旁的盘子中。

随后,他如法炮制,将另一枚银针一同取了出来。

油灯下,段明烛仔细观看着那两枚银针。时隔多日,银针上沾满了脏污,段明烛微微皱着眉,神色十分专注。他隐隐发觉,那些脏污颜色并不对。血迹应该是黑褐色,然是那里面还掺杂着隐隐不可见的一抹深绿色。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些绿色提取出来,看了很久,神色愈来愈凝重。

“碧落三旬……”

段明烛低声念了一句。

第129章 风波恶(四)

“这碧落三旬,我只在师父留给我的医书上瞧到过。”

夜色渐渐深了,中军帐里熄了灯,段明烛躺在床上,靠在沈扶怀里,两人却谁都没有睡。

“这是什么?”沈扶轻声问道。

“一种奇毒,产自北凉极寒之地,产量很少,而且已经销声匿迹多年。无色无味,易溶于水,更易溶于血。”段明烛凭着记忆一一道来。“中毒者会麻痹昏迷,四肢无力。数月过后五感渐渐消失,最终会在极度痛苦下死去。”

沈扶微怔:“可有解药?”

“没有。”段明烛窝在他怀里,搂着他的腰,闷闷地说。“如今想来,那名传令兵之死,想必是先中了毒,导致四肢麻痹,难以反抗,然后被一剑封喉。”

沈扶没有立刻答话,安抚一般地拍了拍他的头。

“青砚,你觉得军中会不会有细作?”说到这里,段明烛不由抬起了眸,在黑暗中看着他。“会是韩卓么?”

沈扶想了想,说:“此事太过于蹊跷,我本来也怀疑韩卓,可是我实在想不到他为何这样做。更何况,你方才既然说了,那毒产于北凉,又销声匿迹多年,韩卓怎会有呢?”

段明烛渐渐垂下眸去,轻轻叹了口气。

沈扶见状,轻抚着他的脑袋:“不要过度思虑,于身体无益。”

段明烛不愿让他过于担心,于是轻“嗯”一声,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沈扶见他准备睡觉,搂了搂他,又在他额头上落了一个轻吻,然后一同闭了眸。

一个时辰过后,已经过了午夜时分,段明烛听着身侧之人绵长的呼吸声,知道沈扶已经进入了梦乡。于是,他坐起身来,将沈扶的胳膊放回锦被中,自己取来衣裳穿好。

下床之后,他穿上靴子,正准备出去,临走前又回头看了一眼,替沈扶掖了掖被角。

走出中军帐,守在外面的近卫见主子出来了,正欲行礼,段明烛抬了抬手打断他们。

“别出声。朕出去走走,不必跟来。”

***

夜已经很深了,乌云遮蔽着月色,天上连一颗星星都没有,军营中漆黑一片,唯有一处军帐中还亮着,仔细听去,里面还时不时传来接二连三的惨叫声。

刑架上绑着一个满身是血的人,仔细看去,他衣裳已经被鞭子抽破了,松松垮垮的布条挂在身上,头发凌乱,脸上尽是肮脏血污。

贺浔坐在阴影中,他眉头紧锁,盯着刑架上的人,耳边尽是鞭子抽在皮肉上的声音。

自从段明烛将审讯德顺的事情交给他,如今已经过去一天了。哪知这太监的嘴这么硬,怎么撬都撬不开。

又过了一会儿,他正准备叫停,帐外却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参见陛下。”

贺浔霎时站起身来,向门口望去,果然看到自家主子一身荼白色直裰走上前来,贺浔和帐内那名负责行刑的士兵立刻单膝点地行礼:“属下见过主子。”

段明烛:“都免礼。人审得怎么样了?”

贺浔站起身来,低声说道:“……属下无能,还没能审出结果。”

段明烛面不改色,正欲走上前去看看德顺,贺浔却拦住了他。

“这里血腥气味过重,主子不宜踏足。”

段明烛抬眸看他一眼,说:“你好歹也是玄羽卫都指挥使,审讯个太监都审不出来?”

贺浔面露愧色,低头道:“主子教训的是。”

段明烛走到德顺面前,看着他身上满是鞭痕,衣裳都被血浸透了,低垂着脑袋,仿佛已经半昏过去了。

“怎么打成了这样?”段明烛负手立于他面前,皱了皱眉。

贺浔也十分无奈:“他嘴硬得很,属下实在没有办法……”

正在这时,德顺幽幽转醒,看到段明烛,顿时大骇:“主子……”

“叫什么主子,你主子谁啊?”段明烛掀了掀睫,眸中闪过一分厌恶。“叫你给朕下药的那个,才是你主子吧?”

“不是……主子……”德顺挣扎着抬头,颤声道,“都怪奴才鬼迷了心窍,主子……主子饶了奴才这一次……”

“朕再问你一遍,谁指使的?”段明烛面色不善地看着他。

“没有人……真的没有人……”德顺满脸恐惧。“是奴才自个儿胆大包天……”

“哦。”段明烛转头看向贺浔,“拿把匕首来。”

贺浔有些不明就里,“主子是要做什么?”

“审他。”段明烛说。

“这……”贺浔有些犹豫,从旁边取了条柔韧长鞭双手奉上。“主子还是用这个吧。”

段明烛没接,从怀里取出了那柄防身用的短刃,突然间刺进了德顺的肋下。

“呃啊€€€€”

但闻一声惨叫,淋漓鲜血顺着利刃从伤口流出,一滴一滴地掉落在地。

贺浔大惊,慌忙道:“主子手下留情,要留活口才能审讯出结果!”

段明烛侧目一瞥:“退下。”

“……是。”

段明烛直接将匕首拔出,丝毫没有任何留情,瞬间又刺入了犯人右侧胸骨下方,伴随着一声惨叫,德顺剧烈抖动着身子,颤声道:“主子……奴才……奴才真的是一时鬼迷心窍……”

段明烛再次拔出匕首,漠然打量着锋利的刃尖,道:“你确实是鬼迷心窍,才听了别人的指使。告诉朕,此人是谁。”

德顺还没喘过气来,就在犹豫的片刻,第三刀又刺了下去,德顺已经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连贺浔都有些不忍直视。从前无论在玄羽司还是诏狱,诸多酷刑他都见惯不惯了。可再血腥也不会直接把人一刀结果了。如今主子这般审讯,他着实担心犯人会直接被他用刀刺死。

“朕虽不知,指使你的人给了你什么好处。”段明烛握着那柄匕首,淡淡地打量着刀刃上的血迹。“但无论是什么好处,总得有命活着才能享受,你今儿个不会当真打算嘴硬到底,然后死在这里吧?”

德顺已经有些意识不清,站都站不稳,纯靠锁链禁锢在刑架上:“主子明察……没……没人指使。”

“噗呲”一声,短刃直接刺进了他锁骨下方的位置。

段明烛漠然转动着匕首,眯了眯眸,刀刃搅弄血肉的声音令人汗毛倒立。

“怎么说也在养心殿伺候了五年多了,朕怎么会养出你这样的白眼狼。”

德顺嘴唇翕动几下,他几乎已经疼晕了过去,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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