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楚少泊眉头一皱,“他去哪了?”
“这………”采月吞吐着没说出一句话。
楚少泊失了耐心,哑着嗓子一吼:“说!”
采月身子颤了颤,道:“回陛下,娘娘今儿早上除了给您请安之外,哪里都没去过。”
楚少泊心一抖,紧接着又斥声责问:“糊涂东西!早间发生的事情,为何现在才通知朕!要是皇后出了什么岔子,朕通通削了你们脑袋!”
“陛下赎罪!陛下赎罪!”采月瑟缩着连连磕头,“因为娘娘每日给您请安都不许旁人跟着,回来后更是把自己关屋子里不让人出入,若非方才奴婢不放心悄悄进去看了一眼,只怕是…………”
楚少泊闻言瞳孔一震,心道是了。
云照那么一个骄傲的人,却要日日以低人之姿跪拜他人,自己这个罪魁祸首又怎能怪得了旁人?
心里的愧疚愈渐浓厚,他紧握云照的手,深深吐出一口气。
恰巧太医院送来了驱寒药,他命人放下碗后烦躁地挥了挥手,“行了,都退下罢。”
“是。”
关门声响起,屋内陷入沉寂。
“唔…………”
忽然床上的人发出一声呓语,好看的眉眼透出痛苦之色,紧接着便将身子蜷缩起来。
捂寒之人惧冷,这个楚少泊是知道的,于是思忖再三,他小心翼翼地掀被躺了进去。
滚烫的身体犹如一个大暖炉,很快让被褥暖了起来,楚少泊原本还犹豫着要不要将云照拥进怀里,谁知对方自己裹着冰冷的凉意朝他胸口钻来。
温香软玉在怀,怎能叫人不乱?
虽然明知云照这举动只是意识不清下的条件反射,但楚少泊却是实打实的感觉到心脏跳个不停。
他垂眸看向怀里娇若无骨的人,纤长的睫毛上挂着水珠,让人猜不出是汗是泪,就这么静静看着,他悄然张开双臂环住了对方。
脑中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如今实打实出现在了眼前。
但或许是抱了太久,云照出了好些汗,闷热的感觉让他下意识想要挣脱怀抱,连带手上也开始不老实地推搡。
楚少泊在云照发出声音的那一刻便迅速下了榻,再次回眸却见对方仍旧闭眸未醒,松口气的同时不忘替人掖紧被子。
忽然想起太医送来的驱寒药还未服,他轻手轻脚地把碗端来,却很快犯了难。
云照如今还在昏睡,如何服药?
他看了看榻上熟睡的面孔,又看了看手里的碗,最终叹着气把碗重新放回了桌上,心道罢了。
回想起先前云照也是病着,自己却因为嫉妒他时刻惦念旁人,便掐着对方脖子硬灌,如今人又病了,自己若还如此,只怕到时这关系是如何都补救不及了。
于是衡量再三,他选择等人醒来再劝喝。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云照醒了。
楚少泊正打着盹儿,听到动静后瞌睡全消了,端着碗就走了过去,“来,把药喝了。”
云照脑袋有些昏沉,药汁的清苦气味窜入鼻腔,他条件反射地皱起眉,把脸撇了过去。
难得看见对方孩子气的一面,楚少泊一时哭笑不得,便轻声哄道:“听话,喝了药病才会好,朕已经差人温过了。”
云照没有应声,半晌别过脸后看了楚少泊一眼,旋即接过碗一饮而尽。
楚少泊见状,就差拍手夸赞了,但很快又面露自责,他轻轻坐到床沿,小声道:“朕前些日子气糊涂了,做了不少的错事,朕也不指望你能原谅朕,但至少别讨厌朕。”
云照淡淡一瞥,眼里似有讥讽。
“朕可以发誓!”楚少泊迅敏地捕捉到他的情绪,立即又道:“日后没有你的应允,朕绝不碰你,可你也要答应朕,勿再念着旁人,安心留在楚国便好。”
“旁人?”云照忽地一嗤,指着自己的心脏道:“在我心里,他永远都不是旁人。”
一句话,像是引爆炸药的导火索,楚少泊内心的愧疚在那一瞬间变得荡然无存。
他看着云照,双唇抑制不住地发颤,像是在极力隐忍什么。
云照瞧见了,却并不怕,依旧直言道:“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我云照都只属于他裴勉一人。”
€€€€€€“啪!”
话毕,一记响亮的耳光直直落下,云照愣了片刻,紧接着便扭过头对上楚少泊赤红的双眸,眼底遍布寒意。
楚少泊失心疯般大口粗喘,颤抖地指着云照半天,愣是没憋出一个字来。
云照半边脸逐渐开始泛红,最后清晰可见五道鲜红的指印,但他却似是觉不到痛一般,只静静看着楚少泊在原地发疯。
对面,楚少泊一度高举手掌,却在一次又一次将要挥下的时候生生忍了回去,然后重重打在旁边的床梁上。
云照就这样冷眼旁观,未起一丝波澜。
最后,楚少泊几乎是落荒而逃,那种被人放逐遗弃的滋味,他如今在另个人身上尝了一遍又一遍。
他快要疯了。
院内红梅绽放,暗香疏影。
云照双臂环膝,孤零零地缩在角落。
脸颊的疼痛让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某人,那个在他摔了、痛了,都会第一时间前来轻哄的身影,如今却成了记忆中的泡影。
暮色渐落,子夜将至。
自楚少泊走后,云照便一直呆坐窗前。
看着上方漆黑的夜空,好像在透过云层看向千里之外的某人。
忽然,他眉眼闪过凌厉之色,心道不行。
裴勉还在大郢等着他回家,他又怎可轻易颓废?即便相距万里之遥,只要有一线生机,他就是爬也要爬回去。
心想着,他伸手关了窗,在耳边一刻不断的呼啸寒风下,弓腰吹熄了烛火。
第七十九章 不哭了,朕答应你就是
一连几日,楚少泊没再踏入长乐宫半步。
他知道,云照总会有各种法子惹他生气,小到每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
他不想看见云照直视自己的那双眸子充满怨恨,亦不想再失控打人。
想到那日自己毫不留情甩了云照一巴掌,白嫩的皮肤几乎一瞬间就红了,痛是绝对的,后悔也是真的。
可那又能怎样?事已至此,他也不奢求云照能原谅他,但至少要把人留在身边,就这么远远看着,也是好的。
他觉得,只要自己聊表心意,对方总有回心转意的一天,他渴望云照能回头看他一眼,又怕等来的依旧是那双冰冷的、不含半分温情的眸子,两股复杂的情绪在体内交错横行,折磨得他痛不欲生。
因此自那日离开后,他至今已有小半月未再进入过长乐宫,想念是必然的,但更多是害怕,于是在这段日子里,他想过各种法子去讨云照欢心,希望对方能够一笑解恨,但不知怎的,他始终没有勇气再去面对云照。
这种境况持续了不短时日,身为楚少泊的心腹,李德忠自然也跟着想了不少法子,但都是些民间俗物,被楚少泊给一一拒绝了。
直到某天,万里晴空忽然飘起了雪。
楚少泊正在书房批折子,听到外头动静,他眼睛瞥向窗外,见几个婢女太监正一脸兴奋地在雪中转圈,不由开始好奇云照会不会也喜欢雪。
“陛下。”
忽然,一旁静侯的李德忠开口:“外头飘雪了。”
楚少泊百无聊赖地侧首观望着,思绪飘忽道:“朕知道,朕看见了。”
李德忠日日跟着楚少泊,自然知晓对方近来为何心绪不佳,便道:“雪景甚美,陛下何不邀娘娘一同欣赏?”
“他?”楚少泊嗤了一声,像是自嘲,“他不会愿意见朕的。”
“怎么会呢?”李德忠半开导半奉承:“陛下九五之尊,多少人做梦都想见您一面,娘娘何其幸运,登上了所有人都望尘莫及的位置,又怎会有意责怪陛下?”
一席话,听得楚少泊心情大好,但一想到云照对他的态度,又瞬间蔫了下去。
李德忠还想说什么,却听外头响起一阵脚步,紧接着便见一个小太监碎步走了进来,“禀陛下,皇后娘娘求见。”
楚少泊原本还在游神,听到来者禀报,几乎是一瞬间就站了起来,眼里迸着惊喜连声问道:“你说什么?”
于是小太监把话又重复了一遍。
楚少泊一连说了几个“快”字,跌跌撞撞地绕过案桌走过去,“快宣!”
“是。”小太监弓身离开。
不多时,云照进来了。
依旧是那袭惹眼的白,脚步轻盈似有袅袅生烟,楚少泊视线一路跟随,拼了命才压下心头的悸动。
“给陛下请安。”云照垂眸走近,然后面无表情地向对面之人叩了一首,语气生冷道。
楚少泊愣了一下,眉眼旋即露出不悦,半晌叹了口气:“平身罢。”
心里忽地一阵烦躁,他负手转过身,至案桌前落座后,抬眸却见对方仍跪着,不由眉头一皱:“怎么了?为何不起身?”
云照轻抬眼帘,淡淡道:“我今日来,是想向陛下求一个恩典。”
楚少泊看着地上被裘衣包裹的纤瘦身躯,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了似的,终是没忍住心疼将人搀了起来,轻声道:“你想要什么说便是,朕还能不答应吗?”
云照自始至终没看楚少泊一眼,听到对方的话,他不动声色地抽回手,“陛下说的,可是真的?”
楚少泊应声:“自然是真的。”
“那好。”云照直视着他,缓缓道:“我希望,把€€儿送回大郢。”
楚少泊上一刻还在窃喜云照终于愿意同他说话,紧接着便又荡然无存,“什么?”
他音量陡然拔高,表情透着扭曲,一口回绝了云照的要求,“朕说过,€€儿既在我楚国出生,那便是我楚国的人,你若执意送他回去也不是不可,除非…………”
话到最后,他忽然卖起了关子。
云照大概猜到了他会说什么,但还是问:“除非什么?”
楚少泊眼底闪过异彩,“除非,你愿意与朕再生一个。”
“好。”几乎是想也没想,云照答道。
他知道,楚少泊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去侮辱他,自己听着便听着,至于答应与否,身子是自己的,总归不会让旁人得了去。
可对于他的不假思索,楚少泊却始终表示怀疑。
云照看出他的疑虑,垂眸沉思片刻,忽问道:“陛下是怕我变卦?”
说罢,那浓密的纤睫轻轻颤了一下,他看着眼前人,眶里隐隐闪着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