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前朝留下的老人,楚少泊纵使再不愿也要忌惮他们背后的势力,便只能答应。
“月桦宫…………”
另一边,楚少泊口中喃喃,回忆半天才想起自己前段日子被那些大臣们强行纳了两个妃子,美其名曰开枝散叶。
难不成,云照的毒是她们给下的?
心里生出疑惑,他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毕竟云照是皇后,论位分比她们高了不知多少,应该不会有人蠢到这般田地。
可若不是她们,又有谁会对云照下毒?
嘶…………啧!
许久未等到人开口,云照知道楚少泊在疑虑什么,于是刻意道:“听宫人说,你新纳了两个妃子?”
楚少泊心里一咯噔,连忙解释:“朕那是被迫的,你也知道那些老东西有多难缠,朕实在不想听他们唠叨。”
“嗯。”云照淡淡应了一声,道:“你平日若无事,可多去她们那里走动,既可堵住外人的嘴,也免得再生事端。”
“你这是嫌朕常来看你,觉得烦了?”楚少泊没有听出云照的言外之意,眼底尽是不悦。
云照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只依旧淡漠道:“女孩子家家,若夫君久出不归,难免遭人非议。”
听到“夫君”二字,楚少泊心里升起一股无名之火,拧眉辩驳道:“朕承认的妻,从来只有你一个。”
云照闻言,冷峻的眉眼忽然绽出一抹摄人心魄的笑,道:“我承认的夫,也从来只有他一个。”
字字诛心,楚少泊只怔愣片刻,紧接着便气到浑身颤抖。
原本,云照是不打算与他较真的,可不知为什么,每每面对楚少泊那恶心人的情话,他便忍不住想要回怼。
屋内气氛逐渐压抑,谁都没有先开口。
最后,楚少泊几乎是落荒而逃。
服毒的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云照一整天都待在屋子里,时不时的呕血让他力不从心,但眼下也只有这个法子能够让他自保了。
直到夜幕时分,采月送晚膳时无意提及,说月桦宫的两个娘娘不知为何惹怒了圣上,被罚了半年俸禄不说,还要在自己宫里闭门思过一个月,未经传昭不得面圣。
云照听罢淡淡一笑,吃了口碗中的粥道:“你们陛下性子阴晴不定,会发怒不是件很正常的事么。”
鲜少见到对方玩笑,采月挠了挠头,边布菜边道:“娘娘说笑了,奴婢觉得,陛下那是在替您出风头呢。”
“替我出风头?”云照觉得莫名其妙,正要说什么,采月先他一步道:“娘娘别不信,奴婢虽是外人,但明眼人都看得出,陛下是真心待娘娘的。”
云照:“…………”
夹菜的动作一顿,心里忽然有种吞了苍蝇腿儿的异感,他看向对面一脸天真的小丫头,心里直叹气。
采月却以为云照不信,便开始替楚少泊说好话:“虽然奴婢不知道娘娘为何讨厌陛下,但陛下确实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就比如奴婢刚入宫那会儿,家父穷得实在看不起病了,奴婢心里急,就想同一起入宫的姐妹借些银两,却不想被陛下碰见了,直接让李总管安排了太医出宫替家父治病。”
“还有还有…………”
七七八八说了一大堆,云照听得脑袋疼,打断道:“好了,可以了,我知道了。”
采月自知僭越,于是悻悻闭嘴,却还是调皮地吐舌道:“娘娘莫嫌奴婢话多,奴婢只是自幼丧了母,所以希望这天下的有情人都能够终成眷属。”
云照自然知道她没什么坏心思,他也不愿把一个小姑娘拽进这大染缸,便搪塞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事,日后莫要再提。”
“是。”见人有生气的苗头,采月立即乖乖应道。
外头暮色渐浓。
因为毒药发作的缘故,云照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呕血已是家常便饭,这才过了前半夜,被褥便红了大块。
胃里依旧如火烧般难受,他拧眉翻了身,紧接着缓缓坐起。
屋内漆黑一片,只有隐隐的月光从窗户缝透进,他随手拿起大氅披上,而后便推门走了出去。
寒风凛冽,值夜的宫女正缩在角落里打盹儿,他径直走到院中央,任由冷风扫过脸颊。
刺骨的寒意削弱了身体的不适,他就这么静立在夜幕中,宛如一尊雕塑。
上空,数不尽的星星躲在云层之后,拨不开、遣不散,就像云照此刻的境遇,迷蒙、无助。
尤其是送裴€€出宫的那日起,他内心有期待,但更多的是恐慌。
他害怕裴勉在收到地图后会一时冲动,想也不想便直接率兵攻楚,亦害怕百姓为此陷入水深火热,若因自己一人而让两国百姓遇难,岂非得不偿失。
心想着,他拧眉叹了口气。
忽然一阵大风刮过,卷起一地碎叶,云层拨开的瞬间,大地亮了些许。
云照拢了拢身上的裘衣,将将回了屋子,却在关门时瞧见夜空中飞过一抹白影。
他定睛看了一眼,似乎是什么鸟雀。
虽有些疑惑,但目光也只停留了须臾,他正欲关门,耳边忽地掠过一阵风,紧接着,他便看见一只白鸽立在了门旁的烛台上。
或许是对先前那只的思念,他非但没有驱赶,反而温柔地顺抚对方翅上的羽毛,“你这小家伙,可是迷路了?”
逗弄间,他眸光一瞥,视线定格在鸽腿绑着的信笺上。
脑中飞快闪过了什么,他心下莫名一惊,鬼使神差地解下了那信笺,上面只有短短三个字:归云斋。
“归云斋…………”
口中重复了一遍,云照回忆晌久,实在不知道楚国是否有这么个地方。
出神间,一股冲天酒气扑鼻而来,他来不及反应,紧接着便被一双臂膀从身后圈住。
“还没睡?”
低哑的声音传入耳廓,他心脏猛跳几下,不动声色地藏起了信笺。
身后,楚少泊下巴抵在云照肩膀上,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带着浓烈的酒味,他意识不甚清醒,却明显感觉到怀里的人没有像平日那般抗拒自己,心里不由一喜。
云照面色不佳,但并没有推开他。
忽然,烛台上的白鸽扇了几下翅膀,楚少泊被声音吸引了去,醉醺醺问:“什么时候养的?朕怎么毫无印象?”
云照没有说话。
楚少泊把脸埋入他的后颈,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自语:“告诉朕,怎么样你才会高兴。”
语气中透着感伤,是云照从未领略过的悲凉,内心却毫无波动。
楚少泊依旧喃喃:“你服毒,是想与我一刀两断?还是觉得€€儿离开了,你就没有牵挂了?”
云照:“…………”
原来,他已是猜到了。
心里道了一句,他缓缓抬起眼帘,看着头顶的房梁,深深吐出一口气。
正要说什么,楚少泊却忽然发疯似的将他搂紧,“我说过,这辈子,你休想逃离我!”
“你可是答应了我要为我生一个孩子,承诺还未兑现,你休要一走了之!”
“我要寻遍天下名医,定会将你体内的毒驱散,你不会如愿以偿的,绝对不会!”
…………
语气越发的急切,说到最后竟带着隐隐的恳求。
云照许是觉得吵了,颇为不耐地挣开他的怀抱,转过身的同时敛去了眼底的锋芒,刻意软下声道:“陛下觉得,是我自己服的毒?”
“难道不是么?”楚少泊两只手钳着他的双肩,从牙缝里挤出这句问话。
云照看着他,紧接着垂下眸子,一副黯然神伤之态,“既然陛下觉得是,那便是罢。”
“我原想着,若真的只剩一个月可活,就这么安然度过也是好的,可如今落人猜忌,那干脆就让我在这永无天日的深宫中死去罢。”
边说着,他忿然看了楚少泊一眼,然后把身子转了过去,只留下一个背影。
果不其然,楚少泊动容了。
“你说的,可是真的?”他踉跄着向前走了几步,迫切问道。
云照未应,只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
过了不知多久,一双臂膀再次将他环住。
楚少泊醉意消散了些许,他半张脸窝在云照颈间,眼里闪过喜悦,但很快又变得悲戚。
“你愿意留下,我真的好开心,可………”话说一半,他猛地将人搂紧,似是下了某种决心般发誓:“你放心,楚国那么多能人,我定会寻到名医将你治好。”
云照听着,默默舒了口气,心想这事总算是可以翻篇了。
外头的风逐渐大了,月色朦胧依旧。
楚少泊本想留宿长乐宫,可云照却一直不停地呕血,唤了太医也束手无策,只说需要静养,他便只能作罢。
反倒是云照,舌尖被咬破一次又一次,这才终于换得了清净,待人离开后,他半倚在榻上暗暗决定,直到裴勉来将自己带走,他无论如何也要稳住楚少泊。
至少在两国不得不交战之前,他不会让大郢、让裴勉陷入危境。
第八十一章 抱歉,是我来晚了
腊月的寒冬冷得刺骨,夜晚尤甚。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拂而下,云照醒来时天已大亮,屋内的炭火烧得极旺,烘得他嘴角有些干涩。
“娘娘,您醒了?”采月刚一进门便看见静坐床榻的人,于是端着茶杯走近道:“早膳一会儿就好,您先喝口茶润润嗓子吧。”
云照闻言应声接过,旋即一饮而尽。
“什么时辰了?”唇舌的干涩被驱散,他掀被下榻问道。
采月道:“回娘娘,刚过辰时。”
云照若有所思。
不过片刻,外头响起了传膳的声音,几名宫女端着尚在冒气的食物走进,放下东西后便又都出去了。
采月把桌上的碗碟陈列整齐,然后对云照道:“娘娘,菜都备齐了,您快趁热吃。”
云照从屏风后走出,依旧是一身的纤尘不染,他徐步走近坐下,任由采月替他布菜。
脑子里回忆着昨夜那张纸条,出神间,他目光投向对面布菜的人,问:“楚国,可有一个叫归云斋的地方?”
采月见云照发问,想了片刻后正要回答,却不想被外头的声音打断:“怎么,皇后想出宫了?”
二人齐刷刷侧首,来人正是楚少泊。