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你提醒?”云褚白了他一眼,“那些大臣便罢了,我忌惮的是裴家和沈家的兵权。”
说着,他用下巴指了指对方怀里的人道:“如今你要把他带回楚国,那裴勉若知道你我沆瀣一气,必然会大打出手,届时我大郢就该改姓裴了。”
楚少泊听后不急不慢道:“那殿下不让他知道不就行了?”
“此话怎讲?”云褚皱眉问。
楚少泊道:“如今天子已过身,您大可放言说摄政王不堪打击自戕身亡,到时只需安排一个毁了容的假尸,谁能找出破绽?”
“这主意能行?”云褚有些担心。
楚少泊不以为意,“殿下,你我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还能骗你不成?”
可话虽如此,他才不管云褚日后的处境会如何,就算这大郢日后姓裴又怎样,总之自己人已到手,至于后事如何,那就看他云褚自己的造化了。
“罢了罢了。”思前想后,云褚烦躁地摆了摆手,“总归玉玺已经得手,谅他裴勉也翻不出什么火花。”
“这就对了。”楚少泊宽慰道:“毕竟事无巨细,殿下放宽心态即可。”
说罢,他轻轻抱起云照,作势就要往外走去,被云褚连忙拦住,“诶!你干什么去?”
楚少泊眸中划过警惕,“殿下大事将成,莫不是要反悔?”
云褚嗤道:“看来楚公子还是不够了解,本王的皇叔可聪明着呢,这揽华苑外只怕早已布满了暗卫。”
“那该如何是好?”楚少泊听罢不由担心。
云褚思忖片刻,道:“慈宁宫有一处暗道直通宫外,你带着他从那里走,到时我会派人前去接应。”
“好。”
第六十九章 替身
暮色苍茫,静谧无声。
因为偷了云照身上的通关令牌,楚少泊很轻易便被放出去了。
轿辇内,云照还处于半昏迷状态,不知是因为颠簸还是吸入迷药的缘故,他的小腹隐隐感到一丝坠痛。
楚少泊守在他旁边,过了晌久才看出怀里人的不对劲,想到距回到楚国还有四五天的路程,他一时有些心急。
凭借过去习的那一点医术,他小心翼翼地将指尖搭上云照的脉。
微弱的脉相透过触感传递而来,他闭眸感受着,然后猛地睁开眼。
他这是………怀孕了?
眼里诧色不减,他把目光投向云照微隆的小腹,心下顿时了然。
难怪,如果是这样,那他从前的那些怪异举动就解释得通了。
心里有了答案,他伸手把云照往怀里揽了揽,让人坐得更加稳妥,紧接着从怀里拿出一颗药丸塞入对方口中。
不过片刻,云照稍稍安稳下来,但路途的颠簸还是让他不可避免地感到难受,即便是深陷昏迷,他喉咙里依然会发出低声呢喃,好看的眉眼蹙成一团,可怜极了。
楚少泊见状,干脆直接把云照抱坐到自己腿上,嘴里喃喃自语:“放心,等到了楚国,我杀了他们替你报仇。”
话毕,他眸中戾气尽显,骇人又可怖,但这话不像是说给云照听的,倒更像是说给一位早已不在的故人。
日夜更迭。
或许是怕云照受不住,楚少泊每隔两个时辰便会让车夫叫停马儿,自己则会按时喂云照一颗保胎丸,然后带着人下马歇息。
反观云照,醒来后第一眼看见楚少泊后便知自己被卖了,但他并没有大喊大叫,而是十分平静地询问对方放过自己的条件。
楚少泊也极其平静地回复他:“云公子,我想要的只是你这个人而已。”
云照:“…………”
不过三日,马车已出了郢国边界,只要穿过眼前的荒原,回到楚国就指日可待了。
轿辇里,楚少泊算了算时辰,再次叫停了车夫,他抱起被点了麻穴的云照走出轿辇,而后寻片土壤肥沃的地方把人轻轻放下,边说:“你看,这是郢、楚两国交界的地方,因为常年干涸,草木四季枯死。”
云照静静倚靠在一棵树下,不言不语。
常年的宫闱算计让他养成了处变不惊的性子,除去料理云€€后事的那几天,他几乎是很少将情绪表露在外。
“子€€…………”
大概是讲入了神,楚少泊忽地轻唤一声,云照淡淡瞥了他一眼,道:“我不是你口中的子€€。”
楚少泊恍然回神,忙不迭垂下头道了句“抱歉”。
云照没有再说话。
感受到小腹忽然传来的异动,他下意识想要抬手抚上,却怎么也使不上力,眉眼不由浮出一丝烦躁。
到底是自己太过冲动了,他心道。
若非急于揪出真凶,他也不会遇上这档子事,也不知道裴勉怎么样了,大概早已急得团团转了罢。
“楚公子。”蓦地,他轻轻开口:“劳烦替我解开穴位,若是怕我逃跑,你可以捆住我的手脚。”
楚少泊闻言笑道:“绳索粗砺,伤了云公子就不好了。”
云照沉默片刻,默默将视线投向自己的小腹,自说自话般道:“不会的。”
楚少泊本欲回绝,但看见云照黯然伤神的表情后不由一阵心痛,仿佛透过那双眼睛,他看见了付子€€被那些人渣刺死前痛苦的样子。
最终,他还是替云照解了穴,但为了防止人逃跑,他随手折下枯树上的枝条捆住了对方手脚,并细心地在树枝内侧裹了一圈布条。
终得解脱,云照有些疲惫地展了展身体,然后两只手便一直搭在小腹上,眉眼透着点点温柔。
楚少泊看了他一眼,忽问:“有五个月了吧?”
云照一愣,然后像是看开了般说:“还不到。”
楚少泊“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云照掌心轻抚小腹,但眼底的柔色逐渐被冰冷替代,他半晌开口:“€€儿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楚少泊抬眸,“若我说有,你会杀了我给他报仇吗?”
“会。”云照不假思索。
楚少泊没想到他会回答地这么干脆,不由笑道:“云公子,说实话您和在下那位故人真的很像,不管是样貌还是性格,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但我不是。”云照脱口而出,看也没看他一眼。
楚少泊闻言,心里莫名恼怒,“也是,子€€处处为我着想,云公子就不一样了,眼里就只有那位裴将军。”
云照冷眸瞥向他,说:“你还不配与他相提并论。”
顶着一张与付子€€别无二差的脸,却说着世间最冷漠的话,楚少泊心中有气,却也无可奈何,吐了口气道:“小皇帝的死与我无关,是那位奕王殿下妒心太重,认为你偏爱小侄儿,所以才下了杀手。”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再且,我那晚并没有出现在承乾宫,那只是一个为了引你上勾的借口。”
实话已全盘托出,云照只觉得呼吸都是痛的,他未曾想过事情起因皆因自己而起,害了€€儿不说,还险些没保住腹中的孩子。
“你现在怀孕了,切勿大喜大悲。”大概是不忍看那张脸难过,楚少泊劝道:“等到了楚国,我会把你安顿在城郊一处私宅,那里很安全,待我把宫里那些蝼蚁全部碾碎,我就去接你。”
云照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我很疑惑,楚公子不辞辛苦地将我带回楚国,难道就因为我与你口中那位子€€长相相似?”
楚少泊似乎并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便岔开话语道:“楚国是个漂亮的地方,我想你会喜欢的。”
云照不再说话。
又是一夜舟车劳顿,翌日晌午,马车终于驶入了楚国城门。
楚少泊驱走车夫后自己跳上了马背,他将云照带到他说过的那座宅邸,宅邸很大,甚至与安王府有些相似。
他本想把云照从轿辇里抱出来,奈何云照说什么也不让他碰触,无法子只好解开对方脚腕上的束缚。
双脚得以活动,云照无视楚少泊伸来的手自行下了轿。
楚少泊无奈哂笑,耸了耸肩后快步跟上。
他把云照引至二楼最里侧的一间屋子,里头的布置很是华丽,显然才被人打扫过。
大概是太过疲累,云照径直走到床榻边坐下,额间汗珠密布,他微微喘着粗气,看上去稍显狼狈,但周身仍旧透着矜贵。
楚少泊一时有些看入了神。
云照向来不喜被人盯梢,便轻轻侧过身,留下一道背影对着楚少泊,“楚公子不是还有要事么,干盯着在下做甚。”
话毕,楚少泊尴尬一笑。
他没有说话,只默默走到云照身边,然后打开了床头的暗柜。
云照眼睁睁看着他从暗柜里拿出一根粗长的铁链,打开锁鞘后在自己脚腕上绕了两圈,然后重新扣紧。
“云公子见谅。”楚少泊确认锁扣无恙后站起身,道:“接下来的几天,一日三餐我会派人按时送达,云公子也莫要想着逃跑,这宅子方圆百里内都是我的眼线,你逃不出去的。”
说罢,他解开束缚云照双腕的枝条,扔到了一边。
云照淡淡看了眼地上冗长的锁链,语气平静地说:“你应该庆幸自己没有参与谋害€€儿一事,否则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你。”
楚少泊不在意,“那我还真该庆幸自己没有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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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国地大物博,是个富庶的地方。
接下来的几天,云照的一日三餐确如楚少泊所说有人送来,只是那人沉默寡言,单单放下饭菜便走了,完全不与人交谈。
云照知晓此人是楚少泊手底下的,想要掰开对方的嘴怕是不易,但结果却不然,对于云照的发问,那人几乎是知什么便说什么,完全未有隐瞒。
对于这个,云照有些讶异,但还是可着劲儿刨根究底,比如楚少泊的身世、家里有几个兄弟姐妹、以及那位叫子€€的人。
于是经过半日的询问,他大抵了解了关于楚少泊的一些事情,尤其是那个叫付子€€的男子。
原来,楚少泊是楚皇登基前与一宫女所生的孩子,虽母亲无名无份,但他却一直被视作嫡长子,因此在楚皇登基后,他更是肩负了继承大统的责任,从小便被无数双眼睛盯着,丝毫不敢懈怠。
但长久的积压换来了他的厌倦,他开始时常逃出宫去偷玩,也因此结识了路边的小乞儿付子€€,
付子€€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儿,亲戚们都不想管他这个烫手山芋,便任由当时年仅十岁的付子€€街头行乞。
两人都是没得到过父母关心的孩子,或许是同病相怜,楚少泊很是喜欢付子€€,便把他带去了皇宫作陪读。
可陪读是假,整日耍玩是真,太子贪玩荒废学业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遍了宫闱。
楚皇勃然大怒,当即下令处死付子€€,任凭楚少泊如何央求也无济于事,且当年的楚少泊仅仅十五岁,无权无势,自然无法与高堂上的人争斗。
于是就这样,在金銮殿外跪了整整三日,他最终等来了付子€€的尸体。
自此,他便一病不起,养了多年才将将保住性命,只是经历了那一事,他没有心思再学习,加之几个庶出的弟妹私下挑拨,他很快便被冷血的父皇废黜太子之位,与教子无方的母亲一同被打入了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