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在里头待了几年,直到后面得到消息,说陛下出兵攻打郢国落败,他作为楚皇最受宠的嫡子,理应为两国和平做出贡献,因此便被送去了郢国为质。
后面的事情云照也知道得差不多了,不由道了句活该。
他想,身为一国太子,怎可因小情小爱而失了责任,这不光是对自己不负责,更是对百姓不负责,简直可笑。
可话虽如此,他还是有些可怜楚少泊的,但绝对不会原谅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
回想起楚少泊说过要去宫里处置蝼蚁,他心下不禁生疑,如今已过了小半月,那人单枪匹马,莫不是已经行动失败被抓了?
于是揣了这么个想法,他惴惴不安地又度了两日,倒不是担心楚少泊被抓,只是自己身处异国他乡,又被软禁此处,若对方真的被抓了,只怕自己不日也会命丧黄泉。
倘若那天真的到来,那裴勉…………
他不敢去细想,破天荒地向上天祈祷楚少泊平安。
幸运的是,在空着肚子饿了两天后的第三天早上,他听见外头传来一阵骚动。
不等他前去查看,门便被人推开了,来人正是楚少泊,只是不同于往日,他此刻身着华丽锦袍,倒真有几分皇子的架势。
“云公子,这段时日受苦了,请随我回宫去吧。”楚少泊笑语盈盈,十分贴心地替云照解开了桎梏。
云照视线越过楚少泊看向他身后的一队乌泱人马,随口问:“看楚公子这架势,是已经得手了?”
楚少泊扬唇一笑,道:“虽然中途出了些意外,但托了云公子的福,那些蝼蚁已被碾成了渣,从今往后,整个大楚都是你我二人的,不会再有人威胁你。”
莫名其妙的话术让云照烦躁,他知道楚少泊这是把自己当成付子€€了,便提醒:“楚公子…………不对,应该叫您楚皇陛下了。”
“在下姓云名照,是大郢的摄政王,且已有了伴侣,望陛下谨记。”
楚少泊却像是没听见一般,自顾自地说着关心的话,尤其那双眼睛,温柔又深情,完完全全是在透过云照看向他心底的那个人。
“等再过几日,登基大典一结束,我便昭告天下娶你为皇后。”
云照眉头一蹙,正想说什么,楚少泊打断了他:“你放心,我的皇后只会是你,也只能是你,这辈子,我只要你一人。”
云照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选择闭口不言。
他知道楚少泊的思念成疾已经病入膏肓,自己再怎么说也没用,甚至可能适得其反。
最后的最后,他被楚少泊带入了皇宫,并安顿在了皇后寝宫€€€€€€长乐宫。
第七十章 真真假假
郢国。
十五那天晚上,裴勉在安王府等了一夜,还是没有等来云照回府的消息,最后去了皇宫才知云照“自称”因照顾陛下不周而点火自戕。
对于这个,他自然是不信的。
那可是大郢的摄政王殿下,是他裴勉日夜同衾的枕边人,即便陛下的枉死云照有责任,但只要一天没揪出凶手,云照便不会死,这是他裴勉始终坚信的。
可在看到那具身型与云照别无二差的尸首时,他还是怕了。
谣言在宫里传得沸沸扬扬,所有人都围着那具焦尸指点,只有他看似平静地走了过去。
但只一眼,他便认定这尸身不是云照的。
虽然尸体的脸已被大火烧焦,但身上不是没有完好的皮肤,他清楚地记得云照后腰与肩胛处分别有颗痣,眼前这具尸体却没有,且那小腹摸上去平平,哪里像个有孕之人?
心里有了答案,他蓦地松了口气,殊不知衣衫已被冷汗浸透。
忽然€€€€€€“你们听说了吗?朝廷那些老大臣们都要急疯了,说国不可一日无君,想拥护奕王殿下为新皇!”
人群内传来细碎的声音,裴勉眼珠子转了一圈,觉得此事颇有蹊跷,他回想起自己昨日无意间在云€€身上寻到的不属于本人的衣服碎料,倒有些像云褚平日穿的那件紫袍,心里忽然茅塞顿开,便马不停蹄去了金銮殿。
大殿内,云褚被众大臣簇拥着,脸上笑容满面,哪里像一个死了弟弟又死了叔叔之人?
到底是为国打下九座城池的人,裴勉在朝臣中的地位还是极高的,见他来了,所有人都收敛了话语。
“裴将军有何贵干?”看见来人是裴勉,云褚立即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仿佛已经坐上了那金銮宝座。
裴勉没有搭腔,一双眼睛似要将高台上的人看穿,他周身透着戾气,也因此让那些老家伙们退避三舍。
“臣倒是想问问奕王殿下,可是要造反?”丝毫不给对方面子,他直言道。
云褚脸色骤降,道:“裴将军可不要危言耸听,如今陛下意外薨逝,皇叔也因为自责而自尽,本王作为先帝仅剩的子嗣,有责任挑起这担子。”
裴勉听罢蓦地一嗤,“就凭你?一个杀人凶手?”
大概是气急攻心,他明知自己证据不足,还是放言质问,但在看见云褚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慌后,他更加笃定了心中猜想。
“你、你休要胡言!你倒是说说本王杀谁了?”云褚明显无措。
裴勉干脆破罐子破摔了,拿出揣在袖里的那一小片碎布,对众人亮了一圈后向云褚说:“这布匹碎片是臣在陛下的尸身上找到的,当时第一眼看见陛下的尸首,臣与摄政王殿下便看见他的手紧攥着,用了什么法子也掰不开,可就在昨日,臣意外从陛下手中取到了这东西,奕王殿下应该很是眼熟吧?”
云褚想起刺杀云€€那天,自己确实被对方扯了半天,难道是那时…………
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他忽然指着裴勉大吼:“胡说八道!这天下紫衣之人众多,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那东西是本王的?”
裴勉目无波澜地望着他,忽笑道:“臣都没说这料子是从衣服上扯下来的,殿下是怎么知道的?”
真是蠢笨得可以,他心里嗤了一声。
云褚察觉被戏耍,顿时恼羞成怒,指着人便骂:“裴勉,你休要在这胡搅蛮缠!本王没杀人便是没杀人,轮不到你在这置喙!”
“那殿下敢不敢让臣领着监司去奕王府一看?”话毕,裴勉淡然问。
监司又称监国司,是开国皇帝所创的、专门审理皇家宗室的部门,拥有与当朝皇帝匹敌的地位,一旦有皇子犯了事,监司长有权将其按律法处置。
听到裴勉说的话,云褚显然慌了,但想到自己那件袍子已被处理,他逞然一笑:“有何不敢?”
于是在监司长的带领下,裴勉与云褚等人便一同去了奕王府。
但一众人抄家伙搜刮了半晌,从天亮搜到天黑,几乎是将整个王府翻了个底朝天,竟没有一个人寻到哪怕一件紫袍。
眼见寻物无果,裴勉说不心急是假的。
虽然他本意是为了拖延时间,可一旦让云褚那个草包登上皇位,那云照这么拼死守护的江山又算什么?
“裴将军,您说奕王殿下包藏祸心谋害陛下,如今本监已派人搜查了王府,确无您口中说的东西,您看…………”
裴勉眸色深沉,正想开口,云褚忽然抢先一步道:“李监司勿怪,裴将军与本王先前有过过节,所以他将陛下的死归结于本王头上也实属可以理解。”
短短一句话,直接让裴勉做坐实了罪名。
那监司长闻言果然皱起了眉,颇有训诫意味地对裴勉说:“裴将军,此时非同小可,您却权当儿戏,可有把陛下放在眼里?”
裴勉自知说什么也没用了,弯腰拱手道:“是我唐突,今日麻烦李大人了。”
监司长摇头叹息,“罢了,裴将军也是一心为了陛下,既然没什么事,那本监就先告辞了。”
说罢,他冲裴勉和云褚各回一礼,正要离开,却不想云褚忽然叫住他,“李监司留步。”
“奕王殿下还有何事?”
云褚目光投向一旁的裴勉,眼里划过一丝狠戾,“裴将军此番兴师动众,着实冤枉了本王,所以本王想请李监司做个见证。”
说着,他直接面向裴勉,道:“裴将军还是自个儿说吧,本王平白无故被你泼了一盆脏水,现在整个朝堂都在背后议论,叫本王如何是好?”
裴勉知道他揣的什么心思,虽然不甘心,但眼下又实在无法子,便说:“按我朝律法,应打五十大板。”
“好€€ €€ €€”云褚笑得张狂,“李监司,既然裴将军自己都说了,那就请您在一旁监管,直到那顿板子洗刷净本王的冤屈。”
“这…………”李监司明显犹豫。
云褚知道对方在顾虑什么,无非是忌惮裴勉手里的兵权,便上前对人耳语了几句,对方听罢眼神一变,当即道是。
于是就这样,裴勉活活挨了五十大板。
鞭笞的声音响彻黑夜,奕王府院内众人齐观,眼睁睁看着趴在长椅上四肢被缚的裴勉挨下一棍又一棍。
粗实的木棍雨点般落下,隔着布料都能听见皮肉绽开的声音,裴勉嘴里咬着布条,咬牙没发出半点声响,直到最后一棒落下,那棍子直接断成了两截。
裴勉趴在案上一动不动,鲜血宛如花开般染红了白色里衣,只看着便叫人心惊肉跳。
周围人的指点随着时间消逝烟消云散,直到暮色垂落,裴勉才逐渐从昏迷中苏醒。
夜色静谧,周身疼痛让他一时无法起身,只能轻移瞳孔查看周边情况,见四下无人,他缓了晌久后用力撑起身体。
不甘、愤怒、自责…………
各种情绪扑面而来,他半坐在案旁,蓦地狠狠捶了下,案板顿时裂开一条缝。
怎么办?难道自己要眼睁睁看着江山落入旁人之手?
€€€€€€不、这绝对不可!
那想法跳出来的一瞬间,他恨不得当场扇自己一个耳光,心道这江山可是云照拼了命守护的,即便有人要抢,也得先从他裴勉的尸体上跨过去。
心里有了决断,他抬眸看了眼天边弯月,袖中双手逐渐握紧,然后缓缓掏出了藏在胸口的东西。
看着手中的半块兵符,他似是下了某种决心,静默片刻后快步向奕王府外走去。
明知这是造反,明知这行为会让自己、甚至后代都背负谋逆的罪名,但一想到云照,他便什么都管不了了。
随意吧,他心道,只要守住了这江山,其余的就都随它吧。
第七十一章 云公子,咱们做个交易如何?
十二月初。
天已入冬,距云照被掳来楚国已然过去了两个月,挺着六个月的孕肚,相比较过去而言,他显得有些吃力。
楚少泊每天除了上朝就是去长乐宫,一待就是一整天,也因而时常怠慢国事,对此,朝堂整日怨声载道。
但那又怎样?整个皇城的人都知道,那长乐宫里住着他们未来的皇后娘娘,谁敢招惹,那当真是不想活了。
长此以往下来,宫里便流传了谣言,说长乐宫里住着一个善惑人心的狐妖,否则怎会把他们的天子迷得这样晕头转向?
最初,宫里的人也只在私下议论,但后面渐渐地,谣言愈传愈离谱,云照自己倒觉得无所谓,他巴不得那谣言传遍天下自己好一走了之,但楚少泊与他截然相反,在听见这离谱的消息后,他当时便怒极下令:即日起,散播谣言者处以极刑,且家中三代不得入朝为官。
对此,人们一开始嗤之以鼻,直到后来,一个小太监散谣时被路过的楚少泊无意听见,便被当场下旨斩了头颅。
有了这个先例,谣言自此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怕极了长乐宫那位,甚至路过时都要加快脚步,生怕自己一个倒霉惹了人家不快,当场命丧黄泉。
耳根子清净下来,云照也乐得清闲,终日在院内散步饮茶,倒也自在。
某日。
天色将亮,下了早朝的楚少泊照例来到长乐宫,一进门便看见云照闭着眼睛躺在院儿里的安乐椅上,大概是天凉的缘故,那张素来白净的面孔此刻透着淡淡的粉红,与平日的清冷相比,此刻的云照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他笑了笑,快步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