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叙进厂的时间不长吧？据说他是去年在荣光厂造出了成绩，才被领导赋予重任的。”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南江厂不少员工都发现了。
他们在哪里？
堂堂海城的南江造船厂！
荣光船厂在什么地方？那是三线，不知哪个犄角旮旯的山区！
他们南江厂眼下已经攻克了3万吨散货船的制造难关，而荣光船厂这种三线小厂，恐怕连万吨船都没有造过，恐怕就是给大船厂制造配套的！
“难不成，厂领导想培养他当厂长，当总工？”
“就算要培养，也不能拿6万吨级的船来培养吧？咱们厂可没富裕到那种程度！”
“说不准人家有什么门路呢？我跟你们说，我前两天可是瞧见了，他后面跟着两个部队的……”
“真的？”
“绝对是真的！施厂长和顾大成还跟着呢，他多大的排场，能让厂长亲自出马，就问你能吗？”
“他们那批进了好几个大学生吧？没想到居然藏了个关系户。”
对林叙主导新的散货船设计这事，南江厂里议论纷纷。
绝大多数人都抱着不信赖的态度，不为别的，就因为林叙实在是太年轻了。
南江厂从万吨船发展到三万吨船经历了一个漫长的过程，亲历过的都知道，吨位的增加绝对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需要各个部门的相互配合。
虽然林叙大学时代南江厂实习过，也见证过“世沪”号的建造过程，可见识归见识，他自己有能力主导一艘大船的建造吗？
和林叙熟悉的几位师傅最多是不说闲话，他们佩服林叙的焊接水平，也感谢林叙替他们在日子国人面前挽回了面子。
然而，把一艘6.4万吨的船交给林叙，这样的决定不止是大胆，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儿戏了。
不过厂领导心意已决，员工们也不好多说什么。
“林叙他不是技术科的人吗？他自己水平不够的话，技术科的顾大成，还有那些高工们不得去帮帮忙？”
“那这功劳算谁的？活儿都给人家干了，功劳归他自己，咱们厂虽然不按资排辈，可至少得尊重人家的劳动成果吧？”
“也可能林叙就是行呢？”
也有人支持林叙：“领导能看中他，说明他肯定是有本事的，都说了，那是6.4万吨的船，不是6400吨，这么一艘船建起来得花多少成本？”
“厂长敢把这么多钱交给他随意糊弄，林叙是他亲儿子也不行！”
纷纷扰扰之中，南江造船厂所承建的、国内最大的巴拿马型散货船正式开建。
第64章
主管林叙
事实上, 这艘巴拿马型散货船并非由南江造船厂一家承建，而是由港岛的海洋技术顾问有限公司和南江厂一同承建, 南江厂之所以能拿到这个订单，也有PC公司在其中牵线搭桥的缘故。
在船的设计方面，南江厂所负担的部分比PC公司要重，占据整艘船设计的三分之二，PC公司则占据了三分之一。
厂领导确定了这艘船交给林叙负责，不过对于设计的进度，施家望这个副厂长实时在跟踪€€€€南江厂的图纸是要和PC公司互相交换、互相审核的，因而在设计上，南江造船厂要体现出自身的最高水准。
厂里有继续合作的考量。
港岛的公司和港岛的运输公司合作密切, 与此同时，因为种种原因，港岛方面确实掌握着目前国内所没有的技术, 甚至是世界一流水准的技术。
从某种程度上说, 这也是林叙被派来主导这艘船的原因。
他是年轻人, 又是经历过系统船舶教育的年轻人，尤其对船舶设计感兴趣，不管怎么说，南江造船厂今后往什么方向发展, 靠的还是他们这一代年轻人。
厂领导可没忘了林叙很抢手这事。
南江厂不给他加加担子，林叙被别的单位抢了可怎么办？
荣光厂有胆量让林叙设计导弹艇，南江厂就有胆量让他设计6万吨级的散货船！
何况林叙自身是有一定技术积累的。
……
合作开始之初，厂里先给林叙搭建了一个设计组。
在确定主导大型散货船的项目之后, 林叙很自然地升到了项目主管的位置, 在那之前，他连主办都不是, 厂里这样安排属于破格提拔。
林叙对提拔的最大兴趣在于涨工资，职务涨一级，工资多少就能涨点，他寄钱回去外公和小舅不会收，但过年回去的话，他能给家里人多买两样东西。
接下来，设计图就紧锣密鼓地开始画了。
作为项目主管，林叙承担了对设计图进行审核的责任，厂里员工所负责的设计部分，在完成之后会交由他来检查，而PC公司方面发过来的图纸，也由他先进行审阅。
除此之外，林叙自身也要负责一部分图纸的设计。
以往在南江厂，林叙负责的通常是部分工序，而现在，他要成为对这艘6.5万吨散货船最了解的人。
“你不要t€€有压力，厂里这么多人在呢。”顾大成安慰他，“我以前刚接项目的时候也很紧张。”
他倒觉得林叙要比他沉稳多了。
林叙刚进厂的时候就很稳，话也少，可只要是科里交代的任务，不管大任务小任务，他都能高质量完成，被安排到荣光厂也是，顾大成觉得他相当有胆色，别说他一个年纪轻轻的技术员，就是厂里那些经验丰富的高工，也未必敢接下造导弹艇这个担子。
旁人未必是没技术，却不愿意担下麻烦。
然而说起造船，哪一样不是麻烦的？
要会设计图、看懂设计图，要对船只的总体性能有把握，要有审美、懂动力，还要持续不断地学习海外先进经验，要有争一流的勇气。
林叙多多少少都展现出来了。
厂里那些议论声顾大成自然也听到了，这是免不了的，年轻员工一受重用，各种各样的议论声都会出来。
这个局具体怎么破，还得靠林叙自己的真本事。
……
关于新船的设计，详细的要点南江厂已经和船东进行过协商，林叙是第一次接手这一吨位的船只，也是第一次和港岛那边的设计公司合作。
PC公司派了设计师到南江厂，不过这些设计师在南江厂逗留的时间并不长，只有在设计图某些重点部分完成之后，对方才会多留一段时间，和南江厂方面进行简单的交流。
设计开始之后，林叙就过上了夜以继日的辛劳生活。
散货船最重要的功能自然是运输，要兼顾航速和油耗，还要考虑到节能减排的规定。
虽然油耗性能这块主要由PC公司来考虑，但承担建造任务的毕竟是南江造船厂，林叙对各项数值必须有深刻理解。
林叙办公桌上堆着一堆文件，都是翻译好的各类公约和规范，这都是设计之初就要遵守的，属于前期准备工作。
这个步骤其实比设计导弹艇时更复杂，毕竟散货船要走国际水域，导弹艇则没有这方面的顾虑。
“低速、单甲板、艉机型，航速14.0节……”
“货物有流动性，因而货舱区域的设计……”
林叙准备了一个大笔记本，专用来记载设计一艘大型散货船需要注意的细节。
他在忙碌的同时，设计组的员工们也在忙碌着。
“林叙，结构的设计你能来看一看吗？”
“来了！”
设计室内，一众人忙得热火朝天，林叙过去之后，几人给他让出一个空位来：“我们计划设计成这种双层底舱的结构。”
林叙一看设计图，这是一个典型的散货船结构，两舷布置顶边舱和底边舱，双层底舱和四个边舱都是纵骨架式结构，这样可以保证船体总纵强度。（注1）
“我这边没什么问题。”林叙道，“只有一个，我在考虑，我们要不要把单舷侧结构制作成双舷侧结构？”
林叙在两舷中间的位置各画了一条横线，一分为二，散货船就由单舷侧结构变为双舷侧结构。
当然，设计图上只是随手一画，实际建造中，双舷侧结构要比单舷侧复杂许多，因为添加了内舷侧板，总重也会更重，运送的货物吨数会有降低。
“太复杂了吧？”主画结构图的陈辽皱眉，“成本要涨的吧？”
“现在的设计轻便又集约，是国际市场上很受欢迎的主力船型，咱们何必多此一举？”
陈辽和林叙同是77届高考生，他比林叙还大上两岁，只因为学校牌子不如海城交大响，他自觉在厂里不如林叙受重视，这次设计港岛船东的这艘散货船，林叙是项目主管，他只是设计组的一员，他心里一直不太服气。
他的实力难道就比林叙弱？
林叙不过是沾了交大船舶系的光，大学时候就来南江造船厂实习了，他相当于平白多了几年人脉。
可论造船的水准，林叙未必有多强。
他设计的这艘散货船，可以说是当下的基础船型，日子国为什么能在70年代的国际船舶市场上称王称霸，这一系列的散货船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林叙解释道：“双舷侧结构可以节省涂装成本，货舱进水的概率也会降低，我们可以在双壳之间设置通风照明设备和梯道，这样可以对船体进行定期检查。”
“现在的散货船构造已经很安全了，不像以前那样容易侧翻。”陈辽依然坚信自己的想法，他觉得林叙纯粹是在没事找事。
50年代，各水域行驶的散货船因为载重和设计结构的问题经常发生侧翻，当下的主流船型就是在总结了缺陷的基础上被设计出来的。
林叙所谓的双舷侧结构，在陈辽看来，是一种画蛇添足的设计。
“当然，你是项目主管，你坚持的话，我们当然会按你的要求办。”
陈辽在“项目主管”四个字上加了重音，看向林叙的眼神也多了一分挑衅。
林叙闻言看向他，眼神里没有挑衅：“我坚持。”
他没有被激起丝毫怒火，反而显得此刻的陈辽有些气急败坏了。
林叙这些天一直是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没有摆主管的架子，也没有给他们强硬分配任务，他表现得很宽和，陈辽反倒不太高兴，感觉林叙在展现身为领导的从容。
除了他之外，科里和其他科的老员工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这也是陈辽不爽的理由。
他们凭什么就心甘情愿让林叙骑在头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陈辽当下把设计图一摔：“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还要我画图做什么？”
林叙拿起图纸：“我认为双舷侧的结构更稳定，能规避掉许多风险，而且船舶的性能并没有受太大的影响。”
当然，它确实减少了一定的货舱容积。
陈辽发了一通火，设计室的其他人先看看林叙，又劝陈辽有话好好说：“这不是发火能解决的问题。”
谁都知道单舷侧比双舷侧更能利用空间，也更轻便，可林叙坚持双舷侧结构，应该也有他的理由。
众人视线看向林叙。
林叙道：“我手里有一份数据，这是最近三年日子国所建造的散货船发生的事故，船体无一例外发生了结构破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